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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开始 ...

  •   齐曳带薛辰去的第一个地方就很不吉利,是火化场,但是薛辰他妈没办葬礼,一是齐曳没那个精力和力气二是因为没钱。

      主要是因为没钱,所以薛辰他妈的尸体被草席卷了卷绑在推车就拿去烧了,街坊领居之间没人愿意碰薛辰他妈的尸体,也不愿意出钱出力,于是薛辰跟着齐曳走了好久好久的路才到了火化场,保安的大叔看见齐曳拖着一个已经凉了的尸体和一个小孩狠狠地惊了一下,连忙上去帮忙。

      “火化费多少钱?”齐曳和保安开门见山。

      保安一边看着那个人形轮廓模糊不清的草席一边犹犹豫豫道:“保底400。”

      齐曳听见数字皱了皱眉。

      保安指着被草席蒙得严严实实的尸体说:“这谁?”然后又指了指薛辰:“这又是哪家小孩?”

      齐曳的语气带了点不耐烦:“我说过的那个疯婆娘,这是她儿子。”

      保安张了张嘴,惊讶道:“人没了?”

      齐曳看上去也不想和他废话,冲保安摆摆手:“文姐呢?”

      “刚才碰见她还和我说要下班了,刚回去拿包了,哎哟,那儿呢。”保安一边说一边指向齐曳和薛辰的背后。

      薛辰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高个子女孩走过来,看上去比齐曳大不了多少,不算漂亮,但看得舒服,面容带着一点憔悴,女孩看见齐曳也愣了一下。

      “小曳?”女孩的声音和面容一样不算惊艳,但是听上去很和气,“你怎么来了?”

      齐曳看到女孩的那一瞬间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周围的气息都柔和了下来,说话也变得尊敬客气不少:“我认识的一个女的死了,带着她儿子过来给她火化一下。”

      “什么?”女孩闻言声音高了一些,“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报警或者打119?”

      齐曳一脸无所谓:“警察能帮忙火化她吗?死个人我还要去录个笔录?”

      女孩一时有些气结,但似乎习惯齐曳这样了,叹了口气说:“死者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带了吗?”

      齐曳点了点头,他在薛辰家找了好一会儿才翻到铁盒子里的证件。

      “我叫几个人给抬进去,我给她化个妆。”女孩一边说一边往回走。

      “文姐不了,”齐曳叫住她,表情有点不好看,“又不办追悼会,化妆还要加钱。”

      女孩站在原地回头瞪了齐曳一眼:“我不收你钱行吗?还有这是她的孩子吧?你在小孩面前这么对待他妈妈你也不怕闪着舌头。”

      女孩不等齐曳说话就扯着嗓子叫了几个人帮忙抬尸体,然后又回头瞪了齐曳一眼:“跟上!”

      齐曳冲女孩笑了笑,女孩噔噔噔地走远,齐曳慢慢蹲下来,在薛辰耳边说:“看,那是你未来的嫂子。”

      薛辰幼小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你一个流氓配得上人家吗?

      齐曳拽着薛辰跟上女孩,嘴里还嘚啵嘚啵女孩的基本信息:“她叫杨文,比我大四岁,我算是她扶持着长大的,认识不少年了,现在她在殡仪馆里实习,是入殓师。”

      薛辰不知道什么是入殓师,他只奇怪遗体都只是一滩死肉和一堆骨头,还化什么妆。

      杨文看上去一个温吞的性格,但是办起事来毫不拖沓,薛辰和齐曳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然后就被叫了进去。

      “本来是不被允许随便进来的,”进去的时候杨文正在洗手,“不过小孩子不懂事闯进来就不一样了。”

      然后杨文冲薛辰狡黠地笑了一下:“是吧?小弟弟?”

      薛辰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杨文走到薛辰身边,牵起他的手,慢慢走到躺在宛如手术台的床旁边,床上的白布勾勒出一个人形,杨文温和地对薛辰说:“你爱妈妈吗?”

      薛辰不说话,本能地想把手抽走,杨文却攥住他的手,蹲了下来看着薛辰的眼睛:“你是叫薛辰对吧?”

      薛辰点点头。

      “很好听的名字,你的眼睛就像星辰一样,”杨文声音非常温和,“你妈妈肯定也很喜欢你的眼睛,所以勇敢一点,让你妈妈最后看看你的眼睛好吗?”

