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敲门的陌生人》刺芒苔

4、番外

　　五
　　阿达在日暮时分到来，叩响一扇木门，咚咚的敲门声倏忽之间此起彼伏，唐柏像是进到了法海的金钵里，被那声音震得无所适从。黄昏是逢魔时刻，哪本书的作者这么说过。唐柏笑了一声，终于起身去应门。
　　堂屋燃着香，阿达盘腿坐在对面，眸中永远汪着一团亮亮的水光，像女孩子一样。
　　“你到底多久没出门了？”他问道，一张脸上全无打探，只是疑虑与好奇，那种明显善意的询问。
　　唐柏盯着阿达好看的发旋，蓦地呼出一口气，是冰山融化了一角后冒出的白气，“我也没一直看时间啊。”

　　六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跟阿达叙述往事，那些历历在目，刻在了白色的骨头上，只会模糊，不会消散的所有过去。
　　他辞不达意、语无伦次，最终哭的不能自已。
　　他的祖母。
　　在堂屋中交谈，焚香烟雾缭绕，檀香弥漫。一阵令人舒服的沉默中，香烧尽了。天色暗沉。祖母回屋睡觉，一睡不起。他呆呆坐了一夜。父亲第二天早上回来奔丧，什么时候走的，他不记得了。
　　狗被人毒死……

　　阿达注视着他，然后一点点地挪过来，把他抱在怀里，像弟弟对哥哥，像鸟儿对幼鸟，一下一下地梳理他的头发。

　　七
　　第二个早上。阿达留了纸条，说要去街上买菜。他前脚刚走，唐柏就起床了。还是五点多钟的清晨，阿达说要去割排骨回来炖。
　　阿达于黎明的薄雾中离去，越走越远，消失在远景中，仿佛走进了一幅画里。唐柏披着外衣，坐在厨房剥葱，正对敞开的大门，视线与地平线平齐。他身形未动，目光却如同凌空摘出，追随离人而去。沿着那条笔直的大路向前，一刻钟的时间便可到阿达身边。唐柏安静地坐在原地，背后，炉膛内尽是些余烬，泛着无生命迹象的惨灰色。
　　唐柏低头往下看，大拇指停搁在葱头的时间过久了，才只剥了三只。他想起阿达愤愤地说他做饭难吃，不由得笑了一笑，宛如深冬里一抹初生的绿芽。

　　八

　　第三个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唐柏醒来了，两层被子簇拥着他，严丝合缝地与皮肤相贴。他被全然拥抱着，温暖透过表皮轻轻落到他心尖上。
　　屋中亮的惊人，唐柏转身向窗户看去，前头屋舍上遍布一层白雪，昨晚下了一夜的鹅毛雪。
　　大雪像收汤汁一样将所有的声音吸了干净，寂静重回。
　　院子里的那棵泡桐树上的鸟鸣声突然一涌而入，杂沓着路上人们的交谈声。除此之外，他还捕捉到一阵轻微的声响，那是木柴烧到炸裂时的噼啪声——有人在厨房烧火，米香若有若无。
　　不知不觉地，唐柏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泪交于睫，抽噎难以抑制地从他喉间升起。
　　做饭的那人进来看看，来到床边，轻轻地掀开一角他的被子，露出一双模糊了的泪眼。
　　“哭什么呀。”阿达这样说道，音声低低的，像他梦境里的人。
　　唐柏说，过完年，我跟你回去。

　　在不可回转的过去时态里，有一个阿达在等他。在终将到来的未来时态里，阿达等到了他。当下，阿达出现并赠予他一个家。爱难以宣之于口，他交托出自己最隐秘最厚重的心。

　　阿达凑过来轻口勿他的脸，那是可比第一束熹微晨光的、世间最轻柔又饱含爱意的触碰。
　　“好啊。”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来了，突然发现第三章被屏蔽了，不知道原因。补个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