《三途问渡》靡途九酌

85、江逸

　　一声，破——
　　结界应声而破。
　　虽然这结界的破碎，应该是不会伤害到他的，但魏一觉还是下意识地伸臂挡了一下。
　　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些鬼怪与火海，瞬间通通不见了。震耳欲聋的广场舞伴乐，霎时扑了过来，该跳舞的还是在跳舞，该跳绳的也仍然在跳绳，打拳的人虎虎生威，摔鞭的人喝喝作响。
　　魏一觉眨眨眼睛，他面前站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你是人？”
　　“你是怎——”
　　两人同时发问。
　　年轻男人停顿了一下，答，“我当然是人。”然后又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你从哪招惹来的？”
　　魏一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啊。”
　　他是真的不知道。
　　魏一觉本来想问，是不是阎朗让他来的。但转念一想，万一不是呢？
　　他虽有猜测，但闹不清楚阎朗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是否会添麻烦，便将疑问又咽了回去。反正如果想让他知道，自然会告诉他。
　　这时，魏一觉突然想起来，啊了一声，转身又往树林里跑。
　　那人一看，也跟了上来，就没见过这么爱找死的。
　　“喂！你还往里面跑什么？”年轻人喝问。
　　“我东西掉了。” 他把阎朗送的坠子弄丢了。
　　可魏一觉当时绕着这树林广场跑了好几圈，头昏脑涨地一时也分不清楚方面。
　　那年轻人四下扫了一眼，然后径直向一处树林走去。
　　“这个？”
　　“对！”魏一觉叫了一声，欢喜地接过来，重新在脖子上挂好后，反射性地一拍。没拍到胸前的布料，只拍到一片肉。
　　是刚在让“舒桐”，连着吊坠一起给抓掉的。
　　就说怎么凉飕飕的，魏一觉拢了拢外衣，遮住裸露的一片胸脯。
　　“谢谢啊，”魏一觉道谢，“你怎么找到的？”
　　“用神识”，那人老实作答，“用神识看，它散发的光芒很强盛，这是一件很厉害的法器。”
　　魏一觉听了这评价，笑的可骄傲了。
　　那人眉头一动，显得有些惊讶，“现在光芒又暗下去了，应该是隐藏起来了。”
　　他说完，打量了魏一觉一眼，“你是普通人？那如何会有这么强力的法器。”
　　魏一觉扫了他一眼，笑了笑。
　　那年轻人见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转而问到，“你是怎么招惹上这些东西的？如果不是我正好从这经过，发现异常，你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魏一觉无奈， “哦，对了！我之前看到了一个朋友，追他过来的，但他好像不是我朋友了。”
　　“什么意思？”
　　“我朋友昨天去世了。”
　　“那你还追？”
　　“我这不是一时心急吗，我朋友是被人杀害的，而且死的很诡异。”
　　年轻人听了，眉头紧皱，“那他人呢？”
　　魏一觉的目光指了指地上的灰烬，“那呢。”
　　“……”
　　“我叫住他后，正想问问究竟是谁害死的他。然后他冲过来了，抢了我的吊坠后，突然就着火了，烧成灰了。之后就出现了刚才那个的结界，数不清的鬼怪追着我跑。”
　　“你还知道结界呢？”
　　“我猜的，这不，这还不是看着动画片长大的呢。”
　　那人看了魏一觉一眼，知他仍是有隐瞒，但也没多问，只说道，“那就先这样吧，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我叫江逸”
　　说完，就想递给他一张名片，结果摸摸兜，发现今天出门没带名片。
　　魏一觉惊讶，“江逸？！”
　　“嗯？”江逸被他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就是，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嗯？”
　　“是这样的，我本来是想找你爷爷，有事请教，但听说老爷子仙逝了。”
　　“你认识我爷爷？”江逸挺奇怪，他们家虽说是玄学世家，但一直极为低调，是偏于隐世的家族。直到他这一代，才慢慢向外发展。
　　所以，说认识他还有可能，他爷爷……
　　“你是？”江逸好奇地把魏一觉打量了一遭。
