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让我重活一次》花开落

26、纪绾绾（终章）

　　纪绾绾还没想好怎么跟周培文开口，她总觉得对方或许会发难，只好尽量躲避着对方，就连晚膳都是独自在房间里用的，徒留纪父纪母和周培文三个人在饭厅里面面相觑。
　　周培文顿时明白了纪绾绾的想法，心知她在躲着自己。
　　他起初有点生气，只以为纪父纪母一回来，纪绾绾便又想起了自己原来那千金小姐的身份，摆起了架子。可后来与纪父纪母聊起来以后，他仅从三言两语中便察觉到纪绾绾已将她之前的经历告知了他们，因而纪父纪母话里话外才对他格外感激。
　　不过，纪父纪母虽然很感激周培文的救命之恩，但也明白长留此地，终有一日被人发现的话，或许会波及到周培文。所以，二老便提出要带着纪绾绾一起远远离开这是非之地。
　　周培文心中思虑万千。
　　纪父纪母觉得自己只是个外人，不好总是客居在别人家，此乃人之常情，周培文也不是不能理解。可若是纪绾绾跟着父母一起离开，他们之间还能有以后吗？或许正因如此，纪绾绾才想早日与他了断吧。
　　周培文心中仔细斟酌了一番，随后便掀起裤腿，双膝跪地，目光坚定地看着纪父纪母。
　　纪父纪母对视一眼，对他的动作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惊愕不已地站起来，想要扶起周培文。
　　“指挥使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这可真是折煞老夫了。”
　　周培文缓缓推开纪父纪母扶他的手，岿然不动地跪在原地，语气也十分诚恳。
　　“伯父，伯母，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虽然此时说出口，有点趁人之危的嫌疑，但我还是想请二老将令千金嫁给我。”
　　纪父纪母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眼中均有些茫然和震惊，他们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进展到这一步。
　　纪父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人，并非老夫不识好歹，只是，我和夫人在大人的帮助下改名换姓，如今不过是个普通的老百姓，于大人而言，非但没有半分助力，恐怕还是个烫手山芋。大人身故高位，小女固然美貌，可此时嫁给大人，不是报恩，实乃恩将仇报啊。”
　　周培文心底松了一口气，只要纪父纪母愿意将纪绾绾嫁给他，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纪绾绾在一起，旁的事情根本无需担心。
　　“伯父请放心，我对令千金钦慕已久，此番求亲，实属心甘情愿。伯父也不必过于忧虑，您二人原本的身份此时还在西北呢，谁会知道你们已经回京了呢。再过些时日，我便送二老去我老家颐养天年，和纪姑娘的婚事只说是父辈定下的亲事便可。”
　　“至于纪姑娘，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从前她出门少，认识的人也不多。与我成亲以后，便是有其他官员的家眷相邀，推了便是。等我有外放的机会时，再带着她一起去外地赴任，远离京城。如此一来，想必也安然无事。”
　　见周培文安排得如此周到，纪父脸上也流露出极为满意的表情来，自然也不会再客套地推拒什么。
　　现如今反倒是纪母心中还有别的考虑。平心而论，纪母自然是对周培文很中意的。然而，这毕竟是一件人生大事，终归还是要仔细斟酌才好。
　　虽然说周培文看起来一表人才，有权有势，对纪家上下又有救命之恩，但是婚姻大事总归还是要孩子们自己喜欢才好。不然，若是纪绾绾心不甘情不愿地，即便嫁过去了，只怕也会造就一对怨偶。
　　于是，纪母便笑道：“我一介妇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我女儿向来百般娇宠，此等人生大事还需先问过她自己，我们才好做决定呐。”
　　如今已经得到了纪父和纪母的首肯，周培文心知，以纪绾绾的个性，她多半会应下这门婚事。
　　果不其然，纪母来到纪绾绾的房中，仔细询问她关于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何看法。
　　重活一世，纪绾绾本来只是想远离王皓星而已，并没有考虑太多以后的事情，可如今周培文和纪母纪父都商量好了，而她本人虽然对周培文没有男女之情，但也并不讨厌，尤其对方还帮她做了这么多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纪绾绾自然也不会不识抬举，便只羞赧地点了点头。
　　周培文之前虽然说过要将纪母纪父送到他的老家去，可如今他和纪绾绾的婚事既然都已经说定了，于情于理，纪母和纪父都觉得应该等到周培文和纪绾绾成婚以后再离开。
