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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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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慕容璃往陆琢头上淋酒后,霜儿及跟随而来的一众人默默退到屋外,不敢打搅,不敢偷听。
书房里,慕容璃独自面对陆琢,无旁人在场,她便不再顾忌,只要陆琢不痛快她便觉得舒心。
她的言语如刃,一刀一刀使劲往陆琢心上扎。
“你给了她期待却一再令她失望,与陆家的人一起骗她、害她,将她置于死地,你可知她有多恨你?”
她所言似乎戳到陆琢,双瞳微缩,抑制不住的颤抖。
“不、不是这样的,我从未害过……”
欲辩解却无话可说,他心里何尝不是这样认为的,若是他当初早一些下山或许一切会变得不一样。
若是……
事已至此,一切已无法改变,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了别人,为别人生儿育女。
他去寻过她,最终却是心甘情愿亲自送她去到慕容文修身边。
她说,前尘往事她已忘却,不记得他与她幼时的一切,她的记忆里没有陆琢这个人。
她心中只有慕容文修一人,甚至不辞艰辛奔赴千里,愿与慕容文修同生共死。
此时慕容璃的一声声质问仿若一根根针扎在陆琢心上。
他上一次见薛青芷是半年前,他一路护送她去边关,见慕容文修,那时的慕容文修还只是世子不是宁王,转眼数月过去,慕容文修已是宁王,而她已是宁王妃,两人的孩子即将出世……
陆琢欲辩无言唯有沉默,酒意上头,反应迟钝,目光呆滞。
慕容璃看在眼里竟心软了,但积压已久的恨不容许她心慈手软。
事情既已有了开端,需得将仇恨了结,她方能放下。
“宁王待她情深意重,甚至当众立誓此生只娶她一人,如今他们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早已不记得你是谁,时至今日你又何必作出这副失魂落魄虚伪模样博怜悯……”
本该是一刻千金的洞房花烛夜,方结为夫妻的两人却是针锋相对的样子。
一人带着恨来,一人满怀愧疚与困惑。
陆琢双目猩红,摇摇晃晃站起身,忽然发了狠一般双手抓住她单薄的肩,“你究竟是谁?”
他大抵是真喝多了,又或是方才被她浇了一壶酒,此刻他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酒气。
慕容璃一动不动,目光凝视着他,嘴角弯弯,笑容浅浅,语速极慢,吐字清晰,让他听清了她说的每一个字。
“陆哥哥,你曾说过无论何时你一眼便能认出我的,如今我在你面前,你为何认不出我呢。”
并非是要与他相认,她的眼神,她的笑皆透着恶意。
陆琢双目圆睁,整个人僵住,震惊的表情透露着难以置信,眼神里还有一些慕容璃看不懂的情绪。
瞧着像是欣喜,但她认为一切皆是他装出来的假象。
“你、你说什么……”
看着他慌乱失去冷静,她笑容愈发灿烂,恶劣得像做了坏事还得意大笑的孩子,怡然自乐。
“陆哥哥,我是……”
话未说完,慕容璃失去意识,身子软软倒下,陆琢下意识接住,目光触及她紧闭的眼时心下划过异样。
*
慕容璃醒来时被周围的喜庆之色迷了一下眼,脑袋昏沉沉的,脑中混沌不清,如同当初在冰冷的水中挣扎时那般无助。
“救我、陆……”
那种被将溺窒息的恐惧感包围着她,张口呼救时冰冷的水从嘴灌入,她拼命想要抓住什么终究是徒劳。
就在她将要溺亡时忽然感觉额头覆上一抹暖意,似乎看见一只手朝她伸来,她欣喜若狂,用尽全力去抓。
抓住了,她得救了。
“郡主。”
一声轻唤将她的意识从混沌中拉了出来,睁开眼瞧见的男子略有几分疲惫的俊脸,从俊眸中可窥探出一分担忧。
慕容璃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掌心温热来自于另一只比她的手大许多的手掌,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只手掌上厚厚的老茧。
这应该常年练剑留下的。
意识到她抓的是陆琢的手,慕容璃立即便松开了。
陆琢在此守了一夜,方才听到她发出似是痛苦的呢喃,他俯身查看她是否是发热难受,不想她突然抓住他的手。
她的力道对于常年习武的他的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她的指甲在他手背上掐出两道血印。
两人对视
陆琢直起身,收回手负于身后,立于床前凝视片刻才道:“听婢女所言,郡主自出生之时起便患有昏厥之症,我替郡主诊过脉,郡主脉象有异,并非婢女所言的那般只是寻常的晕厥之症。”
此时的慕容璃是才从昏睡中醒来虚弱模样,对他所言茫然不解。
“将军,我莫不是得了不治之症?”
娇弱无力却不失温婉,神态语气虚弱中与昨夜判若两人,小脸苍白,湿漉漉的双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陆琢疑惑了,可他十分确定昨夜那一切并非他的幻觉。
她说她是……
“郡主可还记得昨夜发生的事?”
