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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73

      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些言论,说有心理疾病的人就是想不开,矫情,爱钻牛角尖,凡事儿别往心里去就好了。
      以前我对这种说辞没什么想法,现在因为唐泾川,我很想骂一句,去你大爷的矫情。
      那些人把情绪低落跟心理疾病混为一谈,这也就算了,还站出来对病人冷嘲热讽说他们矫情,真的是不痛在自己身上就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
      当然,如果不是唐泾川,我也不知道原来这种病这么痛苦,这不是别人开导一下说几句宽慰的话就能好起来的。
      是病就要受苦,是病就要系统地治疗。
      唐泾川说:“有时候我真的挺恨自己的,晓云去世之后,只有我一个人痛苦吗?不是。我们的父母也同样痛苦,可我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那个时候他们其实最需要陪伴。我非但没照顾好他们,反倒让他们出了事。”
      我本来不希望他提起以前的事,就是因为那些,他才变成如今这样,可他要说,我只能当他的听众,就像他想哭,我就坐在旁边给他擦眼泪。
      “我自责,因为那就是我的错。我越是这么想,就越是觉得自己不该活着。”
      我想象着当时的唐泾川,陷在那种痛苦里的他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
      “现在我也还是很自责,但至少,我没那么恨自己了。”唐泾川说,“我记得咱们去日本的时候,在支笏湖,余医生说那里的人都把死者当做头顶的神明,活着的人为了死者在努力生活着,当时你说你觉得人要为了自己活。”
      我点头,那时候我问过唐泾川他怎么想,他说他不知道。
      “你们说的都是对的,”他轻轻地摩擦着酒杯的边缘,“水航,我们好好喝一杯,敬死去的人,也敬我们自己。”

      我出差了,出差期间还是不大放心,时不时就联系一下唐泾川。
      秘书笑我,说我操心得好像是他监护人。
      原本一个星期的事情,被我压缩成三天半,处理完最后一件事,连夜去机场,回家。
      秘书坐在飞机上一边整理这几天来的资料一边说:“我要是唐哥,肯定都怕你了。”
      我也知道自己有点儿太过火了,可是余医生不是都说了么,唐泾川对我过分依赖,离不开我,那这么看来,我们彼此彼此,正合适。
      在飞机上我睡了一觉,做了个梦,那梦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就是唐泾川坐在窗台边看着一只小麻雀在笑。
      梦里阳光正好,我看不到别的,只能看到他的笑容。
      醒来的时候飞机正准备下降,我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四十五分。
      外面黑漆漆的,我归心似箭。

      我本来以为下了飞机就能看见我心心念念的人在外面等着接我回家,却没想到,开机之后收到的第一条消息是:我加班,你到了我们再联系。
      秘书取完行李过来问我唐泾川在哪儿,我没好气儿地说:“在他公司。”
      他笑话我,说我的地位直线下降,然后还补了一句:“我男朋友来接我,要不要顺路送你回家啊?”
      虽然生气,但我还是坐上了余医生的车。
      我没回家,让余医生送我去了唐泾川的公司。
      这家公司离我们公司倒是不远,晚上快十一点大楼还灯火通明,我跟余医生他们告了别,拖着行李去了对面的咖啡店。
      我给唐泾川发信息:我到了,在马路对面的咖啡店等你,不急。
      他打了电话过来:“都说了让你回去,不累吗?”
      “不累。”我从行李箱中取出给他带回来的礼物,扭头看着窗外的大楼,“你忙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我们挂断了电话,我喝着咖啡,翻着店里的杂志,耐心地等着他。
      一切都正式回到了正轨上,我们再也不用过得那么崩溃挣扎,可以像所有普通人一样,为了出差和加班烦恼抱怨,也可以像所有普通人一样享受每一个夜晚和白天。

