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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依然无力(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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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身穿的衣袍陈旧而宽大,一看便不是她本人的衣裳,只得拿麻绳束在腰间,避免衣袍完全敞开。
蓬乱的头发和蒙尘的脸颊让她看上去很狼狈,然而裸露在外、光滑白皙的脖颈又说明她曾有过养尊处优的生活。
她袖外手腕上似仍有不少青紫淤伤没有长好,却捏着那个土匪脏兮兮的袖子,瑟瑟向姬黛与甘宁二人为给予自己伤痛的人求情。
那土匪面对闯入屋宅中的两名武将,则是手持长刀,眼露畏惧之色。
但心中越是畏惧,他面上的表情就越是凶狠,厉声向看着是战力担当的甘宁威胁道:“你们不许过来!再过来,再过来......”
他稍微一犹豫,发现他唯一剩下可用作威胁的筹码是他已经当作婆娘养着的女子了。
心中那点点对婆娘的喜爱与自己性命放在一处根本不值一提,一狠心,他直接将刀架在女子的脖子上,因太过用力,划破一道伤口。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女子不意自己视作救星的丈夫会突然有这一番动作,惊叫一声,反应过来竟没有挣扎,仍是哀哀求着姬黛和甘宁放他们两走。
姬黛的表情因女子的态度,从一开始对她的担忧渐渐沉淀成此时的漠然:“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救她而来,你若要杀了她,就杀了吧。”
她确实有心想要在战后尽力保住这些可怜女子的性命,但是这种善意浅薄,不足以支撑着让她放走一个山匪敌人。
这回纵走了他,往后他要再祸害其他人该怎么办?
何况姬黛对于执迷不悟于加害者的受害者,本身没什么好感。
甘宁同她是一个心思。
不过看着土匪自以为可以威胁到自己二人的样子,他还是有些不爽。
甘宁用脚在地上一勾,剑尖勾起个小石头到半空中,再一踢飞出去,那石头就击在了土匪的手腕上。
穴位被击中,整条手臂顿时酸麻难忍,土匪原本握在手中的长刀就这么哐啷一声坠到了地上。
望着一脸无所谓他要怎么做,眼神嘲讽地抱胸倚着墙,唇角含笑看戏般的甘宁,他心中陡然生出巨大的绝望感。
知晓自己把控在手上的女人,于他二人都无足轻重,土匪干脆猛推了一把女人,让她不再阻碍自己,俯身重拾起长刀,向姬黛与甘宁二人杀去。
残余的一点理智让他没有朝看着像是武力担当的甘宁冲杀,而是自作聪明地想要一个假动作劫持姬黛。
在他想来,只要劫持了姬黛,甘宁为救同伴,必然得放自己走。
小小的女郎虽穿着一身轻薄甲胄,却完全没被他放在眼里,毕竟他在山上所见被劫持的女人,再如何坚强最后都被摧残得零落成泥。
他不将女人们放在眼中。
因此一路奔来,土匪就关注着甘宁的动向,怕他阻拦自己,让计划失败。
但甘宁发现他没向自己这边奔,而是一心想要抓住姬黛以后,就饶有兴味地弯了眼,完全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土匪的脑袋转不太动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甘宁有机会拦,却不动作,但是没来得及深思,得到接近的机会,他直接伸手就要抓住姬黛的衣领。
一道寒光闪过。
他听见东西坠地的声音,也听见了身后女人的尖叫声。
神情恍惚地垂眼看向地面,他看到那里有一截断手,似乎有些眼熟。
容不得他思索这眼熟感来自什么,他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感觉自己坠了下去,看到颠倒的自己身体。
再之后,连想法都不复存在了。
姬黛冷漠地杀了他,将刀归鞘,以手背擦了擦自己脸颊上溅到的血液,走向正尖叫到几乎哑过去的女人,问:“你要离开这里吗?”
