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问渡》靡途九酌

4、回家等我

　　黄昏的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照进屋内，将柜边桌角都渡上一层落日的余晖，也将人的发丝与脸颊，染上了些温暖的红霞，还有那微微颤动着的睫毛。
　　“我说，还没哭够啊？蹭我一身鼻涕。”阎朗好笑地道，“一段时间不见，怎么真成小哭包了？”
　　阎朗拍了拍魏一觉的头，然后捧起他的脸。
　　找了半天，终于找了个勉强可以下嘴的地方后，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许是一语惊醒沉迷美梦的痴儿，许是落在额上的轻吻滚烫灼人，魏一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当然，也可能是发泄够了，离家出走的理智终于舍得滚回来了。
　　卧槽！
　　晴天霹雳！
　　这特么糟心的现实！
　　魏一觉受惊的兔子一样，一把推开阎朗，跳起来，飞奔进卫生间。
　　光洁锃亮镜子里，清晰地映着一张相当精彩纷呈的花脸，在耀眼的太阳灯下熠熠生辉。
　　精彩！
　　太精彩了！
　　真特么操蛋！
　　魏一觉将水龙头拧到最大，急速奔涌的水流争先恐后地奔出水管，大力敲击在手盆上，水花四溅。
　　满脸通红的人企图让这哗哗的流水，在洗掉脸上污渍的同时，也能冲刷掉内心的羞耻。
　　太特么羞耻了！
　　要问什么才是会见前任的正确打开方式？
　　那自然是容光焕然，意气风发，手握天下权柄，怀抱绝代风华。把风光和骄傲一把甩前任脸上，用事实告诉他，当年抛弃老子，是你TMD瞎了狗眼！
　　然而……
　　现实是……
　　他，魏一觉！
　　形容憔悴地！扑到前任怀里！哭成了一条狗！
　　一条狗！！！
　　再难堪都没有了！
　　艹！
　　艹艹！
　　艹艸芔！
　　魏一觉狠狠地捶打着盥洗台，唾弃着自己的没出息，恨不得一辈子都窝在这小小的盥洗室里，窝死得了！一了百了！
　　我选择死亡！
　　现在！
　　马上！
　　免得要出去接受前任的无情嘲笑。
　　听着外面的走动声，魏一觉急得团团转。
　　忍不住想去再好好确认一下，五年后的今天，这个人真的回来了。
　　可脚一抬，又忍不住想起自己刚才那副让人不忍直视的怂样。
　　其实，魏一觉曾经又过无数幻想，其中最激动人心的，当然是……
　　等阎朗回来那一天，一定要甩他一脸高贵冷艳；然后高高在上给他一个恩典，允许他哭诉，哭诉他当年为什么会不告而别，哭诉他是如何迫不得已、如何痛苦难当、又是如何的悔恨非常；
　　接着就狠狠惩罚他！
　　嘿，嘿嘿，嘿嘿嘿~
　　直到惩罚够了，再勉强原谅他，大恩大德地重新接受他，男朋友是别指望了，先从男宠做起吧！
　　嗯，从男宠做起，然后就可以肆意地……
　　嘿，嘿嘿，嘿嘿嘿~
　　结果呢？
　　结果呢！！！
　　老天玩我！！！
　　冷静！
　　冷静！
　　魏一觉，你要冷静！
　　啪——啪——
　　魏一觉举起双手狠狠在两颊上拍了两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封闭的空间里环绕回响。
　　声音之大又吓魏一觉一跳，抬头往镜中一看，就见镜中人白皙的脸颊上，一左一右各一个红巴掌印，尺子量过一般的对称完美。
　　艹！
　　傻B，能有点出息吗！
　　魏一觉暴躁地对着镜子暗骂一声，镜子里的人却好像偏要跟他作对。嘴角总是往上翘 ，魏一觉抬手狠命地压了压，又压了压。
　　为了之后的美好生活，你丫有点出息行不行！
　　对着镜子死命折腾，半天才摆弄出一个姑且算是满意的冷硬形态。
　　就这么一直蹲在厕所里，显然是不现实的。
　　再者，魏一觉感觉自己也挺不下去了，一颗颤巍巍的小心脏已经到外面翻滚好几圈了。
　　下定决心，便强迫自己，把下辈子的演技都提前征用了，伪装出一个疏离冷漠的形象。
　　好的，魏一觉，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来，好好走出去，和你的前男友来一次方式正确的会面。
　　整理好心情的魏大少爷昂首挺胸，大踏步走出去。
　　走了两步，就觉得，怎么有哪里说出去的不对劲？
