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问渡》靡途九酌

101、围灯鬼话

　　主殿的殿门高大巍峨，人从门下穿过的瞬间，会油然升起一种渺小之感。
　　就像……
　　天地何寥廓，我知如尘埃。
　　但是，谁还不是红尘中打滚的一粒沙了呢。
　　“天！几千年前的人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大殿中立着十二根大柱，然而细看之后，却发现，这些其实并非柱梁。
　　抬头望去，是十二尊雕像。
　　“这是？”
　　“十二神像。”
　　“这个我认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对不对？那这个呢？”
　　“是螣蛇。”
　　“这是？”
　　“太常。”
　　“天呐！”
　　“我能吹一辈子！这我这能吹一辈子！”
　　众人一边议论一边感叹着，又一边缓缓行过过于宽阔的大殿。
　　过了大殿之后，正如魏一觉所有，有一间间室。
　　“在这休息吧？”
　　于日四处看看，“没有床吗？”
　　“你要求挺多的呀，”魏一觉斜了于日一眼，“还想要床，睡地砖吧！”
　　“那多凉呀！狗哥狗哥狗哥！”于日赖皮起来，那是半点面子都不要的，就差撒泼打滚儿就地滚两圈儿了。不愧是魏一觉的好兄弟，十分有他狗哥的风采。
　　魏一觉看了他一眼，扳动机关，石墙移动，又现出两间卧居齐全的耳室。
　　他的意思，自然是他和阎朗一间，剩下的人挤一间，互不打扰，完美。
　　然而一回头……
　　“你们都跟进来干什么？”
　　于日拉着方远，一左一右赖，“这房间够大嘛。”
　　“……”
　　虽然发展到现在，好像并没有什么危险了的样子，但却没人真敢把它当旅游。
　　这是古墓啊啊啊！！！
　　死人老窝啊啊啊！！！
　　方远他们还记得跑丢了半条命的迷宫逃亡，以及丢了的人呢。而没有挂的于日那边，画面只会更精彩。
　　“跟着大佬比较有安全感。”
　　魏一觉看看阎朗，见他并不反对，便也不坚持拒绝了。
　　但众人都很有眼色，没人去跟他们抢床。
　　这耳室修建的极其精致，
　　经过了数千年的光阴，地面上却仍旧纤尘不染，他们脚上泥里滚过的鞋靴都不好意思往上踩。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所有人都跟着脱了鞋袜，赤脚踩在地面上。地面却半点都不凉脚，踩起来热乎乎的，席地而卧也不冷，如同烧了地龙一样。但肯定不是这东西，应该不是这东西，毕竟没有火可以持续不断地燃烧数千年……吧？
　　魏一觉拉着阎朗上了床，想了想，最后到底没有放下卧榻前的帷幔，两人和衣而卧。
　　时刻都在悄咪咪地关注他们的卫依依皱眉，这也太不魏大少了！
　　我们魏少，是能这么矜持的人么？！
　　于日虽然嚷嚷着要找地儿睡觉要休息，但真到地方了，一时又没人睡得着。
　　“狗哥，我们能说话吗？”
　　“随便。”
　　“狗哥，我们能聊天吗？”
　　“随便。”
　　“狗哥，我们能讲故事吗？”
　　“随便你听不懂什么意思吗？你这三个问题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说话是说话，聊天是聊天，讲故事是讲故事，能一样嘛”于日耸肩，“狗哥你要是不反对，我们可就讲故事玩了。”
　　魏一觉十分不耐烦，“爱讲讲。”
　　于日可不在乎他态度不佳，乐颠颠地跑去角落里，抱了盏宫灯过来。
　　顺手好奇地掀开薄纱的灯罩一看……
　　卧槽！
　　拳头那么大的一颗夜明珠！
　　富家子弟也没这么个富法吧？！
　　就问谁看了能不心动？！
　　于日狠狠地闭上眼精，默念，大灯泡大灯泡这就是个大灯泡！
　　然后将灯罩罩了回去，又将宫灯放在围坐的众人之间。宫灯透过薄纱，弥散着昏黄的光，给每一个人的头上，都映上一个温暖光晕。
　　“你们看这月黑风高夜……”于日抬手叹道，想想又好像不大对，毕竟这里既看不到月，也没有风，后面接的半句话，那就更不大对味儿。
　　于是又改口道，“夜半、荒山、孤坟！”
　　墓不就是大点的坟？没毛病！
　　“咱们来讲鬼故事吧，多应景。”
　　说真的，在鬼家里讲鬼故事，怎么看都有点作死。
　　但许是大佬护体有点飘了，众人纷纷点头同意了。
　　想想……
　　刺激！
　　“我先来！”于日自小就沉迷灵异故事，二十多年来积极作死，从不停息。身上的故事都能出三本故事集了。他又特别能言善道，小嘴儿巴巴巴、巴巴巴，死的都能给你说活了。本就是真实经历，再加上艺术加工与创作，听起来分外跌宕曲折，引人入胜。
　　一个故事讲完，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然后又一个……
　　又一个……
　　连讲了三个，于日舔了下干涩的唇，“也不能听我一个人讲啊，多没意思。”
　　“挺有意思的啊！”众人笑道。
