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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跟踪 ...

  •   停放在欢乐谷地下停车场的迈巴赫因为部分人离开时的剐蹭送去了补漆,冯局竖着耳朵一听檀朝是要去机场接她母亲,忙把自己那辆停放在对面小区将近半个月没开的奥迪大方借出去:“便宜是便宜了点,但性能绝对没问题。”

      檀朝原本不太想去,打算直接找司机去机场接人,但见局长迫不及待的样子,还把自己老婆送的爱车借出,不由叹了口气,知道对方是想让自己趁机过去说情:“行,姑且帮您一回,但说不通可别怨我。”

      “这哪儿能呢,小檀队长请。”冯局顿时眉开眼笑,从抽屉里找出车钥匙,送对方去取车。

      从平城市公安局到远山机场大概一个半小时,撞上下班高峰期,直到五点四十多分,檀朝才停好车到达T3站台外。

      与母亲闻佑期待相差甚远,她根本没有特意打扮,依旧是灰毛衣黑外套烟管裤,头发随意盘在脑后,但修长的双腿、冷艳的五官和插兜漠视一切的姿势,还是让母亲站在自动扶梯上就看见了她。

      “你…我不是让你…”闻佑今年五十五岁,说起来人过半百,但天鹅颈、美人背配上一件白色西装外套和半身裙,干练又精致的气质简直不输身边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她看见檀朝,远山微蹙,正欲数落,见对方抬头看见她,立马上前从她手里接过挎包,喊了声“妈”,又瞬间改口,“不是让你多穿点吗?平城冬天冷,出门生病了怎么办。”眼神温下来,语气柔下来,说着还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胳膊,像在看是不是瘦了。

      如果是别人,檀朝早就不动声色地避开,但对方到底是例外,檀朝乖乖站定几秒,才躲开出声:“还行,不冷。走吧,车在外面。”

      公事公办得比司机还不会说好听话。

      闻佑眉一扬,明/慧双目格外不满:“这么着急干什么?妈妈不是说有惊喜?”

      闻佑的惊喜向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网购买东西顺便给她来一份都算,所以对方三个小时前在电话里激动地说惊喜时,檀朝并没有放在心上。

      “什么惊喜?”见对方忽然强调,檀朝才出声询问,不过语气淡淡,很明显还是没抱太大期望。

      与闻佑一起来平城的,除了已经将托运行李带回酒店的生活助理,其实还有一个人。对方不同航班,晚一刻钟到站,现在已经……

      “快快!看出站口,穿黑靴、深绿色长裙、深棕卷发那个女孩。”闻佑瞥见对方一分钟前发来的落地消息,忙拍檀朝的肩。

      虽然没什么心情配合,但对方这么激动,檀朝还是只能装着样子,无奈抬头。

      女孩、黑靴、深绿长裙、深棕…拥挤嘈杂的人潮中,背对栏杆的人忽然转过身来,檀朝隔着天南地北来来往往的旅客,一眼望进那双熟悉的、清冷绝尘的双眸。

      “纪阳?”她如梦呓语,眉尖紧皱,情不自禁往前走,可下一秒,又因对方挥手绽开的笑容瞬间怔在原地。

      不,不是她。

      那个人笑起来眼睛更像月牙,会微微歪一点脑袋,左脸上的小梨涡和之后趾高气扬耍小脾气说真让她久等的动作一样可爱。

      “宝贝?”闻佑明白发生了什么,试探上前。

      檀朝定在原地,在瞥见自己母亲的身形后,揉了把脸彻底回神。“妈,别来这一套。”她说,转动的双眸平静无波,没有任何生气,也没有任何惊喜。

      闻佑看得莫名心虚,但身为母亲,哪能被自己女儿一句话震到。她清了清嗓子,端起平常和人议价的架势:“来哪一套?你可别冤枉我,那姑娘就是你远房姨母家的侄女,跟你一样都只对女生感兴趣,我觉得俩可以接触接触,才让人家过来的。算惊喜吧?你都单身这么久了。”

