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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5 ...

  •   昏昏沉沉中,韩栋只觉得憋闷,大口喘气,憋闷的感觉似乎有些缓解,但嗓子像冒出火一样干涩。他试着咳嗽两声,很快喝到了带着淡淡甜味的水。继而,又是一阵眩晕。
      一只温热的手抚摸在他的脸上,韩栋蹙蹙眉,无声地叫着——司徒老师。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栋感觉到自己被拖拉着。在不适中听见了“卡拉卡拉”的声音,然后又是一段拖拉。
      冰凉坚硬的地面,让他感到很不舒服,燥热似乎越来越严重,他张着嘴,想要再喝点什么。那甜甜的水又流进嘴里,他贪婪地吞咽着。

      真乖,慢点喝——有人这么说。

      不清醒的时候,身体渐渐变得寒冷,倏然一阵刺痛。
      浑噩间,刺鼻的气味,异样的碰触。滑滑的布料磨蹭上来,熟悉的呕吐感铺天盖地。
      韩栋哇一声,吐出不少东西。胸口的憋闷感终于好了很多,可以大口地顺畅呼吸了。然而,突然而来的疼痛让他头晕目眩。
      耳光一下一下扇打在他的脸上,伴着含糊不清的污言秽语。韩栋的意识反而清醒了几分,也终于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
      再次扬起的手掌被韩栋一把抓住。施虐者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猎物。
      韩栋面无表情,眼神冷到了骨子里。盯着女人,开了口。他的声音没有声调起伏,也没有情绪色彩,简单地说出事实而已。
      “用药了。你只是个业余的。”
      变态的凶手狰狞地笑了起来:“你看上去很不一般。”
      韩栋照旧一张死人脸,说:“没用。不管你怎么刺激我,我都不会有感觉。”
      他的说明让女人非常恼火。事实上,她也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不管她怎么做,新猎物都没有一丁点的反应。她很恼火,挥起另一只手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然而,这个貌似柔软、脆弱需要人保护的男子,忽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韩栋的软弱只在好人面前而已……

      女人被掀翻在地,韩栋一脚踢开她放在一旁的手包。任由女人如何踢打都不放开狠狠掐着她脖子的手。他有些兴奋,这种兴奋甚至碾压了他仅存的理智。
      “我一直想这么做。”韩栋木讷着脸,说,“亲手掐死你!我做梦都在想,掐死你是件愉快的事。”
      女人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么有力。一时间大意了,居然觉得他吃了药,无力反抗,就没有拿枪!女人狠狠咬牙,说:“不,不可能。药效很快……你,你马上就要没力气了。”
      “是吗?”韩栋歪歪头,“我每天都要被注射很多药物,抗药性你懂吗?”
      女人用力抓挠着韩栋的手臂,忽然看到他右臂上很多新的、旧的针眼。不由得想,这个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都是病人。”韩栋理所当然地说,“我见过专业的。不用药、不用枪、只用说服,就能让对方放弃抵抗。”
      “你……”女人的脚踢踹着,试图掀翻韩栋。韩栋起身,下一秒狠狠地坐在女人的肚子上,让她呕出一口酸水。韩栋蹙蹙眉:“你没有钱吗?为什么不去做手术呢?”
      不等女人回答,他自顾自地说:“哦……我懂了。你喜欢这种刺激,这样会让你获得更多。我讨厌这里。但是不算讨厌你。不不不,不对。我想掐死你,你……跟他很像。但你是业余的,你让我失望。”
      韩栋的意识已经开始混乱,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掐死你!

      女人在窒息前,终于知道如何攻击韩栋。她打了他的眼睛,得到一次喘息的机会。

      空旷的仓房里昏昏暗暗。一个狼狈不堪的女人,连滚带爬地朝着自己手包奔去;一个衣不遮体的男人慢悠悠地跟着她。她终于拿到了手包里的枪,回头扣动扳机。子弹擦着韩栋的肩膀飞过。
      肩膀的血瞬间流了下来,他像是没了知觉,自顾自地逼近对方。
      女人大吼一声:“我要杀了你!”
      “谢谢帮忙。”韩栋始终没有呆愣之外的表情,他只是看着她而已,“我很想死,但是又懒得自己动手。上一次好不容易勤快点,还被他发现了。他很着急,就像你现在这样。”
      什么是小巫见大巫?女人在韩栋面前,彻底傻了。

      韩栋一步一步走近女人,像是说梦话一样地念叨着:“他用水洗掉我手上的血,他还帮我包扎了伤口。他的手很长,很好看,就像他一样。”
      白白净净,修长的手指。卫君的、司徒老师的,他们的手为什么都那么好看?我的手为什么这么小,这么难看?
      韩栋低下头,看着自己其实非常干净的手掌。
      哦,想起来了。这双手拿过一个人的内脏,送到嘴里,所以脏了;这双手给那个人做过数不清的服务,所以难看了。
      如果杀了那个人,会不会好一点?