　　“是这样的，我小时候见过他一面，他提到过一个词，叫‘无梦者’，但他没有说无梦者到底是什么，我现在很困惑，想再请教一下。”
　　江逸又将魏一觉打量了一番，恍然道，“哦，我记得你，你是魏家的小少爷。”
　　倒不是说魏小少爷有多让人印象深刻，而是‘无梦者’不多，他这么多年来，统共也没遇到过几例。
　　当然，魏小少爷也确实挺让人印象深刻的，最起码让江逸印象深刻。
　　魏一觉一怔，突然想起来，是了，当年江老爷子身边，确实也跟着一个小孩，那小孩，应该就是江逸了。
　　“是啊是啊，你还记得我啊，好巧啊，哈哈哈”魏一觉笑了两声，别提多尴尬了。因为，想起江逸的同时，他也想起来了，他当年挺欠的，还把那小孩给欺负哭了呢。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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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了晚了，被人抢先一步，咱这是让人给比下去了！”大昭连连哀叹。
　　他手里还拖了一个，是真的拖着。
　　拽着后领一路拖过来的。
　　大昭之前赶回去，马不停蹄地拽了人就跑，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一路上只顾得上匆匆解释两句。
　　他一路上叨叨叨、叨叨叨，叨叨了一堆，被他拖着的那人其实根本没听清几句。
　　那人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反正，听意思，现在应该是用不上他了，便又把眼睛闭上睡过去了。
　　大昭连连哀叹，一松手，那人就吧嗒一下，彻底掉在地上了，但他翻了个身，就着冰凉的地面，也睡得挺香。
　　“行了，别管晚不晚了，没出事就谢天谢地吧！”
　　小昭也忍不住感叹，刚才他都差点忍不住动手硬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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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一觉跟着江逸一起去了江家。
　　一进门，就有一男一女，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孩迎了出来，看着，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
　　因为记起了江逸，魏一觉便顺带将当年的经过都回忆了一遭。
　　这个小孩儿他记得，好像叫江柳，只是……
　　那时候的江柳，与现在看来也是一般无二的。
　　而那小女孩给人的感觉也有些奇怪，魏一觉脑子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鬼魂。
　　江逸将魏一觉领进内室，又给他倒了杯茶。
　　魏一觉现在看到茶就闹心，便没有喝。
　　江逸整理了一下散乱的桌面，又坐了一会儿，方才开口，“你想问什么？”
　　“无梦者，到底是什么？”。
　　梦境始终是一个困扰魏一觉的问题，可若他是无梦者，便不该做梦才对。如此，那些梦境，又是什么？
　　“梦，是种奇妙的东西”江逸说，“那些科学上的解释，我就不说了，我想你特意找我，也不是为了听这个的。”
　　魏一觉点头，确实不是。
　　“我只和你说我们的认识，简单来说，人在入睡之后，魂魄会离开身体在外游荡”江逸尽量又简单的语言，给魏一觉解释这个复杂的问题，“魂魄离体后，便不会再受到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他会接受到无数信息。但当他回到身体后，就又要受到物质层面的制约了。人的大脑是无法直接接受这些信息的，它会将接收到的信息拆分，然后尽量将它们重新组合。重新组合后，就是梦。所以说，梦既是真实发生的，却也不是真实发生的。”
　　江逸喝了口茶，又组织了一下语言，“这层意义上，其实每个人都一样。但无梦者的不同之处是……无梦者没有这个重新组合的过程。他们的大脑要么接受，要么统一打包后丢到一个角落不予理会，没有组合的过程。”
　　“所以说？”
　　“你的梦都不是梦，而是你的经历到的经历。”