      “哦,那你们后面来,我出去开车。”檀朝知道自己说不过经商的母亲,索性懒得说,简单交代一句,没待那远房姨母家的侄女下扶梯,就大步朝外走。

      闻佑留在原地,盯着背影一时无言,左右都没想通自己女儿的性格怎么就倔成这样,但又没有更多办法,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一脸笑意地迎接下楼的小姑娘。

      “当警察的,就这臭脾气,太没礼貌。”闻佑说着牵起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名叫简慧,背着一个白色小方包,除眼睛美得惊艳外,其他部位也很耐看,她笑了笑,温声道:“阿姨说笑了,姐姐都亲自过来接我们了,姐姐很好。”

      有道是谁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家小孩。闻佑眉开眼笑,亲昵地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忙拉着对方朝外走:“你是好孩子,待会儿一定一起吃顿饭,要是处得上,咱们就接着处,要是再像刚刚那样,阿姨就回去给你赔罪。”

      *

      广泰源西餐厅坐落在广阳区梨香大街,是市内最高档的西餐厅之一,主打法国菜和浪漫情调。

      檀朝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随意的装扮倒没太过格格不入,但散漫的坐姿实在扎眼。

      “小朝。”一惯喊对方“宝贝”的闻佑实在有点看不过去对方一直倚靠沙发的姿态,在身旁名叫“简慧”的小姑娘离开去厕所后,忙压低声音提醒对方,“西餐的礼仪忘了?把背挺直,别像猫一样缩在沙发里。”

      正儿八经参加正式场合,檀朝自然知道怎么表现会显得优雅有礼,但眼下,一个不喜欢的、甚至可能名为“相亲”的饭局有什么好在乎的。她看了对方一眼,没反应,只道:“妈,上个案子,我可能一个星期没睡觉。”

      “你这孩子怎么不把自己身体……”闻佑下意识拍桌,但生气到一半,又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诈自己,当即撇眉改口道,“身体是一回事,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要珍惜,妈不跟你住,管不了你。但这终生大事,你少给我糊弄,怎么说我也放任你十多年了,连你喜欢女生这种事也承认了,你别在这儿给我得寸进尺,打电话电话不接,发短信短信不回,百八十年不谈个恋爱,不找个伴儿。”

      闻佑不是不知道从前的事,也知道那件事对檀朝打击很大,但在她看来,说得不好听点,那个叫“纪阳”的小朋友死了十二年,坟头草都换了好几茬,可以不忘记,但有什么放不下?

      人非得一辈子困在少年时代的回忆里,然后把现在本应该更绚烂快乐的二十多岁磋磨成灰吗?

      她觉得没必要,也不是真的在逼檀朝找人结婚过一辈子,事实上这个国家也没这样允许,她只是想借此让对方快点走出去,别再做那个小朋友还会回来的白日美梦了。

      檀朝自然听得懂母亲话中的意思,可听得懂归听得懂,许多感情并非她能控制。

      她垂下眼帘,坐直腰板,睫毛密而翘,在鼻梁两侧落下蝴蝶一样的阴影,沉默良久,开口却不是听话,而是依然固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眼睛像也不喜欢。”

      闻佑险些没脾气,但软硬兼施总得做完,她笑道:“我知道,妈妈都知道,但小朝,你都没跟人家接触过,怎么确定不喜欢?人家除了样貌,脾气也好,还是巴黎美术学院毕业的,有共同爱好,你们吃完饭,不如加个彼此的聊天方式处处,没准一来二去,你就知道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伴侣的好处了。”

      檀朝在当警察前,曾经的梦想是当一个画家。

      可她为什么想当画家?