正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不过他们还没有完成全部善后工作,应该还有许多匪众藏匿在这山中,如果无人护送女人下山,她怕是没法安然离开。
女人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才杀死自己唯一依靠的姬黛竟然还能向自己来表露善意。
简直矛盾至极。
姬黛却不这么觉得,她有她自己行事的一套准则,这一趟剿匪是正事,救人是旁支。
若真要去救人,这乱世中人人都需救。
他们为了剿灭严白虎的部众,死伤了不少兄弟,不可能因为女人对山匪的哀求放过,就真的将敌人放走。
孙策带着的军队之所以能胜,关键点就在于各个峰主分居各处,很容易个个击破,如果放跑了人,让他去向别处的峰主通风报信笼络人手,虽然不至于落败,但是姬黛手下的兵怕是要折损更多。
这是她不愿看到的,因此后患必须要根除。
至于这个可怜的女人,不具备威胁的情况下,她不介意再施以援手。
甘宁见姬黛的好意没有回应,乐得咧嘴逗她道:“阿黛,难得见你触壁啊,不过你才杀了人家的丈夫,怎么可能得到她的好脸。”
姬黛皱起眉头,回身看向甘宁,道:“他们能是正经夫妻两人吗?他们若真是正经夫妻,一起上山作恶,那我当下连她的性命都不能留了。”
“那就是我的夫郎!”女人听她否定自己和土匪的关系,急急道:“我是有丈夫的人,所以旁人都不能再强迫我了!”
姬黛这才觉出她虽然看着还正常,但似乎在思想层面深处很有些疯癫。
被劫掠到山上的女人大多精神上都不清醒,浑噩地活着,在忽然获救。
不过因这个女人先前说话通顺,还要哀求向自己放人走,所以姬黛才以为她不一样。
可是仔细想来,会将一个粗鄙不堪的土匪当作丈夫,死心塌地地信任这个人,就已经说明她精神不正常了。
怕这些都是女人拼命说服她自己之后的结果,为了不坠入更深的深渊中,她选择将自己自闭于心灵牢房里。
姬黛原以为是她自甘堕落,对她无甚好感,但是发现她是因遭苛待,精神上出现问题后,心中又起了些同情。
“我们救你下山后,往后你可以寻一处无人认识你的地方,过好自己的日子。”姬黛因心中怜悯,表情松缓下来,说。
江东正是快速发展的时候,如果女人愿意从过去阴霾中走出,不是不能回到正常的生活。
然而她安抚的话,没能让女人平静下来,反而更刺激得她疯狂:“救我?你已经将救我的人杀了!你若要救我,为什么不早些来!”
“行了啊。”甘宁被她尖声激得头疼,拒绝被纠缠上,劝姬黛说:“咱们还有许多事儿没了结呢,大不了吩咐人来接她,没必要跟她多废话。”
“嗯。”姬黛毫不拖沓地应下,山中躲藏匪徒的地方肯定不独这一处,他们需快些收尾干净。
临行前,她还是说道:“如今的乱世世道,你以为会有人刻意来救你出苦海吗。你若无力,救不得你自己,任是什么后果都需你自己吞下。”
话毕,她转身走了。
甘宁跟在她身后,觉出她的情绪不佳,便拍拍她的肩,哄着她道:“怎么了,与谁置气呢,方才那个疯癫的女人吗?”
“不至于是她,我是想着往后伯符路途会有多艰难,心中惴惴。”姬黛望着远处天色染上漫开的红霞,缓缓吐出一口气。
孙策的志向宏大,她可以助力他壮大势力,成为一方霸主,可兴建安宁盛世却有太多无法确定的因素。
他们自以为攻克一方势力,能解救一地百姓于水火中,实际上得到的约莫并不都是欢迎。
就像今日,明明山匪才是加害女子的凶徒,偏偏受害者对加害者恋恋不舍,即便性命被他要挟,也依然将他视作依靠。
倒显得来清剿山匪的他们才是恶人。
“嘿,你竟然会纠结在这种事上。”甘宁摩挲着下巴,咧嘴笑道:“你若烦恼这件事,不如直接倾诉给主公知道,叫他开解你。”
“伯符每日需忧心的事已经足够多了,不必烦他,我不过是一时郁闷罢了,想想便想开了。”
姬黛拒绝了甘宁的提议,可甘宁并没听她的,转头就当着她的面,嬉笑着把她的烦恼说给孙策听:“阿黛正为主公烦恼前路坎坷呢。”
孙策本就因她今日格外沉默而疑惑,听甘宁说起事由才明悟她沉默的根源,看向她确认是否真实。
姬黛无意将烦恼分担给他,可他都听甘宁说了,她也没必要谎言否定,无奈地点头:“想到往后可能会有许多受你恩惠者误会你甚至攻击你,我心中就不痛快。”
上一世就有许多言论对孙策、对孙家不利。
那时她如游魂般什么都不做到,现在面对类似的场面,却感受到同样的无力感,无法寻到破局之法,自然难以欢欣。
他行至她身边,与她并肩坐下,顺着她的发抚下,叹息道:“傻墨烟,世上既然有爱我者,就会有恨我者,我不会在意无关者看法,你何必因外人言辞而苦恼。”
孙策对她轻轻笑了下:“只要你们认同我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