慕容璃茫然,欲支起身,忽然意识到什么顿时僵住,掀起喜被一角瞧了瞧,发现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下意识的反应是裹紧被子,只露出脑袋,小脸通红,十分不自在。
“昨夜我、我们……昨夜将军久未回房,我在房中等候,之后……”
“我、我不记得将军何时回房的,昨夜我们……”
陆琢欲言又止,终究是沉默下来,以目光审视慕容璃,却无法确定她是否真的不记得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昨夜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对他满心恨意,不见有半分怯意,遑论面对他会显露这样的娇羞之色。
此时此刻在眼前的女子是他昨日方娶进门的新妻,郡主的身份摆在明面上,不容许有任何的差池。
陆琢半晌未作声,裹在被子底下的慕容璃动了动,想起身又羞涩,忸怩道:“时辰不早了,可否唤霜儿进来伺候我梳洗?”
“嗯。”
陆琢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负于身后的手移到身前,轻轻握拢捏成拳。
待陆琢一走,屋外候着的霜儿快步进屋。
“郡主,您醒了?”
慕容璃自行坐起身,望向空无一人的房门口,霜儿见状忙笑着解释道:“昨夜里您突然晕倒,将军担心不已,守了您一夜呢。”
闻言,慕容璃整理衣襟的动作停下,抬眸问:“他可有说什么?”
霜儿细细回忆后摇了摇头,回道:“将军不曾说什么,但他一整夜守着您,哦对了,将军他竟懂医术诶,您昏迷后便是将军亲自替您把脉,确认您只是暂时昏迷并无大碍后将军的脸色才稍好一些。”
末了,霜儿小心翼翼道:“郡主,将军对您其实还是很在意的,您昨夜里将酒淋他头上他也不曾动怒,您晕过去后将军急得不得了。”
慕容璃的脸上不见半分喜色,淡淡道:“昨夜做过什么我毫无印象,如你所言,我的病恐怕加重了,改日得空回王府再请云夫人诊治。”
云夫人乃荣王的侧妃,未入王府为妾时曾是一名医女,医术了得,当年荣王妃难产,幸有云夫人在侧照看才顺利产女。
据说慕容璃生下来不到半个时辰便气息微弱没了声,请了好几位大夫来瞧皆言已回天乏术,到了夜里连荣王也心灰意冷了,安抚王妃后命人将孩子抱走。
荣王妃多年无所出只得这么一个女儿,方生产完,身子虚弱,如何能承受这样的打击,悲伤过度造成血崩差点丢了性命,云夫人与几位大夫合力救治,好不容易才将王妃救回来。
小郡主将逝,王妃又出事,那一夜荣王府灯火通明,阖府悲戚,却不曾想,在天边第一抹亮光升起时,小郡主的哭声响彻荣王府。
这也便是慕容璃名字里‘璃’的由来,如琉璃易碎却也是珍宝。
自出生时起慕容璃便患有昏厥之症,有时几日便发作,有时几个月发作一回,荣王妃心疼女儿,时刻不离带在身边,生怕女儿有一丝闪失。
然而,慕容璃直至六岁才开口说话,第一声唤的便是娘,渐渐的荣王妃察觉了女儿与常人不同,除去娘胎里带来的晕厥之症外还有她的心智未开。
在十三岁以前,慕容璃始终如三岁孩童般痴傻。
三年前,荣王妃外出到寺里进香祈福,由于婢女疏忽,慕容璃独自去到和池边玩耍,失足落水,被救起后陷入昏迷,荣王妃不眠不休守了两天一夜才等到女儿醒来,而且不再是痴傻的模样,只是不记得过往的一切。
后来有一位的盲眼算命先生去荣王府讨水喝,荣王妃心善见他眼盲,心生怜悯想打发他些银两,算命先生道谢后并未收下,恰在此时听到不远处有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那是落水后清醒的小郡主与几位兄长在亭中嬉戏。
荣王无嫡子,但有三位儿子,几位公子皆将唯一的妹妹捧在手心里宠着。
无人知她是那个被人推进湖里淹死还得背负命硬克夫骂名的孤女薛青芷,换了身躯,换了身份,如今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云霞郡主,老天开眼给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得为冤死的自己讨回公道。
盲眼的算命先生只驻足听了一阵,而后便给小郡主算了一卦,报与荣王妃。
“此女乃金运之命,福禄有余,一生命格富贵,王妃娘娘大可安心,她的富贵还在后头呢。”
果不其然,那之后没几日,陛下亲赐慕容璃正一品郡主封号,封为云霞郡主,位同公主,赐有封地。
慕容璃是父兄的掌上珠,母亲的心头肉,父母亲与兄长对她有求必应,但凡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她曾与几位兄长‘吐露’心意,她明言心悦陆琢,非陆琢不可,故而……她如愿嫁给了陆琢。
忆起往事,慕容璃面露恍惚,呢喃道:“不知哥哥们怎么样了,成全了我却委屈了他们……大哥为成全我惹恼了陛下被罚去南阳郡抓山贼,昨日也未能赶回来,二哥被父王罚挨了二十鞭子,现下行走还一瘸一拐的,原本打算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三哥被父王扔军营去了,是我对不住他们。”
她的哥哥们所受的苦也该算在陆琢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