      许多事外人知晓得并不透彻。

      她摇头,倔强的眼神仿佛冬日坚冰:“不。”

      “不?那港口卸货的事还想不想谈了?”闻佑真不想威胁对方,但目前为止,好像除了工作,自己也无法在这个女儿身上占到话头上的一点优势。

      如果说有什么是一遇见就讨厌的,威胁必然占其一。权威者都不喜欢被威胁,就像闻佑此时觉得被女儿左右所以反过来施压一样。檀朝我行我素这么多年,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掀起双眸,深邃眼瞳微眯,片刻,拎起沙发上的背包起身,干脆又利落:“账已经结了,待会儿谢阿姨会过来接您,我就不送了。”

      “小朝!”在对方转身真打算走的那刻,闻佑简直瞬间服了,只见她一张脸气得通红,眼神凛冽得像要吞对方几千个亿,然后用力抓住对方胳膊,说不出的无可奈何,“坐下,吃饭,一块好好吃个饭,行了吧?”

      西餐厅的法国菜确实不错,至少鹅肝松露鱼子酱都很正宗,但檀朝挺直背脊都只简单吃了一口,便放下餐具,望着玻璃窗外,梨香大街对面的一排小吃摊。

      “姐姐喜欢那些?”简慧从洗手间回来,见这位叫“檀朝”的姐姐用餐态度端正,便知道闻佑阿姨和对方谈过。

      檀朝不太喜欢这样自来熟的称呼,但念对方是因为自己母亲远道而来,还是给了一个轻微摇头的动作。

      她知道自己母亲闻佑的性格,看起来十分温和可亲,但实际上,一个即将接班集团的女强人,若非她愿意,若非她爱你,怎么可能从她手上讨到对价之外的好处。不知道远几房的亲戚就更不用说。

      “想来也是,姐姐可能都没去过那种地方。”简慧见此笑了笑,正想说那些地方饮食不干净,就听檀朝下一句道,“我去过。”

      “你去过?”闻佑像听见了什么稀罕事,当即接过话茬,“和同事?还是执法的时候去的?”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

      盛初是同事吗?对方办完这个案子就不在警局了。檀朝想,回忆起对方在烤串摊前大快朵颐的模样,可比现在看起来有食欲,不由牵了下嘴角。

      闻佑察觉出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犹如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地外小行星,心下暗喜,但面上还是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问道:“怎么不作声?男同事还是女同事啊?你们几个人呀?

      以闻佑的个性,只怕说出“只有一个女同事”这样的话,对方能把人家上下三代都查个透彻。檀朝不觉得有必要,更何况和盛初也没十分深厚的交情,遂淡定道:“不少人,有男有女。”

      这就是同事聚餐了。

      闻佑瞬间没兴趣,她又不是没了解过自家女儿单位的情况,那些人当朋友不错,处对象恐怕不合适。她不喜欢找警察当对象。

      这俩母女聊得有来有回,只在意和什么人去,全然不在乎用餐的地点,倒让一旁坐着的简慧有些面上挂不住。幸好她刚刚没把话说完,不然也太尴尬了。

      檀朝其实没注意这些,三言两语答完母亲的问题,便又收回目光,无聊又倦怠地望着梨香大街上枯黄的梧桐树枝。

      不知道是哪天下雪?

      她忽然想,今年这么冷,会不会提前一些,碰上小雪这个节气?

      “站住!让一让,让一让!站住别动!”

      街对面忽然传来熟悉的抓捕声,檀朝心一凛,猛地回神,锁定位置。

      只见对面小吃摊,一位黑色棉袄棕色长裤白色运动鞋装扮的中年男子正随手拿起过路餐桌上的碗盘,向身后追捕的警察砸去。

      那警察有一阵子没见,但宽肩长腿冷眉俊目,只消一眼,檀朝就认出对方是她多年的老搭档。

      “妈,有事。”于是落下三个字,没待闻佑和边上女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檀朝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吴昶查码头枪杀案,顺着其中一名死者的社会关系发现了一名可能知晓当晚情况的吸毒人员,提前在对方所居住小区蹲点,没想到对方反侦查意识很强,还没到门口就发现了不对劲,转头撒腿就跑。

