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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是前情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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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豫那一摔,好像带走了慕悦容所有的暴戾。她什么都不做了,不去管罗家姐弟是惊怒还是恐惧,只站在原地,望着崔豫。看着看着,竟又笑了。
慕悦容叹了一声,“阿豫你这名字起得可真不好,豫啊豫的,人也跟着犹犹豫豫不果断,总跟个小姑娘似的。”
洞中默然吹进一股凛冽的阴风,将慕悦容吹到半空中,吹得身影渐薄,竟似就要消散风中。
崔豫突然反应过来,抬腿想要冲她跑过去,阴冷的风却吹得他动弹不得。
突然,早已腐朽的人复又鲜活起来,朽骨生出血肉,枯黄的发也墨黑渐染,如瀑青丝披散开来,映着白嫩娇艳的脸颊,眼角一枚小小的胭脂红痣,热烈如火。
崔豫仿佛听不懂慕悦容在说什么一样,只愣愣地看着记忆中的身影。
“阿豫你呀,呆得不行,偏还又带了两个半吊子的呆子”慕悦容笑了一下,“傻瓜,我是你招回来的,自然也得由你送走。”
我招回来的,也要由我送走?崔豫愣愣地想。
我真的……
想送走她走了?
就在此时,洞壁突然寸寸龟裂开来,碎石混着灰尘,扑索扑索的往下掉。
阎朗一把将魏一觉按在怀里,挡住坠落的碎石。
嗯?!
魏大少震惊,这反了吧?!
我绝世好攻的尊严还要不要了?!
魏一觉想换个姿势,用自己伟岸的身躯,将他们家朗朗罩住,却被阎朗按住了,动弹不得。
“乖,没事,别怕。”阎朗笑,装作看不懂他地意图,好声好气地哄着,甭提多体贴了。
魏一觉:……
那面,慕悦容也闭上眼睛,跟崔豫做最后的道别。夫妻一场,也就只能到这了……
“挺好,哪里开始,哪里结束,也算圆满。”
壁上的裂纹越来越细,也越来越广布,终于布了满墙,啪地崩裂开来。
眼看众人就要被这样埋在山中了,却豁然一旷。却原来,山壁之后别有洞天。
崔豫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他终于跑到慕悦容身边,一把将人抱住。
但逝去的人,就像那水中的月,是碰不得的。
一碰,就什么都没有了。
红颜变枯骨,枯骨化粉尘,粉尘风中散。
怀里,空无一物。
崔豫呆愣愣地跌坐在地,山壁后的景物未入他眼中,却一时也没入任何人眼中。
尘沙散去,白雾又起。恍惚间,将人带入一场如梦的幻境。
崔豫茫然地抬起头。
这是在……
山林里?
此时的一切,竟格外逼真,完全让人分不清是环境还是现实。
阳光打在身上,暖融融的。
清风吹来了虫鸣、吹来了鸟叫,也吹来了雨后的青草香。
少年书生打山间走过,看到草丛里摊着一只受伤的白色小狐狸,毛茸茸的一团。
少年大惊,忙跑去查看。
他翻来翻去地摆弄了一会儿,也没看到狐狸伤在哪。但它就是一动不动的,如果不是触手温热,简直跟死了一样。
少年也不知道怎么是好,就抱起小狐狸一起走了。
其实小狐狸没受伤,吃撑了不愿意动而已。
吃过下午茶,晒太阳晒的正舒服呢,突然跑过来一个人,拎着它来回翻弄。
小狐狸撩起眼皮瞅了一眼,是个少年书生,还怪好看的,那就让他翻吧,抱着也还挺舒服的。
小狐狸就这样跟着少年回了书院。
醒了,好了,但却没走,少年也就这样养着了。
少年家里不算贫寒但也并不很富裕,就那么点儿零花钱,都给小狐狸吃了,他也没恼。
小狐狸心想,这呆子……有点笨啊。
受了同窗欺负也不知道还手,同窗欺负狐狸,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只知道拢怀里护着,挨踢挨踹也不松手。
说他笨,那是真的笨。事后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倒霉,一连倒了三百六十天,少年也没多想两下为什么。
小狐狸咬着草根儿晒太阳,心想这呆子可真没救,跟个面瓜瓜似的。
这哪成!
