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有偿》陈顾青蓝

1、谁遇到记忆

　　郑允浩坐在29层行政走廊尽头，静谧的空间里只听得到日光灯管的嗡嗡声，郑允浩坐在巨大的椅子中，看着对面玻璃上那张有些呆滞的脸，下意识伸出手摸摸自己的下巴，下巴上有一层薄薄的胡茬，摸着扎手，郑允浩突然想起什么，愣了很久，才深吸一口气，仰倒在椅子中，闭起眼睛。
　　有人推开门进来，站在那里，黑色西装的裤脚有些水迹，郑允浩睁开眼，他的声音有些胶着，
　　“昌珉。”
　　进来的人“嗯”了一声，郑允浩等着他说下去，那人却一直沉默着，僵持了几秒，还是郑允浩先开口问
　　“没有找到吗？”
　　“还没有。所有酒店和航班的信息都查了，能找的地方也都去了，”昌珉还没有说完，郑允浩拧过椅子，冲他摆摆手
　　“没关系，慢慢找吧，昌珉，我相信总能找的到。”
　　昌珉看着有郑允浩肿胀的脸，挂满血丝的双眼，看他有气无力说着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叫了一声“哥”，就再没有下文。
　　郑允浩勉力的笑笑，反倒是安慰昌珉
　　“有什么关系呢？我都已经这样了，再多的事情也无所谓，慢慢找，不放弃，总是可以找到他的。”

　　郑允浩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金在中的情景。那天已经很晚了，他和朴有天从市政商务答谢宴会上离开，有天因为得到新港的招标权所以特别兴奋，如果有天拿到招标权，那么郑允浩的“信安”拿到这个项目的可能性就多出三成，所以郑允浩也相当开心，新港这个项目他盯了两年多，终于在答谢宴上有了眉目。
　　那时是十月份的光景，天有些微凉，两人走在停车场，朴有天突然勾住郑允浩的脖子，神秘的说
　　“Uknow，晚上带你去个好地方。”
　　允浩很了然的推了一把他，
　　“臭小子，自己去开心吧，我没兴趣。”
　　朴有天不舍不弃的又冲过来
　　“真的是好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说完冲允浩挤挤眼睛。
　　郑允浩不想扫他的兴，
　　“如果是club之类的就算了，你知道我的。”
　　有天点点头
　　“你信我这一次，真的不一样。”
　　于是两人又打电话叫上了昌珉。三人约在中新街的dance&dance见面。郑允浩一下车就有些后悔，杂乱的霓虹灯牌，喧闹的音乐，还有乱七八糟的一群人在门口排成长龙。看到郑允浩皱眉，朴有天忙说
　　“进去就知道了。”
　　拉起郑允浩，三个人穿过人群，在侧面小巷的偏门口停住，两个高大的保安站在那里，朴有天从兜里翻出一张黑色烫金的卡片，保安看了一眼就非常客气的请他们进去了。

　　朴有天一直紧握着郑允浩的手，生怕他随时会转头走掉，昌珉不紧不慢的跟着，三人费了很长的时间，越过舞池，上到二楼。那张烫金的卡片似乎很管用，侍应生愣是从满坑满谷的座位里，为朴有天腾出一间独立的包厢。
　　拉上包厢门，郑允浩长舒了一口气，对昌珉说
　　“以后再也不能相信他的话，我早说club来来去去就是这个样子，有什么意思？”
　　昌珉脱掉外衣，笑着问
　　“有天哥，这家club我从没来过，生意这么好？”
　　朴有天点头
　　“你跟着Uknow这种工作狂还能有机会出来玩？我告诉你们，这家club非常有名的，每晚都是限量待客，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店里客满，一律不许入内。”
　　“哦？那你是VIP咯？那张卡片给我看看。”
　　朴有天很是得意的掏出卡片，一边递给允浩，一边说
　　“这家店不设VIP的。我这种卡片，不会超过十张，非常珍贵哦。”
　　那张卡片在郑允浩手上翻了几圈，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印着几圈金色的波纹而已。

　　这间包厢临着舞池，激光灯扫来扫去，下面晃动的人群都看的一清二楚。郑允浩喝完一杯白兰地，耐性全部耗光，准备起身走人，昌珉也兴趣缺缺的窝在沙发上，他们实在不明白坐在这里看别人跳舞有什么意思。
　　有天把站起身的郑允浩又推倒在沙发上，
　　“有点耐性好吗？特别的不是地方，是人！”
　　昌珉换了个姿势，看了看郑允浩的脸色，撇撇嘴
　　“你所谓特别的人是指随时要发飙的郑允浩吗？”