      吴昶和另外两个兄弟追了他好几个巷子,一直追到梨香大街,眼看着就要抓住人,没想到对方忽然不管不顾,把路边一对年迈的老夫妻推倒在地。

      周围没多少路人,吴昶只能给另外两个兄弟打电话,待他们匆忙赶至,才重新追上去。

      此时对方领先数个身位,吴昶躲开砸过来的碗盘,铆足劲正要趁通行车流,扑上去拽住对方,却见对方浑不怕死,举起手就往马路中央穿。

      汽笛声一时响彻,骂咧不断。

      吴昶暗骂一声,又高声喊起来:“给我站住,再不站住别怪我动手了!”

      这种时候只有傻子才会听话吧!男人没理会,扶着车盖顶着骂声就继续往前逃窜。只要过了这条路,再钻进右前方的巷子,他就可以借着地形甩掉身后的跟屁虫,可是对面怎么有个女的在盯着他?

      是盯着他吗?

      他不确定,拧紧眉头正打算与对方擦肩而过,就听有声音道:“跑这么着急做什么?”

      不好!是便衣警察!

      男人瞬间反应过来,仗着体格和力量,挥出一拳正准备打在女人脸上,却见女人又快又准地抓住他的手腕,然后没待他更多动作,就在一记猛烈膝击袭来后,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用条状物捆住。

      “檀…檀队?”吴昶跑近见真是檀朝时,简直又惊又喜,他接手对方抓住的犯罪嫌疑人,给对方套上银手环,对赶过来的交警说了两句,押着人一边往边上走,一边问道,“檀队你怎么在这里?”

      西餐厅玻璃窗内正站着一排“看戏”的人,尤其闻佑,盯着自家女儿两分钟前毫不犹豫的出手动作,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

      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好端端吃个饭,又出去抓人了?

      简慧瞪大双眼,之前她只知道“相亲”对象是个警察,没觉得有什么,完全比不上“闻佑女儿”这个名声来得响亮,但刚刚那一串出手动作,却结结实实把她震在原地。

      怎么会有这么英姿飒爽的人,看起来像迎风而立的猎猎红缨枪。

      檀朝可没心思想那么多,抓住人,冲玻璃窗内担心的母亲比了个“OK”的手势,她就跟着吴昶往警车方向走。

      “过来吃个饭。”檀朝说。

      吴昶认识闻佑,刚刚看见对方,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由笑道:“顺便让你相亲?”

      吴昶和檀朝都是市局里很少给笑脸的人,被其他同事私下戏称“黑白双煞”,不怎么好听,但也侧面说明,两人搭档关系很铁。

      檀朝扬起眉梢,说笑似的:“吴队这是经验之谈啊。”

      可不就是经验之谈。

      吴昶吴副队今年三十有三,人靓盘顺一枝花,各方面正常,但就是单身,急得上到冯大局长,下到基层干警,通通关心什么时候能喝到这人喜酒。

      吴昶说当警察太辛苦,危险也大,对人家女孩子不好,弄得早早结了婚的冯大局长好生尴尬,仿佛把自己老婆拉进了火坑。可玩笑话归玩笑话,相亲还是半点不能含糊,冯局名言:家庭关系关乎工作稳定,赶紧找个合适的、踏实的,生活才更有盼头和动力。

      局长发话,下属岂敢违命。老老实实去相了十来次亲,最后得到统一评价:各方面都挺好的,但该不会是个基佬吧,或者性无能?

