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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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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胃菜
今天的开胃菜跟大家聊梁姐姐。梁姐姐是老董大学同学,过命的交情。二十多岁结婚之后迅速离婚然后一直单身,自己开着一家策划公司的商界女强人。前两年来0城,家里一众孩子陪着她东跑西颠地玩,玩儿得超爽。过了些日子,老董回昆明,两人见面喝酒。喝多了之后梁姐姐终于问出了纠缠在心底多年的话:“你怎么还不结婚?”
老董支吾半天,终于决定出轨,于是说:“我是GAY。”
梁姐姐嗤之以鼻:“你就算不喜欢我嘛也不要编这种借口。”
老董开始拼命解释,死气白赖向一个女人证明自己真的是一个GAY。良久之后,梁姐姐终于相信了,定定地望住老董,然后“哇“一声扑过来,抱头痛哭。
好不容易手忙脚乱地安慰好,老董开始把话题岔开,两人继续平和安详地聊天。孰料猛然间梁姐姐一把揪住老董衣服领子,圆睁了杏眼:“那么,贵阳那一帮……”
老董无语,缓慢而沉重地点头。
又是“哇”地一声,再次抱头痛哭……
正餐
对于这个新年夜的醉酒告白事件,老董在后来的日子里矢口抵赖。他说:“我不记得了。”这句话未必是托词,这家伙平日里精明强干雅致温和滴水不漏,喝多了也就只剩下“迷糊”二字,完全进入另一种精神境界,若干疯狂举动在清醒过来之后自动被记忆系统抹杀掉。于是我们都只好期待也许某一天他在没喝多的情况下突然疯魔,然后跟小二传哥哥当真告白去,这样狗血的情节才够八卦够彪悍,想一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安顿好老董,喝一会儿茶,大伙儿扁担开花各回各家。我跟小雷于建的住处不远,再说反正已经满身泥水,也就干脆懒得去祸害人家出租车,三个人带着残留的几分酒意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一路人还是很多车很多人,陕西路上夜市摊档依然灯火通明,各色人等狂欢未尽,继续在这里胡填海塞。我正在思量着要不要去搞一碗著名的鸡丝豆花面垫垫肚子,却在不经意的一瞥间,看见了胡波。
某个烧烤摊上,黑胖子举着一瓶瀑布108正在吹(我就奇怪自己怎么能看得如此清楚),他旁边的人正和爆炒小龙虾奋力搏斗,赫然正是半年前超市对决事件中的敌军小孩!妈妈的。我在心里吼叫,然后站住脚。双目炯炯地盯过去,小雷于建也看见了,在我旁边停下。不知道是两人中的谁快速而隐蔽地在背后捅了我一下,大致是提醒我注意形象气质莫要胡乱惹事的意思。
站了半天,甚是无趣,人家压根没注意到我。吃吃喝喝好不畅快。俺就怒了。小龙虾的香味扑鼻而来,刚才退下去的几分酒意瞬间再度涌上。我没工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披沥着一身泥巴汤汤三步并做两步歪歪斜斜往前闯,趟过烧烤摊边胡乱堆放着的锅子盆子桌子椅子,以一种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势掩杀而去。
胡波看见我,错愕的眼神闪一下,迅速变换成笑意:“你这是要入丐帮啊?”
我轻蔑地看看他,再轻蔑地看看小孩,人家也丝毫不示弱地瞪着我。我只不说话,觉得架势做够了,径直把手伸到胡波面前:“钥匙还我。”胡波迟疑一下,很快从兜里掏出钥匙来,解下我们家那一把丢在我面前,我一把抓过,对着小孩明媚一笑:“交接工作完成。”再轻蔑地一回头,走了。
方圆十丈大致都被俺凌厉的杀气吓着了,鸦雀无声。我走位飘忽冲在前面,身后噼里啪啦脚步声零乱,回头一看,小雷紧紧跟在身后,于建拖拽着胡波也在追。我加快脚步往前跑,得空凄厉地高喊一嗓子:“胡波你他妈的敢来我砍死你!”