　　因为婚期定得有些仓促，所以纪绾绾也来不及绣制自己的嫁衣。无奈之下，她便只好和纪母一起去了市集上的绸缎庄挑选嫁衣的款式和所需的红色布匹，让绸缎庄的绣娘加紧赶工，为她赶制一件出来。
　　如今婚约已定，周培文也不再担心纪绾绾偷偷摸摸地跑了，因而便放心地让她出门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派了两个守卫跟着纪绾绾母女二人以及香儿一同出门。
　　纪绾绾费了一上午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和绸缎庄老板商谈好了细节。她正准备登上马车启程回别院的时候，忽然一阵微风拂过，她头上戴着的黑色帷帽轻轻地被风卷起来一点，待风浪平息以后，又慢慢垂落在颈侧。
　　恰逢此时，王皓星如今的未婚妻赵小姐和他妹妹王小姐也约好了来绸缎庄附近碰面，她们正是为了王皓星和赵小姐的婚事在做准备，只不过王小姐来得早些，先去了隔壁的布庄，赵小姐来得晚些，才下马车便注意到了正在上马车的纪绾绾。
　　两家的马车处在长街的同一边，赵小姐这才赶巧瞅见了纪绾绾的侧脸，不过，也就那一瞬间的功夫而已。
　　赵小姐曾经在王家的后院里见过纪绾绾几次，那时候，纪绾绾和王小姐交情极好，偶尔也会去王家玩儿。因为纪绾绾生得十分貌美，让赵小姐自愧不如，这才印象深刻。
　　而如今众所周知，纪绾绾因为纪父牵涉进了买卖官职的贪腐大案，所以也被一起流放到西北去了，本不应该出现在京城里。
　　赵小姐下意识地轻声喊了一句纪绾绾的闺名。
　　纪绾绾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当即一愣，可随后便反应过来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便故作无事发生，假装不曾听闻那声呼喊，继续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纪母因为身体有些疲倦，便先上了马车休息，再加上有门帘的阻隔，那道声音又很轻，所以她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见到纪绾绾上马车以后便坐立不安神思不属，顿时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绾绾，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脸色这么难看？”
　　纪绾绾催着守卫充当的马夫赶紧驾车离开，门帘的晃动中，她隐约瞧见刚刚经过的那辆马车身边站着的人似乎是赵家的千金，对方曾经和她有过数面之缘。
　　纪绾绾心中一沉，她取下帷帽搁在一旁，脸上分明有些慌张，却只摇摇头说没事。
　　纪母的身份也比较敏感，他们家本就自身难保，纪绾绾并不想让纪母过于担忧，因而并未告知她实情。
　　回到别院以后，纪绾绾越是回想，就越觉得不太对劲。她总担心那并不是自己听错了，而是真的有人认出了自己。
　　于是，等到周培文回到别院以后，纪绾绾便连忙派人将他请了过来，详细地讲述了一遍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她心中的怀疑。
　　周培文细细询问了纪绾绾今日的装束和一举一动，又在心中仔细盘算了半天，须臾之后，便定下了接下来的计划。
　　周培文先是找了一个轮廓与纪绾绾极为相似的女子过来，让对方暂时居住在别院中，而后又将纪绾绾一家三口转移到其他的别院中，随后又让那个替身在青天白日之时特地去街上转悠了一圈，然后再返回别院。
　　如此这般，连着过了几日之后，果然很快便引来了有心人的窥视。
　　别院周围早就被周培文暗中布下了人手，那些卖包子馒头的，卖阳春面的，卖馄饨的，卖糖葫芦的，全都是他的属下伪装的。为了保证真实性，连他们的手艺也是特地训练出来的。
　　于是，待发现果然有陌生人跟着假扮成纪绾绾的女子来到这里后，一等那些打探的人离开，周培文的属下便立马跟了上去。他们仔细调查之后，将得到的结果汇报给了周培文。
　　纪绾绾也是这时候才得知，那些偷偷来别院打探她的行踪的人其实是赵家的下人。
　　却说那一日，赵家小姐在街上意外撞见了纪绾绾，当时便已心生怀疑。回到家以后，她越想越觉得那就是纪绾绾，这才忍不住派人出来暗中调查。
　　赵家的下人后来在街上撞见了假扮成纪绾绾的那女子，便偷偷跟着她回到住处。那下人手上有赵小姐提供的画像，多番查探后，这才回到赵家告知赵小姐，居住在别院中的人与画像上的女子长得并不一致。
　　可赵小姐却是半信半疑，虽然知道了住在别院中的人不是纪绾绾，但她依旧没有放下心来。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另外派人去了红袖招，可那人却回来禀报她，红袖招的老鸨说这大半年来楼里从来没有多出来什么女子。