      老冯简直无语。

      但又不好多说什么,想了想,觉得大概率还是缘分没到,便没再提这茬事。

      这两年一直忙工作,见同行的伙伴也终于走到相亲这步,好笑之余,不由觉光阴似箭。

      “父母也是忧心,真有想法,就接触接触,没有想法,就敷衍敷衍,总之别闹得刀剑相向。”虽然没有父母,但到底比对方大几岁,吴昶把嫌疑人押进路边警车,冲干警打了个招呼,转头继续对檀朝道,“一点小建议,檀队想听就听。”

      这个建议其实相当中肯,管他什么事,敷衍敷衍也就过去了。但檀朝到底是檀朝,不乐意这么对闻佑,此时就只能无奈牵牵嘴角。

      吴昶还有话没说完,顿了下,又补充道:“其实真要说,还有一个办法。”

      “嗯?”檀朝扬起尾音,好奇抬眸,吴昶便沉声道,“就是找一个假对象。”

      十多个相亲对象中,有一个小姑娘是这么跟他说的:我不想结婚,也不想生小孩,但懒得听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所以你和我配合,我帮你解决局长,你帮我解决家里,暂时安抚他们几个月,等快到结婚时,就互相把对方踹了。然后因为这相亲产生的阴影,我们就又可以自由自在好长一阵子。

      “……不太行吧?”檀朝没想到堂堂沉稳可靠的吴副队也有这么不靠谱的一天,逢场作戏这种建议也能给,生活简直罪该万死。

      “行的,”可吴昶却不这样认为,目光炯炯,依旧笃定,“虽然我没答应那女生,但那女生后来和我说,她找别的男生试了,两人现在,一个在英国学法律,一个在澳大利亚画画。”

      竟然还实践成功了。

      檀朝一时无言。

      可仔细想想,这种事太麻烦也太考验运气,她不喜欢:“算了,刚刚都摊牌了,闻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给我找第二个。”

      都摊牌了那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吴昶点头,给对方竖起大拇指:“那就好,不然我还准备给你推荐合适人选。”

      “?”檀朝觉得工作之外的吴副队,在相亲这件事上确实很有几下。

      “就盛老师呀,姜燕和赵常乐不是说你俩这阵子配合默契,处得很好?”吴昶无比认真开口,檀朝却是一愣,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和盛初,最近因为案子,的确相处得还行。可是案子归案子,生活之中,两人完全不合。

      比如今天早上来市局,对方说要和她一起,念在报告的份上,她同意了。可这人从化妆、穿搭到喂猫,花了三个多小时。

      她当然不介意女生捯饬这些,可基于普通的同事关系,让别人等待三个多小时是应该的吗?想来不应该,更不应该的是,她表达建议后,对方说:“那檀大队长为什么不走,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不走就是乐意等我的意思。”

      哈。

      檀朝转头就走,对方却踩着高跟靴浑不在意地跟上来,一边走还一边说:“要不然再去吃个早饭吧?我有点饿了。”

      檀朝表示拒绝和对方说话。

      此刻,听见吴昶提盛初,她长长喘了口气,又转头咳了几声,才稳下心神,认真道:“不。”

      斩钉截铁、直截了当、毫不犹豫。

      吴昶沉默,半晌,咂摸出个意思:“行,那相亲这个事,檀队就自己解决?”

      “嗯。”檀朝点头,低眸瞥了眼腕表,调转话题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吴队这个不是大案要案吗?赶紧带回去吧。”

      檀朝目前没参与这桩案子,吴昶也不好和她多说,同对方寒暄两句,便挥手坐进车里。

      警车呼啸而去。

      檀朝站在原处,半晌收回目光,看见身后的闻佑和简慧。

      被这么一闹,闻佑实在没什么心思继续吃饭,她无奈看了檀朝两眼,让对方把她们送回酒店。

      檀朝乐意之至,终于结束这无聊的饭局。

      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接近闻氏旗下的爱悦酒店,檀朝才回头问了句后排的人:“妈,卸货的事,还谈吗?”