      我突然想起上次他生日的时候,原本我们约好见面,结果他临时加班,十二点都快过了才到。
      这么晚还在工作,他却先问我累不累。
      说真的,是挺累的,但他不在家我就不想回去,这么一说,搞得我们俩倒是有了几分同居恋人的感觉。
      我翻着杂志开始走神,幻想有一天在我出差回来之后,能舒舒服服洗个澡,然后抱着我唐泾川裹在柔软的被子里踏踏实实地睡去。
      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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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真的是很爱幻想的动物,而且能因为一个很小的细节发散出一整个宇宙来。
      我坐在咖啡店里,咖啡没喝几口,看着窗外对面大楼的楼门,胡思乱想到热咖啡变凉。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外面竟然下雨了,春雨漫不经心地下起来,滋润了这片刚刚开始准备苏醒的土地。
      我倒是蛮喜欢雨天。
      现在的城市污染太严重,雨后的空气让人舒服,然而,这场雨下得有点儿不是时候,因为我没带雨伞。
      我给唐泾川发信息,告诉他下雨了,出来的时候借把伞,别淋到。
      他没回复我,估计在忙。
      我问咖啡店的店员这附近哪儿有便利店,他告诉我出门右转差不多200米就有一家。
      这时候已经快十二点,咖啡店没什么顾客,我让店员帮忙看行李,跑出去买伞。
      雨下得不小,200米的距离虽然没把我淋透,但也挺狼狈。
      一把透明的雨伞,20块钱,买完之后我一回头看到货架上的牛奶,又过去拿了一盒。
      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我站在门口抽了根烟,雨天的深夜,没有平日里喧嚣的人群和呼啸而过的车,只剩下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让整个世界都清净又干净。
      前些日子我心里太躁了,没有一天是安稳踏实的,这会儿站在这里,就好像这场雨把自己焦虑的心都抚平了一样,雨水冲走了所有不安与杂乱。
      地面因为积水反着光,平时乌烟瘴气的城市竟然变成了一副唯美的油画。
      我欣赏着这难得静谧的世界,抽完了一根烟,慢慢往咖啡店走去。
      路边的小店都关门了,这200米之内只有一头一尾的便利店跟咖啡店还亮着灯,我朝着前面透出光的玻璃窗走去,到了那跟前,竟然看见了唐泾川。
      我在店外,他在店内,我撑着伞站在雨里,他喝着咖啡坐在我之前的座位上。
      我们隔着窗户相望,他冲我笑笑,站了起来。
      我在门口等他,他拖着我的行李箱出来找我。
      “我去买了把伞。”
      “猜到了。”
      “还给你买了盒牛奶。”
      “那,谢谢你。”
      他笑着接过牛奶,问我累不累。
      “还好。”我说,“明天不打算去公司,在家好好休息。”
      “不忙吗?”他站在伞下,肩膀贴着我的肩膀。
      我说:“有事儿陶裕宁就给我打电话了。”
      他笑我:“当你的秘书真惨,陪老板出差,回来之后,老板休息,他还得上班。”
      我对此不置可否。
      过来一辆空的出租车,他招了招手。
      晚上十二点十三分,我们终于往家里驶去。

