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问渡》靡途九酌

1、魏一觉

　　月光透过窗，洒了满床。
　　床上的人弯着胳膊佝着腿儿，卷着被子半趴半卧，安静如死狗。
　　但若借着月色那点微薄的光亮仔细瞧，便能看到他拧在一起的两道眉，以及不断颤动的眼皮。
　　显然，他睡的并不安稳。
　　——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放在床头柜上得到手机嗷呜一嗓子，床上那人即便在睡梦中也哆嗦了一下。
　　——为什么每个妹妹都嫁给人类
　　黑暗中，手机继高唱着。
　　“靠！”
　　不知是梦境实在扰人，还是拿歌声过分动听，随着那个不是到是“类”还是“泪”类字落，你音起，床上那人蓦地睁开眼睛。
　　但见他呆愣愣地样子，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除了睁大的眼睛，一切似乎都与刚才无异，仿佛脸空气中的微尘都屏息敛气、一动不动，听着手机动情的嘶吼。
　　——你心头爱的是谁
　　就这么又让绑着红头绳的手机姑娘，一边嘟嘟地连颤带抖，一边一机solo了三又二分之一秒，那人才低骂了一声靠，暴躁地拿起手机。
　　“放！”
　　——“噗——”
　　手机那面的人十分配合地噗了一声。
　　惟妙惟肖，难辨真假。
　　“大半夜的你特么有病吧于二狗！”
　　——“诶嘿？听这声够燥的呀狗哥，狗哥你该不会大好时光浪费在睡觉上了吧狗哥？”
　　“滚蛋！”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寸金寸寸金。睡你麻痹起来嗨呀狗哥！”
　　电话那头的人大概说着说着就自己先嗨上了，声调越来越高，紧接着，就有传来此起彼伏的“嗷呜呜”声。
　　显然，不止一个人。
　　“不去！”
　　那人说完，就粗暴地挂了电话，将手机随手一扔。
　　手机嘟一声，倔强地支撑着屏幕灯不肯熄灭，无形的声泪混合着无影的鼻涕四下横流 ，控诉着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那人扯着被子烦躁地折腾了几圈，拽过哭得直打嗝的手机姑娘，回拨了过去。
　　“地址。”
　　“一分三十秒，妙啊狗哥，今晚酒钱落胖达头上了。镜花苑，就等你了狗哥。”
　　那人再次撂了电话，起身、洗脸、穿衣服，随手扒拉了一个骚气的造型，最后休闲款的西装外套往肩上一披，细金丝边儿小眼镜一带，要多衣冠禽兽，有多衣冠禽兽。
　　镜花苑不是地名，也不是店名，而是娱乐场所的包房名。
　　娱乐场所……
　　嗯……
　　就是娱乐场所。
　　纸醉金迷，既能花钱买醉，也能花钱买笑的那种娱乐场所。
　　狗哥名字里既没狗，也没哥。大名魏一觉，小名……小名就不说了。
　　电话那头的人是魏一觉的发小，叫于日。家里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姐姐。
　　两人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的，狗来狗去，你来我往的，最后就成了狗哥狗弟。
　　好像谁都没占到便宜。
　　表面上看，魏一觉魏大少爷就是个出身富贵的浪荡公子。
　　实际上……
　　也是个出身富贵的浪荡公子。
　　不过公子虽然分外留恋，舍不得这既有钱花又不用干活的悠闲身份，但早几年的时候，终究还是不得不上位了。
　　现在既要工作，又要玩乐，时常有些分身乏术的哀叹。
　　玩儿都不能好好玩儿，指不定半夜就接到个夺命连环call。
　　刚进了娱乐场所的大门，还没等迈进二门呢，就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魏少，有个员工跳楼自杀了。”
　　“哦，什么原因？”
　　——“就是感情挫折，但不是偏巧上个月也发生一次吗，现在对面抓住机会，引导舆论，造谣是因为咱们奴役员工，现在网上话题已经爆了。”
　　“哦”魏大少一边应着，一边避过迎面来的那位，喝的东倒西歪，路都走不直了却还没忘记瞎逼逼的老板，“你处理不好？”
　　——“能……”
　　“那还跟我说什么”
　　——“……”
　　“加油！”
　　——“……”