      虽然当时使脾气,不受这个威胁,但过后该问的还是要问,不然冯局不是把车白借给她了。

      闻佑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事是冯国生那老家伙撺掇的,她冷笑了两声,说不清在不满什么,道:“商量?当然可以商量,不过你让姓冯的自己打电话给我,我不乐意和你讨价还价。”

      檀朝当然也不乐意和自己母亲讨价还价,得到个准话,当即欣然点头,算是完成任务。

      爱悦酒店是闻佑每一次来平城所居住的地方,有自己的专属套间。她还没下车,门口就站了两排迎接的人,站在最前面的,一个是生活助理谢阿姨,一个是酒店白经理。

      檀朝还算懂事,见状没把人送到这里就走,而是护着人到酒店房间,和对方保镖打了两声招呼,才如释重负,坐电梯下楼。

      她知道的,母亲特意飞来这一趟,并不全然是为了她,还有生意上的事要处理。而她不管生意,自然就不用操这份心。

      临近八点,酒店外的夜幕已经降临。但城市里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还是编织了一片街道的光明。

      檀朝四下看两眼,摆手让经理止步,正打算沿着街道四下逛逛,就见马路对面,忽然有一个熟悉身影。

      “盛初?”那人早上穿的深棕外套,黑色半身裙,左耳一枚珍珠耳钉,都不用看出众外貌,檀朝一眼就认出她。

      可这么晚了,对方不在家里或者其他富奢地方呆着,匆匆忙忙是要去哪里?

      檀朝猜不到,但心中疑窦令她眉间一蹙,下意识就跟了上去。

      盛初的右耳中,被垂落长发遮挡的位置,贴着一枚小型通讯器。

      二十分钟前,她接到林清舟的消息,让一刻钟内前去秋实街据点商议第二批货的运输方式。彼时她正坐在马路边的小吃摊前吃晚饭,十分不情愿,但暗骂了一句“神经病”,还是打车过去。然而可能是周末的原因,路上比平常堵得多,她跟着司机等了会儿,才听对方说,不是堵车了,是前面有人肇事。

      这种情况少说也得处理十分钟,盛初看了眼时间,规划一下路线,觉得不如穿小巷走过去,遂通知林清舟更换到达方式。

      对方爽快答应过来,林清舟就已经很满意了。叮嘱对方注意安全,便中断私密通讯。

      此刻急步走在小巷前的春华大街,盛初不禁觉得脚底发热、背脊沁汗,黏糊得很。她不爽地撩了下头发,后悔包里没带皮筋,又把深棕外套微微敞开,夜风透进来,才感受到一丝凉爽快意。

      檀朝隔着几个路人跟在后面,心想走慢一点不就行了,但也只是吐槽,见对方加快脚步赶在红灯亮起前穿过马路,还是匆匆跟了上去。

      过了红灯路分两边,右边还是热闹至极的春华大街,左边就是有居民生活的、还没来得及拆除重建的六安巷。

      六安巷通道复杂。檀朝一方面担心跟丢,一方面又担心被对方察觉,所以走走停停,看起来实在行踪诡异。

      盛初起初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她,但在进巷前突然回头看了眼,瞥见一个躲闪的身影,瞬间连通耳边通讯,同对方取消会面。

      林清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方态度坚决的样子不像开玩笑,他沉了沉眉,示意所有人从据点撤退。

      盛初结束通讯,便把小型仪器取下,攥在手中捏碎。她一直都是这样警惕的人,不会允许任何意外发生。所以她经手的事情,目前成功率百分百。

      檀朝在进巷前并没有意识到盛初发现了她,但当察觉对方在带她绕路时,瞬间警醒——这人是不是在巷口回头时就发现了她?