　　“故事会就得每个人都讲讲自己的故事，那才叫有意思，就我一人瞎白话，你们当听评书呐？”
　　众人哈哈哈地笑倒一片。
　　“来来来，来来来，远儿啊，你先来，讲故事不你本职工作么。要真故事，要亲身经历！听来的鬼故事，还有什么校园怪谈、都市传说可不行。”
　　“我那是用镜头讲故事好不好！”方远笑道，不过他也不含糊，直接就接了过来。他当了这么多年导演，走过那么多地方，哪能一个怪事都没碰到过。
　　然后，众人便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接力起来。
　　虽然都没有于日讲的吸引人，但也找到了点儿“围灯鬼话”的味道。
　　等传到纪云了，他尴尬地笑了笑，“可我是真的没有什么灵异经历呀。”
　　他和在座的都是初次见面，既不熟悉也没有连接的桥儿，大家也不为难他。
　　“实在没有，特别的故事也行。”
　　“那……”纪云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可能有些无聊，大家别介意。我身上，确实有个比较奇怪的事情。从很久很久以前起，就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人……”
　　在纪云缓缓讲述自己梦境的时候，魏一觉的目光，不知道什么落在了那纤细的脊背上，他似有所觉地动了动。一个微小的晃动，却让魏一觉被烫到一般，翻了个身，正对上阎朗深邃的目光。
　　“朗朗……”魏一觉又往阎朗身上贴了贴，小声问道，“若我上辈子，真的对你不起，怎么办？”
　　他没等阎朗回答，就兀自闭上眼睛，将头靠近阎朗的颈窝里。
　　阎朗也没说话，只伸手捋了捋他脑后的发，想，是我对你不起……
　　……
　　……
　　当年御修迟困守缭城，他不是不能退，不是不能走。他若想保全自身，没人拦得住。求他先行离开的将领跪了满营寨，但他走不了。
　　他若弃城而走，缭城必破。敌军挥军南下势不可挡，届时段疏齐是否有应对的后手，他不知道。
　　或许有，或许没有。
　　段疏齐用国祚，用万民，用锦国江山，为他设了一个必死的杀局。
　　他可以全身而退，但他不能退。
　　他终究为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对他不起。
　　他遣万宜携书而去，给段疏齐。
　　他出缭城，破重围，斩敌军主帅，亦为敌国君主。
　　他为段疏齐铺了上半句，终使敌国失却半壁江山，俯首称臣。
　　但他到最后，没敢想一想，那个人往后要如何。
　　想又如何，徒增悲戚而已……
　　所以，无论段疏阳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有半点怪怨于他。
　　是他对他不起……
　　……
　　……
　　“明明要讲灵异故事的，你这是讲的，分明是个爱情故事呀。”纪云讲完了他的梦里梦外，听客们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纪云无奈地一耸肩，笑道，“但这是我经历过的，最灵异的事情了。”
　　“好吧好吧”于日摆摆手，“前世今生嘛，也算沾点边吧，算你过关。”
　　于日本就是这场“围灯鬼话”的发起人，再有三个绘声绘色地灵异故事打底，俨然已经成了故事会的主持人了。
　　因不熟悉，众人也不为难他。
　　卫依依却突然扁扁嘴，“一个梦而已，也不能证明就是前世吧。”
　　大家也没想到，这个平时懂事精明的小姑娘，突然就给拆了个台，有点惊讶。但人有亲疏远近，也没人说什么。
　　她本就不满纪云多时了，如今听了这个故事，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莫名出现的家伙话里有话，让人烦的很，遂继续拆台道，“而且就算是前世又怎么样？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孟婆汤都喝了，能吐出来不成？还非得往一起搅和，有意思么。”
　　卫依依这个人，重直觉。不喜欢的，说什么就是不喜欢。如今离了搬砖工地，就不想顾忌了。
　　“小姑娘说的对。”纪云竟不反驳，点表示赞同，然后他又接着说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过去不能影响现在，就想……死人不能影响活人。”
　　咣当一声——
　　一直安静坐在他旁边的凌哲，蓦地打翻了手里捧着的碗。
　　这也太配合了吧？
　　看着凌哲那一脸见了鬼的模样，大家心中忍不住吐槽。
　　但也都有点莫名其妙，怎么好端端的，就从过去现在，一下子跳转到死人活人上了？
　　硬凹灵异？
　　“好吧好吧，算你最后扣题。”于日摆摆手，拍板定音，让这场小冲突翻了篇儿，“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