　　MD有点出息！魏一觉大巴掌一下扇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然而紧急做了调整。
　　顺拐了……
　　这要是同手同脚地走不去，还不得被笑死？
　　魏一觉调整好心情，准备迎敌，谁成想敌人太狡猾，害得他咕咚一声吞了下口水，差点没直接破功。
　　外面，阎朗交叠着两条大长腿，随意的靠坐在沙发上，像极了某人之前的翻版。
　　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个细长的白色香烟。
　　那烟卷儿做的精细漂亮，不知是什么工艺的烟纸，又白又润泛着含蓄的光泽。都不像纸了，倒像是羊脂白玉。
　　但凡事就怕对比，精致的像是工艺品的香烟，被那两只手指夹着，就显得糙了。
　　香烟的烟气袅袅而上，环绕盘聚成了朵朵祥云。然后被阎朗又喷上一口烟后，飘荡荡地四下散去。
　　阎朗身上的风衣和衬衣已经脱了下来，扔在沙发背上，上面濡湿的痕迹，是能把魏一觉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如山铁证。
　　而另一侧，放着他从魏一觉休息室里翻出来的新衣服，看得魏一觉脸都绿了。
　　那是又一个能把魏大少爷钉死的证据。
　　那风格，分明明就是阎朗的。
　　并且……
　　当！季！新！款！
　　虽然阎朗能看得出新不新没错，但大概是分不清款不款的。
　　可架不住魏大少爷自己锤自己呀。
　　这该怎么说？
　　是说，我对你念念不忘，每一季都不忘为你添置衣裳，不仅家里放，起居室也要放，好像你从来不曾离开一样？
　　还是说，我对你念念不忘，你走后，找的每一个情人都似你的模样？
　　不管哪一个，都只有一个死吧？！
　　魏一觉的内心仰天长叹一声，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阎朗原本盯着时聚时散的烟雾，双眉紧锁，不大开心的样子，可听见魏一觉出来的声音，偏过头，却是展眉一笑，“呦，挺久的呀。”
　　阎朗的声线本就偏沉、偏磁性，如今又刻意压低两分，越发暧昧缱绻起来，只闻声便带出了十二分的活色生香。
　　目光肆无忌惮地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带着钩子一样，三圈未过，魏大少爷当即顶不住了，欲哭无泪。
　　不带这么玩的啊！
　　魏一觉从来都知道，阎朗这个人是个闷骚。
　　此处的闷和骚，是相互独立的两个形容词。
　　闷，是对着别人。
　　骚，是对着他。
　　对着别人的时候，阎朗很少笑，话不多，没什么情绪起伏，连表情都大多冷冷淡淡的。
　　但魏大少爷知道，有些话他不是不会说，不能说，不好意思说，而是没兴趣说。就像有些事他不是不会做，不能做，不好意思做，而是没兴趣做。
　　有一年他过生日，也是在这间办公室，在这个沙发上，阎朗用着同样的声线对他说，“那以后，我是你的阎郎，你是我的娇娘。”
　　然后……
　　阎郎就被娇娘按在沙发上干了个爽。
　　最后只能等到所有人都下班后，趁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被抗回了家。
　　这事魏大少是不怎么常拿出来说的，怕阎郎恼羞成怒。
　　但不妨碍他时常拿出来独自回味，并开发出无数种变形。
　　艹！不能想了。
　　魏一觉偏开头，不去看阎朗惑人的目光。
　　娇娘你妹啊，少爷那个字念jue不念jiao！
　　“阎先生，咳”魏一觉一开口，惊觉自己的声音干涩异常，赶忙清了清嗓子，“请自重，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阎朗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想分手，我同意了吗？”
　　听到这话，魏一觉瞪大眼，三两步就跨到了阎朗面前，气的小兄弟都抖了。
　　“搞清楚，是你提的分手！”
　　“我？”阎朗一愣，夹着烟的右手揉了揉额角，“是吗？过的太久了，记不大清了，不过算了，不重要。就算我说过，你肯定也知道我不是认真的。”
　　最后那段时间他们的关系闹得有点紧张，他真的一气之下，口不择言地说了分手也不是没可能。
　　反正大家都是成熟的人，分不分的，床上一架之后，不就没这回事儿可嘛。
　　魏一觉可不这么看。
　　记不清了？
　　不重要？