      韩栋忽然变来变去,忽然语无伦次。被搞糊涂的不只是女人,还有隐藏在角落里的司徒彦!

      事实上,司徒彦一直跟在韩栋身后。不管是在酒吧,还是在卫生间。从一开始,他就觉得韩栋答应帮忙的目的不纯。但这仍然让他很高兴,至少,对所有一切都没有反应,都没有感觉的韩栋有了事做。
      他想看清,韩栋要的究竟是什么。

      司徒彦看着韩栋被拖进仓房,看着他被女人的枪打伤。司徒彦几次想要冲上去,都克制了下来。他必须等,等韩栋行动的一刻!
      真的等到了这一刻,司徒彦震惊无比。原来,韩栋的暴力因子一直隐藏在心里!他一直恨着冯果,恨不能亲手掐死他;他一直在想念卫君,一次次将自己跟卫君比较;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身边,不是平日里的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如果任由韩栋释放下去,他会演变成精神分裂症患者。是继续观察,还是制止他?

      还不知道暗中有人观察的女人,完全对韩栋失去了兴趣。她只想杀了他尽快脱身,扣动扳机,这一次,子弹打在了韩栋的腰侧,让他痛苦地弯了腰。女人哈哈大笑着,癫狂地朝着韩栋大喊:“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怎么会是业余的?你根本不明白!我了解你们这种人。你们懦弱,虚伪,只想着倚靠在女人身上活着。只有我这样的男人,才能养活你们。”
      韩栋因为疼痛,脸上才有了表情。他抬起头看着女人,问道:“真遗憾,幻想永远都不是现实。”
      他的话激怒了女人,女人疯跑上去,踹到他的肩膀上,用枪口顶着他的脑袋:“没有幻想,人类就会灭亡。”
      “人类?你把自己当人类?”韩栋讥笑道,“所以我说,你是个业余的。”
      “妈的,老子现在就打死你!打死你!”
      一根铁棒呼啸而来,照着女人的脑袋狠狠打下去。血花飞溅,随着一声闷哼,女人昏死在韩栋身上。
      司徒彦丢掉手里的铁棒,一脚将女人踹到一边。
      韩栋的眼睛瞪得浑圆,看着司徒彦的时候,尽是杀意。司徒彦将准备好的注射器直接刺在他的脖颈上,推药,下一秒,韩栋不甘心地昏了过去。

      真的不甘心!还没掐死他。

      那一晚,在韩栋和司徒彦的帮助下,警长终于抓住了凶手。只可惜,司徒彦录制的犯罪过程死活不肯给他。警长无奈,只好离开。
      韩栋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司徒彦坚持在医院守着他,半步没有离开过。韩栋醒来,已经是第三天的事了,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为什么要来?”
      司徒彦放下手里的书,极力抑制着心中的喜悦,故作冷静地回答:“跟踪观察。”
      韩栋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呐呐地问:“我会死吗?“
      “我们都会死,总有那么一天。”
      “我想给自己买个坟墓。”
      “你在说墓地吗?”司徒彦丝毫不为他的话而惊讶,“国内,还是国外?”
      “国内。我喜欢S市。”
      “好,回去后我帮你打听打听。”
      然后,谁都不再说话。如此地,沉默了数天。

      不知道是谁先打破了漫长的沉默,好像是护士进来给韩栋打针。韩栋瞥了眼她,缩了缩身子。然后,司徒彦说:“我帮你打针吧?”
      再然后,韩栋乖乖伸出手臂。看着司徒彦用针头刺破了自己的皮肤:“那个是什么?”
      “什么‘那个’?”
      韩栋想了想,伸手在他的唇角轻轻一点。司徒彦才想起,执行任务那一晚,自己吻过他的嘴角。
      “这个啊……”司徒彦淡笑着,“祝福吧。”
      “不是。”韩栋不满意他的回答,用力撤回了自己的手臂。针头划开了他的皮肤,血流了出来。
      司徒彦安静地看着他,想要为他擦干血迹。韩栋忽然说:“我割开他的手臂,他说感觉,我想应该对吧。他说不对。他带我到客厅,对我说……”
      说了什么!?
      韩栋跟卫君要野草的种子,想要再种出一个自己。卫君说,拿“感觉”来换。韩栋就割破了卫君的手臂,卫君拉着他到客厅。
      司徒彦一直想知道,卫君到底对韩栋说了什么。