      齐曳靠在一边,一言不语地看着这一幕。

      杨文站了起来,慢慢揭开白布,一张惨白发青,但是非常安详的脸出现在眼前。

      薛辰从来没在母亲的脸上看到这么平静温和的表情。

      或是小白眼狼也有鳄鱼的眼泪,薛辰的心猛得收缩一下,多年压抑的委屈迸发出来,薛辰开始嚎啕大哭,抱住杨文的胳膊就不停地抽搭,一梗一梗的,齐曳看他哭了有些惊讶地说:“嚯,小畜生还会哭呢?我还以为我就是带了个比较白的丧尸来。”

      杨文又瞪了他一眼。

      女人的尸体很快被火化了,问到墓地的时候齐曳耸耸肩:“海葬,实在不行河葬湖葬都可以——文姐你可别这么看我,我没钱,他们娘俩也没钱,就他们住的那棚子,还不如墓地贵。”

      杨文哑口无言,只好让他们把骨灰带回去。

      于是齐曳带着杨文就回去了,只是拖着的那位变成了手里捧着的,一大一小又走了不少路,在路上两人一句话没说,薛辰突然开口道:“花了多少钱?”

      齐曳一愣,回答道:“加上各种杂七杂八的手续啥的——五百多?”

      薛辰点点头说:“回我家,我妈的钱都藏在搬砖下边。”

      齐曳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妈早和我说过。”

      大概就是女人告诉齐曳她所有积蓄的位置的时候,女人就打定了心思想在死后把薛辰托付给齐曳。

      齐曳想着有点来气,早知道那时候就捂着耳朵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那女人估摸着也不会把这小子托付给自己了。

      回去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齐曳倒腾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块砖从地上抠出来,下面压着一个质量不错的盒子,看来女人是怕钱受潮不能用,齐曳把盒子拿出来,一笔一笔地点,然后“啪”地一声弹了下一沓纸币的一角,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你妈挺能省,”齐曳看了看坐在小板凳上的薛辰一眼,“一万多呢。”

      听到这个数字薛辰似乎也有点惊讶,转过头来看了看那沓层次不齐新旧不一的纸币,又听到齐曳悠悠地来了一句:“如果你妈用这些钱去治病,这时候估计还在骂街呢。”

      薛辰下意识地有点鼻酸,但忍住了,也不说话。

      “这破地方,卖也卖不掉,租也没人租,这些街坊邻居倒一个个挺有意思的,以后出了个地儿就是群害虫,”齐曳毫不留情地讽刺着,冲薛辰一招手,“兔崽子,走了。”

      薛辰就和他走了。

      齐曳自己住的地方也不怎么样,是个老得不行的小区,叫“碧宛小区”,里面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听收音机打扑克麻将的老年人,楼道潮湿得好像天天淋雨,外面的晾衣架和电瓶车和充电线都能缠成一块,也就味道好闻点,也没有那么脏。

      齐曳住的是二楼的左边,门以及锈得不行了,还外边一个纱门里面一个铁门,把门一打开,薛辰就想到他常吃的一道菜:青菜炖豆腐——一清二白。

      四面的墙壁都是白的,就是白的有点发黄,家里的座椅都是黑加绿,窗帘是粗糙的布料,难看的蓝绿色还破了几个洞,透着些光,那些锅碗瓢盆上油腻得泛光,地板上粘着些脏污,应该挺久没打扫了。

      齐曳把骨灰盒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似乎在思索着要不要插几根香,瞥了薛辰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你上初中了吧?成绩怎么样?”

      “挺好。”薛辰简而言之。

      “哟呵,小兔崽子,马上都吃我用我的了还跟我生疏呢,”齐曳往椅子上一靠,点了根烟,“虽然话不多,但我觉得你还挺黏你妈的?”

      薛辰不说话也没动作,站在齐曳身前像个挨训的孩子。

      齐曳一巴掌拍在桌上,薛辰打了个激灵。

      “老子和你说话呢,”齐曳冷冷道,“小崽子我可和你说我对小孩可不温柔,今天看你妈死了才温柔点,既然住我这儿就要听我的话,你乖一点我就认你当我弟弟。”

      齐曳顿了一下,在薛辰觉得头皮都开始发麻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开口道:“不乖的话,就滚去和你妈妈哭去吧。”

      在那个时候,齐曳心里不愿意有这个弟弟,嫌麻烦,薛辰心里也不愿意认这个哥哥,嫌比他妈还流氓,而且心里也怕,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薛辰都是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俩个人一边相依为命一边互相憎恶地说活在一起,一样没爹没娘地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齐曳心里想等七年后小兔崽子彻底长大了他就直接转头就走,薛辰心里想等成年了立刻摆脱这个毫无亲情味的哥哥,可是那时候的两人都没有想到,七年后的他们居然会是那样一个生死相依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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