话说在俺明确地成为一枚GAY之前,在我们老家小县城的高中混生活。那个学校在当地十分有名气,升学率永远不超过10%,从老师到学生都善使一条尺八板凳腿,10公分厚各色青红板砖,或者敲掉瓶口呲牙咧嘴的啤酒瓶。方少侠俺在多次当地小流氓攻打学校的守城战中,都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击杀率排行一直靠前——因为俺一般都潜伏在角落里,瞅准被四五个友军围攻到了一定程度的敌军一击得手,然后继续潜伏等待时机……
后来俺不小心GAY了,被人调教得温良贤淑金盆洗手告别江湖,可这不代表身体里那些久违的暴力因子就此沉寂。此时此刻窝了一肚子火,上面吼叫的那句“胡波你他妈的敢来我砍死你”实在是相当顺理成章。
我蹭蹭蹭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爬上七楼开门进屋直奔厨房,“刷”地一声把厨具架上的菜刀就抄在手里,雄赳赳气昂昂站在门口,做一夫当关状。
然后,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清醒了。连忙把手举在眼前,看清楚菜刀亮闪闪的银色刀刃之后脑袋里立即“嗡”了一声:混蛋小雷没事把菜刀磨这么快干嘛!难道我真要给胡波脑袋上开瓢啊……
正零乱着,小雷蹬蹬蹬蹬跑上来了,我迅速把手往身后一藏,还是被他瞧见了。看着小雷铁青色的脸,我突然间想起从前某一次守城战中我正在寻摸可以下阴招的对象,却一下子发现对方的终极BOSS就在我前方三米,面容清冷目光阴森杀气腾腾地举起他手中永恒的板砖……
小雷两步跨上来,一把将我推进家门,一片脚把门踢上锁死,然后PIAPIA两个不轻不重的耳光扇到我脸上。我还在愣神之间已经被他扭肩转身,轻轻松松就把我手里的菜刀给卸了……
我长舒一口气:这下不用真砍了。然后立即认定小雷必定也是江湖上拼杀过来的前辈高人,就那一气呵成的动作和凌厉干脆的气势,没有几十场群架单挑是练不出来的。
小雷把我按在沙发上坐着,把门打开,于建推着胡波进来。那黑胖子倒是一脸沉静安详的样子,看得我瞬间又火起,顺手在沙发角落里摸到一把折叠伞,瞅准角度就砸出去。丫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伞就擦着他耳边飞过去,砸在墙上掉下来。很好,和我设想的目标完全一致——我根本就没敢真砸他脸上。
“有话好好说,说开了就完了。大过年的打架有意思啊。”于建适时出来做人民调解员。小雷此时瞬间变身乖女儿,从厨房里绞了一张热毛巾,过来给我擦脸。
温热的感觉在我脸上蔓延开来,我突然就哭了。眼泪面条一样在脸上挂下来。可是奇怪的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哭个什么劲。我很清楚地回忆起从撞见胡波到现在这一路上自己心里没有丝毫的难过,甚至是自己在提醒自己:“你应该生气,你是他男朋友,你应该很生气很生气。”然后我就生气,发飙,提刀打算砍人。
我他妈在哭什么?
小雷给我擦完脸,又打来水给我洗脚。过程中我一直呆呆地坐着,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哭。胡波就站在那儿,面无表情一语不发。于建低低地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
洗完脚,小雷把我脏兮兮的羽绒服拔下来,将我那条永恒的毯子裹在我身上,站起来去倒洗脚水。然后拎着洗脚盆站在正中间发号施令:“于建帮我下碗面条我饿了。胡波,今天不好意思你先回自己家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睡起来再说。方华你要不要吃面?要吃就先坐着,不吃就去睡。”
于建迅速闪进厨房,胡波点点头,说:“好好休息。”也不知道跟我说还是跟小雷说,然后转身出门,接着传来他一步一步下楼的声音,渐行渐远。
“问你呢,要不要吃面?”小雷吼我。
我把自己盘起来,裸在外面的双脚收回来裹在毯子里面:“要吃,煮多点宽汤表放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