　　赵小姐听了之后自然更加惊慌了，于是又屡次三番地派人查探红袖招，想要找出纪绾绾的下落。
　　赵小姐之所以这么恐慌，主要也是因为纪绾绾是她当初特意派人送到红袖招门口的。
　　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沦落到风尘之地，老鸨只要不傻，自然会将她留下来。倘若纪绾绾不在红袖招，那她肯定是被别人救走了。
　　而纪绾绾曾经流落到红袖招一事，除了当事人和老鸨，知情的人就只有那个将纪绾绾绑架后扔在那里的幕后之人。
　　也正因为赵小姐着急忙慌地去红袖招查探纪绾绾的消息，所以反倒让她露了马脚。
　　于是，众人此时才得知纪绾绾之前遭遇的一切，竟与这赵家千金有关。
　　旁人不明白赵小姐和纪绾绾究竟有何冤仇，竟要如此下狠手，可纪绾绾自己却清楚明白得很。
　　在前世，赵小姐最后和王皓星成亲，做了他的正妻。
　　纪绾绾没想到自己这么早就被人盯上了，原本她还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何沦落到那般境地，现在才知道，这不过是出于一个女子的嫉妒心而已。
　　想必是赵家买通了官差，这才能在流放途中偷梁换柱，将纪绾绾偷偷扔到了烟花之地。
　　而赵小姐如此行事，只怕是担心王皓星色迷心窍，会打点关系将纪绾绾弄到府上吧。只是赵小姐没想到的是，最后纪绾绾还是阴差阳错地入了王家。
　　赵小姐的目光如今全部放在红袖招，却不知道当她在找别人麻烦的时候，自己家也被人盯上了。
　　数日之后，有人状告工部侍郎赵大人纵容族人残害他人，夺人田产，挖人祖坟，收受贿赂，买通官员。
　　此案并非虚构，而是确有其事。
　　赵大人家大业大，难免就有些族人仗着他的官职大，为非作歹。
　　纵然赵大人也曾经跟族里三令五申不要在外生事，尤其还是用他的名义。可赵大人一人得道，鸡犬自然也升天，那些想要巴结奉承的人立刻就攀上来了。
　　一日两日便也罢了，长期下来，难免就有族人耳根子软了些。他们仗着天高皇帝远，赵大人远在京城做官，管不到他们，胆子就越发大了。
　　前段时间刚出了买卖官职的贪腐大案，风声紧得很，就在这种紧要关头，竟又出现这种贪官污吏，陛下自然是震怒非常。
　　于是，此案一经上报朝廷，陛下连忙派钦差下来，加急处理这件案子。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赵侍郎本人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过，但是族里每年都会给他送上金银财宝，而这些金银财宝自然是从别人手上搜刮而来的。
　　赵大人虽然并非主谋，可他用人不善，治家不严，才惹下如此大祸，因而很快就下了大牢。
　　至于礼部尚书王大人，虽然暂时没有老百姓状告他，可是他家连着两次都与贪官污吏结了姻亲关系，自然是被有心人告到了陛下那里，于是，王家自然也被顺带着查了一遍。
　　可这世上有几个官员没收受过贿赂？便是没有收过，下官的上供总是有的，那么账上便也有些对不清楚的账目了，这一查还不翻个底朝天？很快，王家也下了大牢。
　　经此一事后，王家和赵家便迅速没落下去。该流放的流放，该抄家的抄家。
　　王皓星，王小姐和赵小姐虽然没有入狱，却被赶出了封禁的官邸，于是，他们便都成为了普通老百姓。
　　因为他们都是犯官之后，所以知情人都不敢沾边。两个无人敢娶，另一个无人敢嫁。
　　王皓星和赵小姐本就有婚约在身，索性就成亲了。只不过，成亲后的日子也并没有好起来。两人都是富贵惯了的人，哪里经得起生活的磋磨，尤其还有周培文在暗中插手。
　　周培文指使人带着王皓星混迹于赌场、青楼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于是王家残存的的基业很快便败了一个精光。
　　赵小姐忍受不了贫穷的生活，便想着和王皓星和离。只可惜，她还没成功离开，王皓星就因为和别人赌输了，甚至把自己的妻子也抵押出去了，所以赵小姐转头就被那些赌场的人卖到了青楼偿还赌债。
　　而巧合的是，那家青楼正好还是纪绾绾曾短暂停留过的红袖招。
　　在料理完了王家和赵家以后，周培文便邀请了信任的属下们，简短地办了一个小型的婚宴。并非他不想大办，只是纪绾绾的身份比较敏感，还是低调些，莫要让人看出端倪才好。
　　这一世，纪父和纪母的下半辈子整日含饴弄孙，日子过得格外舒心平淡。
　　而纪绾绾虽然起初对周培文没有男女之情，但周培文这一生只有她一人。因而，在朝夕相处之下，纪绾绾也渐渐放开了防备，接纳了周培文。在周培文的悉心照顾下，她这一生都过得极为幸福而安稳。
　　等到寿终正寝以后，纪绾绾重新睁开眼回到了地府，便立刻知道自己并不是纪绾绾，而是地府的引魂使钟妍。
　　而真正的纪绾绾正笑着站在不远处望着她，遥遥地冲她拜了一拜之后，纪绾绾转身便跟着阴差去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