      我跟唐泾川的关系有些过于水到渠成了,稀里糊涂地就住到了他家,稀里糊涂的就一直这么住着。
      没人提起我该搬回去的事儿,也没人提起我们之间有些微妙的关系。
      当初我住进来是为了照顾他,现在他已经没有大碍,我却好像已经成了这个家真正的一份子。
      他不提,我当然更不会提,而且就算他提,我也打算死皮赖脸地住下去。
      我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九十来平米,两间卧室,一个不大的客厅,只有一个卫生间,而且还是干湿不分离的那种。
      跟我那栋三四百平的别墅比起来,这地方小得太多。
      自从我爸做生意赚了钱之后,我就没住过小于三百平米的房子,可是现在突然明白,家的意义不是多大多豪华,一个人就能让一个地方成为家。
      我偷懒在家休息,唐泾川出去上班。
      陶裕宁打电话来抱怨了一通,然后说他给唐泾川的礼物忘了让我带回来。
      这会儿我才想起来我原本要送他的那个也还没送,本来是打算他加班一出来第一时间给他,结果我去买伞,出去前把礼物放回了行李箱,到家之后因为太累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我起床的时候人家唐泾川已经上班去了。
      陶裕宁问我:“你送他礼物的时候,他什么反应?”
      我教训他:“不要这么八卦,上班时间没正事儿别打电话,再有一次扣绩效。”
      陶裕宁哀嚎一声,火速挂掉了电话。
      我去卧室把礼物拿了出来,想了想,翻箱倒柜找到一个笔记本,撕下一张纸,然后去客厅的书架前拿下了那本《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我翻了好久,最后又是在纸上写了半句诗:这是一个港口……
      这首诗的后半句是:我在这里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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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开始认真考虑说服唐泾川到我的公司去上班,至少他不用总是加班到半夜。
      本来我在客厅等着,想他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把礼物送上,说白了,就是想哄他开心,结果,一觉都睡醒了,人还没回来。
      一点半,我实在受不了了,打电话过去,然后就听见他的手机铃声从门口传来。
      电话这边还没接起来,家里门先被打开了。
      我挂了电话跑去门口,他一脸疲惫地问我:“还没睡?”
      我接过他的钥匙跟手机放在门口的桌子上,趁着他换鞋,到后面把门锁好。
      “怎么又这么晚?”问了这句,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抱怨丈夫晚归的妻子,怪别扭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忙完这几天就好了。”
      我心说,最好是真的。
      他也算是大病初愈,还没怎么恢复精气神儿呢,就开始被工作这么折腾,我都替他觉得累。
      “我去洗漱,你先睡吧,不用管我。”
      我“哦”了一声,然后看着他先回卧室换了衣服,又出来去洗漱。
      他在卫生间洗脸的时候,我回去拿了礼物过来,靠着洗手间的门对他说:“我刚才等你等得睡着了。”
      他从镜子里看了我一眼:“怎么不睡?”
      “有东西给你。”我举了举手里的小盒子,“这次不是毛衣。”
      他笑了:“干嘛又送礼物?”
      “因为不想被陶裕宁比下去。”
      他洗漱完出来,我把盒子塞给他:“他都给你买了礼物,我不买不行。”
      他显然不好意思收,但我不管那么多,催着他拆开。
      我喜欢看他拆礼物的样子,喜欢看他最后盯着卡片上的字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我的催促下,唐泾川打开了盒子。
      这次我给他买了一块儿手表,和我自己的是同一款。
      他皱了皱眉:“这太贵了……”
      “房租。”我说,“我在你这儿住了这么久,而且还要继续住下去,就当是我交的房租了。”
      “房租也用不了这么……”
      “我说了还要继续住下去,预付的,买都买了,你不要我也不好拿去再送别人。”我把手表反过来,表盘的背面刻着他的名字。
      他道了谢,然后看见了塞在盒子里的纸条。
      买手表的时候着急,没来得及写卡片,回来之后随便找了张纸补上,看起来有些简陋。
      他看完那上面的话,又扭头看向了客厅茶几上那本我用完之后忘了放回去的书。
      “好了,”我说,“晚安。”
      也不知道我在逃什么,礼物送到了,我躲回了房间。

      小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慢,后来长大了觉得时间不够用。
      我记得我三十岁生日的时候我妈打电话过来,感慨说自己那个整天调皮捣蛋的小儿子一晃也三十而立了。
      三十是真的三十了,立没立另说。
      总之,人越长大就越觉得仿佛都能听见时间跟自己挥手告别的声音,那声音频率太高,恼人得很。
      我就是在这样的时间里,混在唐泾川身边,陪着他从泥沼中走出来,陪着他慢慢平静下来。
      有一天午休的时候陶裕宁在茶水间看电影,我跟着看了一会儿,男主角眼泪汪汪地跟女主角表白说小时候总是想象自己长大了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直到遇见了她。
      那时候我就想到了唐泾川。
      我问陶裕宁:“你小时候想过这个问题吗?”
      陶裕宁一边吃核桃一边说:“我高中就跟老余好上了,那会儿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呢。”
      有时候真的没办法跟他聊天。

      大部分时候我都很讨厌说时光飞逝这种话,老气横秋的,没意思。
      但是我发现一旦生活变得安稳平静下来,时间就真的过得很快,唐泾川生病的那段日子,每一个片段都好像是被拉长的镜头,日子被抻得老长,熬过一天特别不容易,可是后来他好了,我们每天跟所有人一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插科打诨偶尔我搞点儿小暧昧,一转眼就从春天走到了夏天又从夏天走到了秋天。
      当我注意到第一片落叶的时候,我跟唐泾川说:“秋天来了。”
      他当时正在低头拼拼图,是陶裕宁搬来的,一共三千块。
      他只是轻声“嗯”了一下,以示回应。
      我看着他认真拼拼图却不愿意搭我话的样子,竟然有点儿吃拼图的醋,我喝掉手里的咖啡,放下杯子,坐到他对面。
      “秋天来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窗外:“嗯,我听到了。”
      我被他气笑了,只好认输,一边帮他拼拼图,一边说:“秋天一到,咱们俩就认识整整两年了。”