然后小狐狸不见了,书院新来了位同窗,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容貌秀丽冷清,偏眼角一枚胭脂痣,红的能烧人心似的。
又过了几年,小姑娘又长了几岁,十里八村儿,百里八十村儿的人,就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姑娘。
不过这姑娘眼神儿不好,十个男人十一个求着做她的裙下臣,她偏就只相中一个穷书生。
但姑娘不这么认为,她就觉者,这呆瓜面是面了点儿,但就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姑娘找了个阴雨连绵的机会,就把书生给办了。
生米煮成熟饭了,姑娘想,成了,等这呆瓜中了状元,就把婚结了。
其实姑娘也不是非要书生当状元,她琢磨着把人抢回去当压寨夫郎也挺好的。
但桥段不都是这么写的吗,那就说明人类就喜欢这一套啊。
写书的是书生,那就说明书生尤其喜欢这一套啊。
既然喜欢,那就这么来吧。
然而上天没给书生这个机会。
不过,倒不是像有些书里说的那样。这个别具一格的呆书生,没能上京赶考,没能高中状元,皇帝或者宰相也没能非要把女儿嫁给他。
书生病了。
然后姑娘也离开了。
姑娘回到山洞里,用狐珠给书生炼了药。
原来人和妖是不能在一起的。
那成吧,姑娘想,既然人和妖不能在一起,那我就去当人吧。
再然后,顶着狗啃一样的西瓜皮发型的假小子说,爱妃,看本王给你打下一片锦绣河山。
再然后,狐狸和书生的故事演完了。
幻境散去,现出了山洞原本的样子。
山壁后面,是一个远比之前大的多得多的空间。
洞中有一个大湖,湖上一个石台,台上一尊石棺,石棺并没有合严实,开着一小半。
突然,石棺后面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晃而过。
然后又冒出几个毛茸茸的小白脑瓜壳子来,是几只小狐狸。
小狐狸的小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见他们看过来,吱得一声,一个接着一个地跳进了石棺里。
石棺的盖子轰然合紧,然后就连着石台一起,沉入了湖底。
没给任何人机会,去看看,棺中那人的眼角,是否有一颗胭脂红痣,红得既像火焰,又像天边的晚霞。
魏一觉跟在阎朗身边,走出迷宫一样的石洞,回到客栈。
他不知道那三个人能不能出来,他也不关心那三个人能不能出来。
“还在不高兴?”阎朗居高临下地看着魏一觉,摸摸他的头,然后坐到他身边,“这一切,她一开始就知道。”
魏一觉没有看他,问,“火车上,你说要一起,是特异带我来看这个的吗?”
“不是”阎朗笑,“想什么呢,我来是为了确保她这一程走的顺利。”
他无非是,在外面看到了朋友家的孩子。傻孩子也许还挨了欺负,那于情于理都该送她回家才是。
不过,是不是也想借机让魏一觉看看另一种选择?
不管是不是,反正阎朗是不会承认的,不然他家这个非炸庙不可。
“朗朗,我们之前都在说崔豫,那你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吗?”
“大概……”阎朗笑,“是知道不能拉住他不放,但又忍不住期待他能拉住她不放,可仍旧不知道该不该拉住他不放。”
阎朗难得绕口令似的说了这么一大串话,魏一觉忍不住笑。
但是……
有些缘分,如果勉励而为,是会断的……
阎朗没有告诉魏一觉,慕悦容和崔豫之间,本还有未尽的缘分。如今,断了,断了就没有以后了。
“别不高兴了,嗯?”阎朗鼻尖蹭了蹭魏一觉的脸颊。
“没”魏一觉笑着摇头,“我在想,接下来要去哪玩,咱直接绕到西南来了,怎么回去得重新计划了。”
“随你”阎朗笑,“你想去你哪都随你。”
然而,最后他俩哪里都没去上。
梁胜催命一样的电话,都打到阎朗手机上了。
一般情况下,他是没胆子往阎朗那打的,估计是真撑不住了。
两人只得定了第二天的机票回去。
第二天,他们下楼的时候,在下面看到了崔豫。
魏一觉哼了一声,拉着阎朗就走,崔豫却开口叫住了他。
阎朗看了他俩一眼,先出去了。
“我受不了了”崔豫说。
魏一觉心说,你受不受得了,关我什么事啊?跟我说什么呀?
“你看不到那个世界,你不知道,每天、每天、每天,都看到……”崔豫顿了一下,换了个词,“每天都看到那些生物,是一种什么感受。”
魏一觉想,我看得到。
“我不后悔,若说后悔,我只后悔当初做了不该做的事。”
“承担不住的东西,一开始就别往自己身上担,”魏一觉冷笑一声,“当初也是谁逼着你复活她了吗?没有吧,还不是你自己愿意的?那你现在还哭什么委屈呀。”
“……”
“你只说你自己的感受,那你就没想过,被你唤回来了,又被你抛弃了,她是什么感受?”
“啊?”崔豫被问的一愣。
“大概……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从此再不必相见了’的感受吧。”魏一觉笑着留了这么一句,转身就走了,不再去听崔豫的辩解。
我和一不一样,魏一觉想,我和你不一样。
阎朗站在院子里,点了根烟,等魏一觉和崔豫说完话。
罗术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走过来,问,“先生,你是人吗?”
阎朗偏头瞥了他一眼。
罗术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倒不是被阎朗看得。而是这么个问法,实在不像好听话。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罗术红着脸解释。
阎朗一挑眉,“你觉得呢?”
这时魏一觉也出来了,牵起阎朗的手往外走。
罗术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说,我要是知道,也就不会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