　　正说话间，包厢的门被轻轻扣动，随即拉开，郑允浩侧过头去，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金在中。金在中穿着一件白色短腰西装，敞着怀，淡灰色的长裤，左肩搭着一条白色柔软的毛皮。金在中就这样突然出现了，浅浅笑着，有一刹那激光灯略过他的脸，郑允浩在他的眼里竟看见了奇异的光彩。
　　郑允浩定定的看着金在中，金在中却暗暗打量着房间里每一个人。朴有天笑着站起来，伸手来牵他，金在中也大大方方的伸出手，两人十指交握，一同坐在郑允浩的对面。
　　“Uknow，我来介绍，这位是金在中，在中就是dance&dance的老板哟！”
　　金在中拿起有天的杯子，喝了一小口酒，兀自笑着
　　“在中，这是郑允浩，这个是昌珉，我们的小老弟。”
　　金在中和郑允浩礼貌的握手，金在中的手掌很薄，也很冰凉，他看起来极有礼数，甚至还欠了欠身，冲郑允浩点头，
　　“是‘信安’的郑先生吧，平时micky很少带朋友来玩的。”
　　说完十指交叉，贴在嘴唇上，挡住自己的笑容。郑允浩看着那对耀眼的黄金袖扣，又去看他藏在手指之间尖细的下颌，才明白朴有天所谓的“特别”是什么。金在中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位商场中的新贵，只顾和朴有天亲热的讲话，时而和郑允浩目光交错，也只淡淡的微笑致意。
　　坐了一会，突然有侍应生进来，在金在中耳边低语了几句，在中点点头，对朴有天说
　　“micky，你们先玩，我去换身衣服，很快就过来。”

　　等金在中出去后，朴有天仍旧一副陶醉的样子，
　　“怎么样，很漂亮吧。”
　　郑允浩不吭气，朴有天继续说
　　“认识在中前，我从不知道男人也可以长的这么漂亮，这么让人失魂落魄。”
　　郑允浩皱皱眉
　　“这不像是形容男人的话。”
　　“不像？哈，Uknow，你知道有多少男人女人迷恋他吗？”
　　郑允浩扭过脸，下面舞池上是几个已近□□的男人身体在舞动着，
　　“这是什么地方？鸭店？gay bar？”
　　朴有天吹了一声口哨
　　“who care，我来这里不过是因为金在中而已。昌珉，你比你哥有审美，觉得如何？”
　　窝在沙发里的昌珉艰难的挪了挪，随便嘟囔了一句什么应付了过去。
　　几个人正说话间，金在中又回来了，他果然换了衣服，是一件藕荷色的深V领衬衣，更衬得皮肤雪白。仍旧坐在有天一侧，续了酒，三个人开始聊天，只有昌珉在沙发的阴影里，固执的保持着沉默。

　　谈话间，看得出金在中和朴有天认识两三年的样子，两人话很多，笑笑闹闹，郑允浩有些插不进嘴，被冷落在一旁，心里有些窝火。
　　“金先生，看得出店里生意很好啊。”郑允浩好容易逮了个机会插话，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果然朴有天差点喷了酒，像看怪物一样瞪着他，金在中倒还好，只是挡着嘴笑了好半天，才慢慢的说
　　“叫我Hero就好。店里生意都靠朋友们嘛。”说完扭过脸悄声对micky说
　　“我是不是该讲，多谢老主顾捧场，这样听起来更风月些。”
　　两人抚掌大笑。
　　郑允浩又气又窘，平时那股历练劲一点都找不到，他端起酒杯，仰头而尽。金在中边笑边不经意的看看他，见郑允浩又去倒酒，伸手按住他
　　“Uknow，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呵呵，开玩笑的，别介意，你是micky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金在中那只有些冰凉的手按在郑允浩的手腕上，食指上一颗硕大的黑玛瑙戒指，幽幽的发着光。
　　郑允浩抬眼，正对上金在中的笑意盈盈。

　　初次的相遇，已朴有天的烂醉收场。三个人七手八脚的抬着有天，出门的时候，才发觉外面已经下起雨，原先喧闹的人群早已散去。把有天丢在后座上，三人都松了一口气，昌珉低着头不发一言的进了驾驶座，只剩下金在中和郑允浩。
　　金在中手撑在车后盖上，还在呼呼的喘气，
　　“今天谢谢你。”
　　金在中有些疑惑的抬起头，
　　“谢我？谢我什么？”
　　郑允浩指着车后座
　　“麻烦你，嗯，送micky，抬micky出来。”
　　金在中愣了一下，随即捂着嘴笑的蹲在地上，郑允浩被他笑的有些发窘，也有些来气，金在中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对不起”，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
　　他抚着车后盖重新站起来
　　“不必客气，我也没帮什么忙，都是，嗯，都是应该做的，啊呵呵呵”说完又笑个不停。
　　郑允浩从裤兜里掏出名片，有些不耐烦的说
　　“不好意思有天挂坏了你的衬衣，你改天找我，我再买件赔你。”
　　金在中听他这样说，突然敛起笑容，规规矩矩接过名片，认真的说
　　“不必了，如果需要，我会叫micky陪给我。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有其他事情，郑先生早些回去吧。”
　　郑允浩还想解释什么，但金在中已经帮他拉开了车门，做出送客的姿态。郑允浩气闷的钻进车子，昌珉扭脸看了看他，便准备开车。
　　郑允浩在倒后镜中看着金在中，车子渐渐驶离，突然，他看见金在中把名片扔在地上，扔的姿势很优雅，很明显，分明就是要做给自己看的。
　　“金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