      她不确定,可一旦产生怀疑,跟踪就显得十分鸡肋。

      她缓慢停下脚步,正犹豫着要不要悄声翻到屋顶上探探对方的反应,就见前方昏暗的十字巷口处,忽然出现两个模糊身形,拽住盛初的胳膊往巷子里拖。

      挣扎的呜声瞬间传来。

      檀朝心一惊,忙不迭跑上去。

      躲在巷子里的是两个醉酒流氓,他们之前在楼上看见盛初,觉得这个女人敞开的外套下,腿长胸大,又只身一人,便起了歹心埋伏在暗处。

      方才见对方路过,两人二话不说冲出去,拽住对方胳膊、捂住对方嘴巴,不管不顾就往深巷拖。原以为能好好爽上一顿,没想到还没把人放倒在地,就被忽然冲进来的人迎面一拳揍得头晕眼花。

      “你……”站在边上的另一个男人不由松手,踉跄着步伐正要上前,就被昏暗中的人影猛的一脚踹翻在地。

      “该死!”那人开口,竟还是个女的。

      两个流氓对视一眼,爬起来正准备反击,就被那人揪住头发,像对待畜生一样,用力砸在墙上。

      鼻骨和牙齿断裂般疼痛,脑门汩汩出血,两个流氓反应过来自己撞上了什么人,呜呀开口正打算求饶,对方就又朝着他们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喝的酒连同食物瞬间反胃而出,两人蜷着身子躺在地下,呕吐声痛苦不已。

      盛初甫一经过十字巷口,就察觉到暗处有浓郁酒味,没藏着什么好人,但为了验证身后是否有人跟踪,心思一转,索性将计就计,顺着两个流氓进巷。

      眼下借着虚晃灯光和朦胧夜色看清来人,不禁心中一阵叫唤,怎么是檀朝这家伙跟着她?!怪不得每次回头都抓不住!

      檀朝把地上的两人收拾得动弹不得,才终于出一口恶气,回头去看月光下,双手紧抓外套,低着脑袋瑟瑟缩在边上的女人。

      “你还好吧?”檀朝其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场景,虽然她来得十分及时,但她知道,类似经历的女性会把刚刚那一刻的恐惧记一辈子。

      对方不吭声。

      檀朝咬了咬唇,无措向对方靠近,她也不知道还能和对方说什么,但想起其他女同事会在这种时候拥抱受伤害的人,所以也试探伸出双手,将浑身发抖的人慢慢抱进怀里。

      “没事了。”檀朝说,不知道安慰别人的她,和被她安慰的人,究竟哪个更僵硬。

      盛初本意是不暴露自己,可在阴冷月光下,在幽深巷子里,被人拥抱的刹那,她竟感到莫名的难受和委屈,仿佛积攒多年的疼痛,都在此刻倾泻而出,冲击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怔怔站在原地,接下来装也不是,不装也是。

      檀朝以为对方是还没缓过神,也不勉强,拥抱对方数秒,收回手将对方外套拉上,就站在对方面前,盯着地上挣扎的两人,怒声道:“在这儿给我老实呆着,警察马上就到。”

      警察来的话,就意味着她要去警局一趟。盛初回过神,实在不想浪费时间,遂伸手拽了拽檀朝衣角,颤声道:“警察来没关系吗?刚刚…没有太多什么,你把他们打得太重了。”

      刚刚那种程度的拖拽,没发生伤害结果,报案最多行政拘留十五天,可檀朝的下手程度,说不定轻伤往上。

      檀朝见到的盛初,一向盛气凌人,哪有现在这样心慌害怕的样子。她不由觉得心堵,反过来握了下对方手掌,沉声道:“怎么没有什么,他们抱着强/奸的故意,蹲点实施了强制的行为,我对两个大男人正当防卫算轻的,要你手中有刀,刚刚就该一人给他们来一下。”

      檀朝说完,见对方瞪大眼睛不敢开口,意识到自己太凶,撇了下嘴角,又尽量温声道:“没道理以结果来评价的,你这方面接触得浅,不用为我担心。”