      76

      说起来,我对秋天又爱又怕。
      爱当然是因为我跟唐泾川是在秋天认识的,那年他踩着落叶的回头一瞥,我大概永生难忘,但是,秋天也是他痛苦经历的开始,那些深夜里他慌忙敲开我们求我帮帮他们的片段,我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难受。
      病中的人最无助,病患家属也一样。
      现在我算是再次有所体会了。
      余医生说唐泾川这种病秋季复发概率会比较大,加上年底又临近周晓云忌日,他叮嘱我一旦情况不好,赶紧回去复诊。
      我也担心,去年的事还历历在目,当时本来以为唐泾川开始好转了,却没想到他糟糕的状态在周晓云忌日前爆发,他自己也说,那对他来说是道坎,我希望今年,这道坎能好过一点。
      一整个秋天我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偶尔会发现他不对劲,但没等我提出来,他已经先联系了邵医生。
      唐泾川对我说:“不只是你害怕,我也害怕。”
      他告诉我现在的他很满足,不想重蹈覆辙,不想让自己再陷进泥潭里,所以他也在努力自救。
      面对这样状态积极的他,我终于可以放下心,相信他确实走进了下一段人生。
      因为重新开始服药,唐泾川焦虑的情绪得到了缓解,十二月份,我们又去了一次日本,这一回只有我们两个人。
      故地重游,再次站在支笏湖前面的唐泾川沉默了好久,他大概是在回忆,大概是在畅想,大概只是放空,我不知道,也猜不到,我只是陪他一起看着这不会冻结的湖,陪他一起沉默着。
      过了好久,天上开始飘雪,他对我说:“虽然一个男人动不动就想哭真的很没出息,但是一站在这里,真的特别想放肆地哭一场。”
      “哭不代表软弱,”我对他说,“如果连你都能被说成是没出息,那我大概就真的是个废人了。”
      他笑了,低声说:“别胡说。”
      雪落在他头发上,睫毛上,鼻尖上。
      他眼睛通红,眼泪掉了下来。
      “去年来这里的时候,听着余医生说那些话,我其实很感激,有时候我会想,自己到底何德何能遇见你们,我们非亲非故,你们却救我于水火。”
      “人跟人之间不一定非要沾亲带故才能有过命的交情。”
      “水航,你的大道理真的很多。”
      “可能我上辈子是个哲学家。”
      我再次成功把他逗笑,他擦擦眼泪,告诉我其实去年来的时候他曾想过,能到这里来自杀,沉入湖底被树蔓缠住,未尝不浪漫。
      “那种浪漫不适合你。”我说,“你要是喜欢水,我们可以去划船,去潜水,但该上岸的时候还是要上岸。”
      “我可不就像是个终于上岸的溺水者么,”他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系在我脖子上,“天快黑了,趁着下雪,去泡个室外温泉吧。”