      韩栋抬眼,直直地看着司徒彦:“他说‘把血弄干净’。”
      司徒彦虽没想到卫君会说这样一句话,但也没有感到惊讶。卫君从来不按常理出牌。那么,韩栋做了吗?
      韩栋说:“我舔干血迹。他问我什么味道。有点咸,我不喜欢。然后,他开始口勿我,他的血在我们的嘴里。他又问我,什么滋味。”
      司徒彦无法将目光从韩栋的脸上移开,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什么滋味?”
      “很甜。”韩栋竟然笑了,微微地笑了,“他教我如何分辨吻的意义。纯洁的、热情的、诱惑的、冲动的。但是,你的吻,他没教过我。”说着,韩栋狐疑地问,“你那个……到底是什么?”
      司徒彦也笑了。低下头,擦掉韩栋手臂上的血,慢悠悠地说:“没有任何意义。那时候,就是想那么做。有的时候,我们的行为是无意义的。没有出发点、没有目的地。想做就做了。”
      “没有……任何意义。”韩栋嘀嘀咕咕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司徒彦也不去打扰他,安安静静坐在床边,陪伴。
      挂钟发出滴滴答答的规律声,房间里安逸而又温暖。韩栋怯怯地拉住司徒彦的衣袖边边,“他……冯果,对我做的一切也没有意义吗?”
      “是的。”司徒彦严肃地说,“他跟我一样,想做就做了。每个人都一样,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关键在自己的选择。你想反抗他,你可以做到。想做就做。”
      韩栋的眼泪无声无息……
      “你怕他,所以你不敢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也是你的选择。你想死,有的是机会结束生命,因为你不想那么做,所以你还活着。”他轻轻点了点韩栋的胸口,“你缺少的不是动力,也不是活下去的希望。”
      “那我缺少什么?”
      “重新认识自己。”
      韩栋完全不明白。
      “重新认识现在的自己。不正常的韩栋、患有惊恐障碍的韩栋、隐藏暴力冲动的韩栋。这就是现在的你。正面接受他,跟他对抗。”
      “不,我做不到。”韩栋推开司徒彦,缩回自己的壳儿里。司徒彦紧紧搂住他:“韩栋,当初你没有勇气做自己想做的事,现在重新给你一个机会。释放出来,都释放出来。对抗他、战胜他!”
      韩栋拼命地摇着头,大声痛哭。司徒彦捧起他的脸颊,强迫他看着自己:“韩栋!你听好了。我要的从来不是十几年前的韩飞扬,我要的是现在的你!不正常的韩栋,时时刻刻让我牵挂的韩栋!”
      韩栋被惊到了,瞠目结舌地看着司徒彦。
      司徒彦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我不着急,我们一起慢慢来。”
      “慢慢来,什么?”
      “所有的事。比方说:你现在想哭,那就使劲哭。比方说:你想打人,好吧,你只可以打我,因为打别人会有很多麻烦。再比如说:你讨厌格斯,就可以大声吼他‘离我远点’!”
      韩栋纳闷地眨着眼睛,忽略了脸上的泪水,让他看上去有点滑稽。他问司徒彦:“你怎么知道我讨厌那个人?”
      “别忘了,你是我的人。”
      他没有说“我是你的心理治疗师”,也没有说“我们是朋友”。这句“你是我的人”让韩栋非常开心。他告诉司徒彦,现在既不想哭,也不想打人。
      司徒彦拿笔记录下来,他笑得像个孩子,顺便问:“就是现在,你最想做什么?”
      韩栋非常认真地说:“我想做毫无意义的事。”
      然后,司徒彦被吻了。吻在嘴角,轻轻浅浅的。

      司徒彦非常体贴地帮他盖好被子,手伸进被子里,偷偷握住。揶揄道:“这是个好的开始。可以每天都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吗?”
      再低头看怀里的人,居然睡着了。
      他睡觉了!睡觉了!失眠症已经康复了!

      司徒彦兴奋得难以自持,这种兴奋一直保持到他走出病房,遇到导师,还没有消停下来。
      导师玩味地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笑道:“我记得,你为他拟定了一套‘自由联想’治疗法。什么时候换成连见都没见过的治疗法了?”
      “我是侧写师,不是心理治疗师。我只是……”司徒彦双眼放光,紧紧抓着导师的手,“他接受我了!导师,我,我以为这需要几年的时间。”
      导师不得不提醒他:“韩栋还没有完全康复,他只是接纳你而已。”
      这已经足够他兴奋一整天好么!

      韩栋的失眠症治愈之后,心理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惊恐障碍虽然还在,但也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司徒彦最喜欢的就是:每天带他在户外散步,偶尔地,他们会手牵手,说些毫无意义的话。偶尔,还会一起打球,一起做饭。
      韩栋喜欢上了协会的一处小花园,经常让司徒彦带着他去那里看一天的书。有一次他们遇到了大嗓门的格斯,格斯亲切地跟韩栋打招呼,问他喜欢什么。韩栋笑眯眯地回应:“离我远点!“
      司徒彦笑得肚子疼,趴在韩栋身边直打滚。格斯完全搞不懂他们到底觉得哪里可笑,诅咒司徒彦:“你这种对朋友幸灾乐祸的家伙,永远都没有女人爱!”
      韩栋乖乖低下头,继续看书。在格斯瞧不见的地方,偷偷扯住了司徒彦的衣襟……

      这个明媚的下午,深深刻在了韩栋的心里。数年后,他轻声问他:“你还记得吗?格斯诅咒你。”
      司徒彦刚忙完,满头大汗食髓知味。笑道:“我很幸福。”
      韩栋低着头,悄悄地笑——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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