      如果可以这么定罪的话,那似乎去一趟警局也不算浪费时间。

      盛初垂下双眸,乖巧点头。

      檀朝心中叹气,转身对着空气无奈眨眼,倒还真有点不习惯。

      包括录口供和调取证据等程序,两人一直在分局呆到十点多。出来时夜色浓得化不开,分局刑侦大队长将两人送到门口,问用不用送到家。

      檀朝无所谓,但盛初说没吃晚饭,檀朝便谢绝队长好意,打了辆出租车去兴萃公馆附近的宽窄小巷。

      宽窄小巷是平城24小时夜市,所以不用着急。但坐在车上一言不发,跨区路途也不免显得漫长。

      檀朝左思右想,犹豫再三,倚着窗户偏头再次问道:“你说你去六安巷,是为了抄近路去对面秋实街看什么livehouse?”

      盛初装了大半天,现在也基本恢复到平常的模样,她拧起细眉,叹道:“是啊,一个我很喜欢的乐队,八点开始,但路上堵车,迟到了,我就想着下来抄近路快一些。”

      檀朝再听一遍也还是很佩服,这人养猫、听演唱会,简直精力充沛。她不能说这种事有错,只能说今天确实倒霉,但想了想,也不是次次都能遇见她,遂道:“以后就算迟到,为了安全,也别再走那种地方,听见吗?”

      如果放在从前,盛初高低也要噎对方一句“你关心我?”但此刻她不想这么说,没什么意义,只是很认真地点头,她听见了。

      听见了就好。

      檀朝扭过头去,望向幽黑玻璃窗外,对方理由充分,也像她会做的事,想来是她忧心,实在没必要过多怀疑。

      盛初眨了眨眼,却是一码事归一码事,不会放过案子之外的东西,她“喂”了一声,没称呼“檀大队长”,径直说道:“那你呢,你怎么刚好出现在哪里?”

      檀朝早就想好了借口,望着车过路灯,对方玻璃窗上忽明忽灭的倒影,淡淡道:“溜达。”

      “溜达?”这比她看演唱会还不靠谱好不好。

      “不错,溜达,我送我母亲回酒店,出来就在附近溜达。”可一旦给出具体的原因,不靠谱中又显得有那么一丝合理。

      盛初歪头:“你母亲?大总裁来了?”

      出租车司机一阵咳嗽。

      檀朝不知道对方哪儿整来的称呼,懒得应声,盛初却仿佛听见什么了不得的消息,眼睛亮起来,正准备打听对方来干什么,就见檀朝的手机亮起来。

      “电话。”盛初说,瞥见了来电显示,不禁扬起眉梢。

      檀朝不知道闻佑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做什么,犹豫了几秒才无奈接通:“喂。”

      “小朝啊,在哪里?”闻佑的语气十分急促。

      檀朝沉了沉眉:“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来一趟酒店吧。”

      “到底什么事?”只要闻佑还能好好说话,檀朝就不想理会其他琐事。

      “唉!就是你简慧妹妹水土不服发烧了,希望你能过来照顾一下!”

      “有医生。”檀朝说完,没待那头再开口,就径直挂断电话。

      盛初望着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无情举动,琢磨两下,不由啧了声,看戏道:“不是大总裁生病吧,谁生病了让你过去啊?”

      檀朝以为下午说得够明白了,没想到晚上又来这出,她不满地看了盛初两眼,显而易见的迁怒:“少管。”

      盛初耸耸肩,之前温柔的态度把她吓着了,这个态度她见多了倒是一点不怕,“问问怎么了,”她说,挑起的尾音揶揄味十足,“不会是大总裁给你找的相好吧?啧,真没必要啊,用这种手段,要是担心檀大队长恋爱,本人住在隔壁,也可以勉为其难帮队长解决嘛。”

      白皙修长的手指越过座位分界,在触碰到大腿的刹那,惹起背脊一阵过电酥麻。

      檀朝阴下脸,在对方更过分前不由分说用力捏住来者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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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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