      我们坐在温泉池里,周围一个人都都没有。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上洒下来,配着眼前迷蒙的热气,我们好像不在人间。
      我和唐泾川紧挨着,偶尔两人的皮肤会碰到一起。
      平时我们俩很少有这样的肢体接触,肌肤相贴,没有任何阻隔。
      一碰到他,我就心猿意马,从被他触碰的地方开始,酥酥麻麻,那感觉很快就漫布全身,最后让大脑都无法运转。
      所以说,男人的动物性真的很强,尤其是在爱的人面前,最原始的欲望可以瞬间如同火山喷发,炙热的岩浆把理智吞噬得一干二净。
      “我觉得自己很过分。”唐泾川靠在那里,闭着眼,突然说起话来。
      “什么?”我几乎灰飞烟灭的理智瞬间重新聚集起来,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他水下的身体,只关注他的话。
      他说:“我们认识了两年,去年不算,但你今年的生日到现在我也没给你补上。”
      我是八月份的生日,当时我没提,唐泾川也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天,等他问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十月份,他懊恼地说一定要给我补一个生日蛋糕,只是后来说完就过去了。
      “这种事,无所谓的。”我说,“我从小就没怎么过过生日。”
      “可是生日愿望还是要许的。”他跟我说,“在生日的时候许愿,还蛮灵。”
      我陪他过过两次生日,看着他许过生日愿望跟新年愿望,他从来没跟我提起过自己的愿望是什么,但告诉我都实现了。
      “那下次我试试。”
      “别等下次了。”他从水中出来,全身湿淋淋地站在池边,然后拿起浴袍,对我说,“我订的蛋糕应该马上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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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泾川这个人有时候挺过分的,大概是因为身为直男真没那种自觉,不知道不应该尤其不应该在对自己有意思的男人面前太裸露。
      当然了,这不是人家的错,是我的问题。
      他穿上浴袍,回身叫我一起去大堂等着蛋糕送来。
      说来也巧,我们刚到,蛋糕就来了。
      挺大一个,包装精美。
      唐泾川提着蛋糕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脑子里都是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他为什么突然给我补过生日?
      他会不会给我生日礼物?
      他要是送我生日礼物,会送我什么?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在想,如果按照一般电视剧的情节,他是不是应该把自己送给我?
      想到这儿,我有一秒钟的羞愧,赶紧把这种龌龊心思压了回去。
      我们两人的房间挨着,他叫我到他那屋去。
      两间屋子格局一模一样,他把蛋糕放好,然后扭头问我:“你要自己拆还是我来拆?”
      这一晚上,每一个细节都过于暧昧,我想拆了他浴袍上的衣带。
      “我来吧。”
      我走过去,坐在桌子边,解开了蛋糕盒子外面的丝带。
      我想象着自己解开的是他身上的带子,打开的是他的衣襟。
      没办法了,两年了,有时候有些念头真的我再怎么努力都压制不下去。
      蛋糕很漂亮,上面写着我的名字,还有一句诗,就是最早我写给唐泾川的那一句聂鲁达的情诗。
      如果是别人,我此刻一定会想很多,既然会写情诗给我,那必定是有情在里面。
      可这是唐泾川,诗又是我写给他的,什么情到了他这里都变成了礼尚往来。
      他说:“点蜡烛吧,我把灯关了。”
      我听话地把彩色的小蜡烛都插在蛋糕上,然后一一点燃。
      这种感觉很奇妙,我从来没有以这种形式庆祝过自己的生日。
      他关了灯,踩着盈盈的烛光走向我。
      我们面对面坐着,穿着一样的浴袍,头发都还湿漉漉的,他的眼睛里有烛火,还有我。
      他说:“虽然迟到了太久,但是祝你生日快乐。”
      唐泾川的声音好听,从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话时这个声音就成了能撩拨得我神魂颠倒的魔音,我整理了一下浴袍的下摆,挡住了自己起了反应的身体。
      “许愿吧。”他带着笑意看我,脸色被烛火映得绯红,温柔得像一颗樱桃。
      我闭上眼,先是大脑空白了几秒,然后想,唯一的愿望就是他健康。
      在经历了艰难苦楚之后,人的愿望总是会回归最朴素的样子,健康就好,别的不求了。
      许完愿,我睁开眼睛看他。
      他怔怔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吹熄了蜡烛,房间一下子漆黑一片。
      我们都没说话,也没动,在黑暗中各怀心事地用力呼吸。
      突然,他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柔声说:“我去开灯。”
      房间的灯重新亮了起来,刚才黑暗中的暗潮汹涌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唐泾川对着我神秘一笑说:“我有礼物送给你。”

      他早就说过自己不擅长做送礼物这种事,甚至以前对待周晓云也没在礼物的包装上用过心思。
      但是这次,他从行李箱里拿出的盒子,包装得很漂亮,上面还用丝带系了个结。
      “我不会选礼物,”他说,“但是希望你能喜欢。”
      他抱着盒子一步步走向我,表情有些羞涩,不好意思抬起头来直视我。
      我好奇这礼物是什么,但其实不管是什么,我都一定会喜欢。
      唐泾川给的,我一样一样照单全收,并且无比珍惜。
      我接过礼物,当做宝贝一样放在腿上,解开丝带打开盒盖,然后愣住了。
      他站在我旁边,笑着和我说:“我看你挺喜欢白毛衣的,但是那件你穿着小了一码。”
      我被他说得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又说:“而且,那不是我的礼物么,用这个跟你换,回去之后,你把我的毛衣还给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竟然觉得他是在撒娇,大概真的是欲求不满太久了,分分钟就能精虫上脑。
      “那毛衣,你不是不要了吗?”
      “我后悔了行吗?”唐泾川这回是彻底不好意思了,耳根通红地说,“我想要回来。”
      看着他这样,我哪儿说得出一个“不”字。
      把那件白毛衣从盒子里拿出来,我直接套在了身上。
      “好看吗?”我问他。
      然后想起当初我送他毛衣的时候,他当着我的面换上,有些拘谨地问我“好看吗”。
      唐泾川点了点头,笑着看我说:“这件才合身,你不要再穿小一码的衣服了。”