　　魏一觉推开门，里面坐了一堆他的狐朋狗友 。
　　“狗哥来了~”于日起身迎了上来，企图来一个表示亲密与热情的熊瞎子抱，却被魏一觉一巴掌掀到了一边儿。
　　魏一觉一边脱外套，一边往里边走，突然一皱眉，“于二狗，说你多少遍了，小桐在的时候，你能不能不往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钻？”
　　“没事儿，觉哥。”被称作小桐的人笑了笑，乖巧地接过外套。
　　小桐名叫舒桐，是个略有些纤瘦的年轻人，干干净净的，特别文气。样子看起来，比其他人似乎小上几岁，事实上也确实小几岁。
　　从小就哥哥长哥哥短地跟在这帮人身后，上学也耽误，仗着聪明的脑子，硬是跳级跟上了大部队。
　　打小的情分，众人也拿他当亲弟弟，方方面面都是疼着宠着的。
　　“嗐”于日笑了一声，揽过舒桐的肩膀，“就你瞎操心，咱这不是帮咱们桐桐认清世界的真貌嘛，省的咱都不在的时候被人骗了，挨人欺负，是吧桐桐~”
　　舒桐抱着外套，翻了个白眼，逗得于日哈哈笑，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
　　魏一觉口有些干，倒了杯酒解渴。
　　冷色的灯光，透明的被子，挽起的袖口露出手腕和小臂，看着略有些瘦枯。
　　砰一声——
　　刚刚未被合紧的门被撞开了，两个人影拉扯着滚了进来。
　　一人穿着骚气的基佬紫衬衫，一人顶着淡金色的半长毛。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基佬紫道，但是淡金毛明显不想好好说话，顺手从包房里的小吧台上抄起个酒瓶子，直接给人开了瓢。
　　基佬紫抹了把脸，“你来真的？再这样我还手了啊！”
　　“你好！你很好！廖明明你对得起我？！”淡金毛怒气冲天，“艹！你还穿的这么骚！”
　　基佬紫闻言，怒上眉梢，“你说谁骚？”
　　淡金毛拎起酒瓶咣当又是一下。
　　“有完没完！”
　　“完？你丫还想完！做梦吧你！”
　　“这么多人看着你能不能别闹！”
　　淡金毛扫了眼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动作而姿态各异的众人一眼，拽着基佬紫的领子将人拖走了，只留下目瞪狗呆的众人。
　　基佬紫虽然衣着风骚，但大概真是个好脾气的，被拖走时还没忘给众人带上门。
　　虽然衣着风骚和脾气不好，大概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
　　“……”
　　“……”
　　“这是……捉奸？”
　　“够带劲儿的呀！”
　　“刚那是苏二？”
　　“是苏二吧？”
　　“好像真是苏二。”
　　“苏二以前没这么暴力吧？失踪几年脾气见长呀。”
　　“苏二以前也不是这个口味吧？”
　　“你跟他熟？”
　　“不熟，一起玩儿过几次。”
　　“那你能知道个啥，而且备不住人这几年换口味了呢。”
　　“啧，话说苏二之前跑哪去了？”
　　“那谁知道。”
　　“不知道。”
　　“看我干啥？我能知道？”
　　“好像真没人知道，反正是突然就不见了，不过也没见苏家报警。”
　　“苏二是哪年失踪的来着？”
　　“好像也是w……”
　　说话的人话说到一半儿，突然想起什么来，就像只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再发不出一个音来。
　　聚众八卦的几人心虚地瞄了眼魏一觉，只见他大概真的渴得厉害，对几人的对话毫无反应，只自顾自地喝酒，也不知道听到多少，听到没有。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奈何话题转的突然，就跟刚才那扇被突然撞开的门一样，就只能尴尬地从“今天酒不错呀”开始了。
　　嗯……
　　总比“今天天儿不错呀”强……
　　魏一觉连干三杯，总算解了渴，半笑半骂道，“于二狗，你丫又跑哪浪去去了，弄一身臭味儿回来。”
　　“有吗？”于日皱着鼻子闻了闻，没闻到，又向周围人求问，“有吗？”
　　众人纷纷摇头。
　　“狗哥你幻嗅了吧？别人幻听环视，你幻嗅，别树一格呀狗哥。”
　　“滚蛋，分明就是你丫臭烘烘的，又跑哪浪去了？”
　　于日哈哈一笑，“新加了个探灵队。”
　　“啧”魏一觉皱眉，“整天搞这些没用的，夜路走多了，小心真撞鬼。”
　　“啧，这话说的，狗哥你这话说的……”于日笑道，“祝福我呢吧？”
　　“……”
　　“嗐，我们这玩儿探灵的，哪个不是为了真撞鬼，咱还见的少啦？狗哥你别说，这回真遇到几个有意思的。”
　　“不，是比别说。”
　　“啧。”于日挤眉弄眼地笑。
　　众人可不管魏一觉，一听他这是又有新经历了，纷纷小酒一倒，花生瓜子开心果盘儿盘儿摆上，催促着于日声情并茂讲两段。
　　“狗哥可在呢啊！”于日坏笑，“今天状态怎么样，怕不怕呀狗哥？”
　　众人闻声哄笑。
　　这得亏是没有外人，才没让魏大少丢了面子。
　　谁能想到，魏大少还能有这么个毛病呢。
　　在座的人都是打小一块儿混到大的，谁几岁长毛，谁几岁因为不长胡子偷摸刮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魏大少这个小弱点更是众人从小打趣到大的话题。
　　魏大少白眼X1，X2，X3！
　　三连击也没能击破众人的笑声结界。
　　这毛病，就是魏大少的胆子。
　　魏大少的胆子是个挺神奇的东西，说大也大，基本没啥怕的。
　　说小也挺小，怕鬼！
　　可能是小时候恐怖片儿看多了，从小就总怕转头正对上张脸，马桶里冒出颗头来。
　　也可能是因为，魏大少自认为，人他大多都能对付，鬼却没有办法。

　　而另一个地方……
　　“朗哥！朗哥你等一下！朗哥呢？”
　　“走了。”
　　“这么急的吗？”
　　“那你以为呢？”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