　　魏一觉给自己强行树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登时就破了个细碎。
　　困扰老子五年、时时惊醒的梦靥到了你这，就只是记不清？
　　不是认真的？
　　魏一觉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怎么都找不到人，便只能等着人消气回家，谁想到这人却是一走了之，再无音信。
　　不相信，不敢信，最绝望的时候，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死在了外头……
　　不然，怎么会不回家……
　　若不是后来家里出了事，强行把他拉出来，此时的魏一觉，备不住还在萎靡颓废、借酒消愁呢。
　　可结果呢……
　　就换来这么轻飘飘一句话？
　　愤怒、不甘、委屈一起涌上心头，还没完全消肿的眼睛又涌起了红潮。
　　“你……”
　　本想叫骂一通，结果甫一开口，就被堵了个结实。
　　阎朗揽住魏一觉的脖子，堵住他的双唇，薄唇轻轻一动，一股带着醉人辛香的烟气就被渡了过去。
　　“好啦，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咱们都不提了好吗，嗯？”
　　舌尖轻轻扫过魏一觉的双唇，阎朗说着，顺手将还剩下小半根的香烟塞进他嘴里，又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便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他们家小哭包的眼泪混着鼻涕，糊了他一身，不清洗一下，实在不舒服。
　　魏一觉捏着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辛香清爽的气息，霎时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往事不提？呸，你丫想的美！”
　　嘴上恨恨，然而黏在阎朗身上的目光却怎么也收不回来，追着他一直进了卫生间。
　　赤裸的上身将阎朗的好身材展露了一半，较贴身的长裤则完美地展现了另一半。
　　当年的阎朗身上，多少还残留着着几分少年人的单薄，如今归来的他却是一身紧实的腱子肉。并不夸张，不同于健身房里埋头堆砌出来的蠢笨块头，那是高度凝聚了力量和敏捷后，淬炼出来的精悍感，在夕阳的余晖中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像成年的黑豹子，又优雅，又危险。
　　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魏一觉忍不住想。
　　阎朗的速度很快，出来的时候还带着水珠，顺着惑人的皮肉滑落。
　　咕咚——
　　魏一觉再次不自觉地吞了口水。
　　这次两人离得近，显然是被听了去。
　　阎朗沉声一笑，吻了吻他紧闭的唇。
　　“我还有事，你……”阎朗穿好衣服，手一抖，将新风衣披在身上，边说边往门外走去，却突然了脚步。
　　阎朗低头，看向铁钳一样紧紧钳在自己腕上的手。
　　指节已经隐隐泛白，用力地像是恨不能直接嵌进皮肉里。
　　有些疼，可阎郎并不生气。
　　魏一觉也看向自己的手指，身体挣脱大脑的束缚擅自行动，如今他只能深吸两个气，再靠意志，一根一根，生生掰开自己的五指。
　　很难，但老子做得到！
　　理智！保持理智！
　　去你妈的理智！
　　魏大少爷一口白牙差点儿没被自己咬地细碎……
　　阎朗轻笑着摸摸魏一觉的头，继续道，“你不要乱跑，乖乖回家等我，我很快就回去。”
　　“你骗人……”
　　“没有，真的，我保证！就一会，好不好？”
　　“不好……”
　　这可怎么是好？
　　魏一觉不放手，又不能带他去，要是强硬挣脱……
　　客观上做得到，主观上没可能。
　　阎朗一时有些为难。
　　最后，却是魏一觉自己一根根掰开自己的手指。
　　“早点下班，回家等我。”
　　“呸！那是我家！”
　　“行，你家。”
　　魏大少爷双眼一瞪，“你说那是谁家？！”
　　“我家。”
　　“呸！那是我家！”
　　“行，你家。”
　　“你说——”
　　阎朗一把将他按在墙上咬了口，“熊孩子没完没了了是吧？”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