      78

      之前跟着陶裕宁看电影时,那部电影有句台词不是说“我总想象自己长大后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么,而我总是会想,我跟唐泾川的关系究竟会走到哪里,我们会在什么样的情境下接吻。
      当然,能不能接吻还是个未知数,但人得乐观。
      说句实话,我觉得现在气氛就很好。
      我穿着他送的毛衣,他坐在床上笑着看我。
      只需要我往前走两步,然后一个俯身就能吻上去,身下的床又大又软,可以做很多事。
      但这些都只能在我脑内成像,真的要做,我是不敢的。
      我这人从小到大怕的事儿不多,到现在最怕的就是吓跑他。
      我能感觉得到唐泾川一直在努力想要接受我,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很快有结果的,他有这个心意,我已经很开心。
      从最开始的慌张抗拒到现在,两年的时间,在这件事上他的压力绝对比我大。
      我说:“毛衣有点儿热。”
      他笑我:“脱了吧,回去洗洗再穿。”
      这个晚上,我们俩坐在一起吃蛋糕,吃不完的,他切了一些送去给酒店的前台女孩。
      然后我们在他房间喝酒,喝到后来靠在一起睡着了。
      人真的太贪心了,以前我总想着跟他以家人的身份一起生活就很好,可是一旦真的实现了,就得寸进尺的想拥有全部的他。

      从日本回来不久,又是跨年,又是周晓云的忌日。
      这一次唐泾川没有经历去年的那种折磨,反倒十分平静。
      周晓云忌日那天他没让我和他一起去,一大早,在楼下买了一束花,坐着公交车去了殡仪馆。
      唐泾川在那里待了一整天,晚上天快黑才回来。
      我亲自下厨,照着网上的食谱做了一桌子菜,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冻得鼻尖通红,搓搓手,坐下来喝汤。
      我们没有多聊关于周晓云的话题,他不提起我自然不会问,但是感觉得到,他心情还算不错。
      他心情好,我也过得轻松,吃完饭去房间处理公司的事,忙完后出来,发现他不在家里。
      我有点儿慌了,如果是平时我不会太在意,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就好,但这日子特殊,他不在我视线范围内的时候我就会觉得不安。
      我拿着手机给他打电话,一边等待接通,一边穿鞋打算出去找他。
      结果,人家很快就接起了电话,跟我说:“给我开门,我没有手掏钥匙了。”
      他买了好多酒上来,在我疑惑的注视下问我:“你忙完了?”
      我说忙完了,他说让我陪他喝酒。
      第二天是周日,我们都没事,俩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喝得东倒西歪。
      我靠着沙发捏易拉罐玩,他叼着烟眯着眼,看着对面墙上的那幅画发呆。
      我问他:“为什么又想喝酒?”
      他靠着我笑,笑得烟灰被抖在了我身上。
      这天晚上,唐泾川喝了很多酒,抽了很多烟,我知道这肯定也跟周晓云有关。
      要是周晓云还能说话就好了,我想问问她,唐泾川今天见她的时候,跟她说了些什么。
      我一喝啤酒就容易跑厕所,在我第不知道多少次从厕所出来之后,看见唐泾川平躺在那里,伸手招呼我过去。
      我躺在他身边,跟他紧紧贴着。
      他翻了个身,几乎压在了我身上。
      “水航。”他确实醉了,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捋不直,浓浓的酒气扑到了我脸上。
      “嗯。”我扭头看他,看他脸红得像颗熟透的桃子。
      他就叫着我名字笑,也不继续说话,过了会儿,大概累了,一头扎进我怀里,把脸埋在我脖颈间,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借着酒意大着胆子抱他,轻抚他的背,有些无奈地说:“你啊......”
      “你啊......”他学着我的样子说我说的话,说完之后还像恶作剧得逞似的笑。
      醉酒后的唐泾川格外可爱,叫我名字的时候黏黏糊糊,像只懒洋洋的小动物。
      我给这只小动物顺毛,趁机揩油,亲了他的头发。
      后来唐泾川就这么在我怀里睡着了,睡着的时候,他的嘴唇贴着我的脖子,让我想起一件事。
      我当初说,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爱上我,让给主动给我一个吻。
      虽然明知道这只是个无意的巧合,但因为这个,我还是好像穷了一辈子的人突然中了个大奖。
      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口,那个地方,好像开出了一朵玫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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