　　“可是，我在梦中并不是我。”
　　“如果愿意，又有能力，我们是可以将意识附着在任何人与物上的。”
　　“意思是，我会在梦里，附到一个人身上，经历他的经历？”
　　“是这样。”
　　“那个人，会是我吗？我是说，会是上辈子，上上辈子什么的吗？”
　　“你梦到什么了？”
　　“啊——”魏一觉长叹一声，“也没什么，就是一个狗血故事罢了。”
　　“一般来说，无梦者是可以附着在任何人或物上的，并不只是自己的前世、今生、乃至来世，并不用局限在自己身上。”
　　魏一觉听他这么说，松了一口气。
　　江逸看了他一眼，“但是你没有经过训练，应该做不到，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看到自己。”
　　“……”魏一觉无言以对，可不可以不要大喘气，“那怎么才可以完整地想起自己的前世？”
　　江逸摇头，“最好不要。”
　　魏一觉心说，我也不想啊。但他总要弄明白，上辈子，究竟有没有对不起谁。
　　“灵魂过了孟婆庄，喝了孟婆汤，前尘尽忘，再开始，就是一次新生，”江逸道，“不必太过执着前生之事，执着过去，很可能就看不清当下。”
　　“我怕我上辈子，对不起一个人。”
　　“很重要的人？”
　　魏一觉看着他，点头，“我爱人。”
　　“那你觉得，你们之间是善缘，还是孽缘？”
　　“什么意思？”
　　“你们在一起时，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
　　“这还用问，当然是快乐的。”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因果自有循环，”江逸大人有大量，并没有趁机一报小时候的“一哭”之仇，开解他道，“你们今生既是善果，前世种的，必也是善因。”
　　魏一觉笑，他们一起，是快乐的……吧……
　　他想了一下，又问，“死者能复活吗？”
　　“不能！”江逸斩钉截铁。
　　“……”
　　“不要抱有这种期待。”
　　“那人与鬼，能继续在一起吗？”
　　“不能。”
　　“……”
　　“你……”
　　魏一觉一耸肩，“我有一个朋友……”
　　江逸：“……”
　　神特么的我有一个朋友……
　　魏一觉笑，那笑容特别真诚而又无辜。
　　江逸站起身，缓缓踱步到窗边，良久，叹了口气。
　　“情是磨人的东西，若是情犹在缘已断，生者和亡者都很难放手，我见过不少，但没见过一对美满的。”
　　江逸没有告诉魏一觉，他有一个远房的堂弟，从他这苦苦求了一双鬼眼，只为能看到逝去的爱人……
　　可结果呢……
　　人鬼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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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鬼殊途……
　　活人有活人的红尘，死人有死人的地界。
　　不该彼此纠缠……
　　殊途殊途！
　　我殊你奶奶个爪！
　　魏一觉抓着楼顶的栏杆儿，想大喊发泄，但到底还是要面子的。
　　罢了，这特么烦，魏一觉想，不就殊途吗？老子干脆从这跳下去，一了百了行不行！
　　一了百了！我看你还殊途不殊途！
　　不用再担心阎朗哪天就跑了，不用担心能不能说服他。
　　干脆……先斩后奏！
　　到时候，木已成舟，阎朗也拿他没招，只能接受，魏一觉越想越觉得，这真特么是个好办法，不就是三百年寒水地狱吗？爷认蹲！
　　魏大少一激动，差点没直接把自己从楼顶周下去。
　　手机就是在这时候响的。
　　它叫地突兀，魏一觉此时心里正八百个不爽、你上我下的来回翻腾呢，接起电话就是火力十足，“放屁！”
　　——“噗噗！”
　　电话那头闻言，很是配合地噗了两声。
　　“滚你丫的于二狗！”
　　——“狗哥你吃枪药啦？”
　　魏一觉没心思和他扯皮，“没事我挂了。”
　　——“别别别！”电话那头于日使劲儿叫唤，“有事有事！”
　　“说！”
　　——“有好玩的找你。”
　　“你还有心思玩？”
　　——“咋了？为啥没心思啊？”
　　魏一觉听他这茫然的语气，估计是还不知道舒桐的事呢，想了一下，就暂时没和他说。
　　只回答，“没空。”
　　老子忙着跳楼呢，谁有空和你玩。
　　——“别呀狗哥，观落阴听过吗？观落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