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之水》灰白长桥

109、无需多言

　　长着一副平凡辛特兰男性面孔的副官维契斯揭开帐篷的布帘，走了进去。第二军团长，灰棕色头发、身躯英伟的“蓝色雄狮”泽撒尼尔此时就独自站在军帐中央的长桌前。
　　这是一天之后的另一个黄昏。
　　“泽撒尼尔大人，我带她过来了。”
　　帐篷中的男人闻声转过身子，点了点头。
　　“你也进来。我随后还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是。”
　　维契斯颔首，又转身将帐篷的门帘拨开一半。
　　一个矮小纤细的身影带着犹豫缓缓走进了帐篷。乔拉还是穿着男孩的衣物，目光有些闪烁，若非形势所迫，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逃走。
　　“过来一些。”泽撒尼尔朝她招了招手。
　　“你……你想怎么样。”
　　乔拉有些抗拒地叫了一声，随后又壮着胆子说道：“你不是凯赛尔的师父吗？你为什么不仅不帮他，还这样对我们？”
　　泽撒尼尔微微虚了虚眼。
　　“因为他背叛了国家。我站在辛特兰这一边，这样的立场之下，我无法容忍一名叛徒。他会被交给皇室，进行审判。”
　　“反正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放了我们，还让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听说，你在辛特兰的治疗营帐用自己的神术为不少辛特兰士兵治愈了伤势。”
　　乔拉看了看泽撒尼尔，又看了看陌生的维契斯，开口道：“你是想问为什么？”
　　“可以这么说。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老师教给我的。对光辉之神的信仰不分南北，为别人治疗也不分国度。
　　“不过，说出这种话的善良之人却被你们的魔法师给烧死了。”
　　在她看来，既然泽撒尼尔这样对待凯赛尔，那么他肯定也不会像夏想的那样还去救出费恩。如果是这样，那费恩……就真的葬身火焰了。
　　她咬了咬牙，“你们的魔法是邪恶的。如果哪天他们玩火烧伤了自己，我只会诅咒他们。”
　　泽撒尼尔瞥了她一眼，没有立即回应她。过了一会，他才说道：“我希望你去见他们一面。当然，是在监视之下。”
　　“为什么？”
　　“这你不需要知道。”
　　“那么在这之后呢？你就要派人把我和他们一起送去王都砍脑袋？”
　　“我说过了，这你不需要知道。”
　　乔拉咬牙切齿，过后才说：“哼，我想我也没得选。”
　　泽撒尼尔没有显露表情，道：“你不想去见他们么？”
　　“或许想，但不是被你逼着。”
　　关于乔拉的插曲没有消耗太多时间，她被一名士兵带去了营地的囚牢。等她离开后，泽撒尼尔才向着维契斯招了招手。
　　“三日后，等到前往东部迷雾森林边缘的第一军团返回，我会将指挥权交还给弗洛德，随后把那两个囚犯押送到王都。”
　　维契斯显然有些惊讶：“您亲自去么？”
　　“就和那个小女孩说的一样，不论如何，他曾经是我的手下，也是我的弟子。这件事我想要亲自去做。”
　　维契斯点了点头，这的确可以理解。
　　“在此期间，你把我们在这几日内得到的计划告知他。我们的进攻计划还是要继续。士兵们准备得如何？”
　　“骑兵营已经休整完毕了。至于步兵，他们随时可以出发。”
　　“很好。也通知几位魔法师，他们应该会对魔族素材感兴趣……”
　　想到那几个态度高傲的法师，维契斯的神色略微低沉了一些。然而也无法否认，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辛特兰与奥拉的战场局势才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我知道了。”
　　“时间就是生命，尤其是在战火平原。”泽撒尼尔皱了皱眉，“你现在就可以去集结骑兵，并告知几位魔法师了。突袭就在今晚午夜。”

　　“群鸟之城”鲁茵，“湿地公爵”贝尔德的领主宫殿。堡垒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这让东南湿地原本就格外阴沉的夜晚更添了一层森冷。
　　狭长的宫廷走道每隔几步就点着一盏铜制的壁灯，地面未铺地毯，而是镶嵌着繁复古典的石砖作为装饰。玛纳斯走过一处又一处灯火，影子在地面枯燥地重复着拉长又缩短的变化。
　　最终，他抵达了自己的父亲贝尔德公爵的书房。两名穿着黑色盔甲的武士守在大门两侧，一动不动，宛如雕塑。玛纳斯稍作停顿，推开了门。
　　这位“湿地公爵”此时伏于案前，面部的起伏在仅有的一盏华丽烛台上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深邃，投下大片阴影。他同样面色有些苍白，黑色长发微卷、披在身后，面貌有些阴沉，并交织了上位者的严肃。
　　玛纳斯关上了门，不发一语。贝尔德放下了笔，向着他招了招手。等到玛纳斯抵达书桌面前，他才指了指桌上的一支卷轴。
　　“打开看看。”
　　玛纳斯拾起卷轴，最先看到的便是印在黑色蜜蜡上、号角与利刃交错的徽记。当然，这已经被拆开过了。
　　“‘灰之公爵’格雷亲自写的密信？”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格雷写下的坚硬整齐的文字，嘴角缓缓上挑。
　　“这是机会。”
　　“他一直把自己包围在群山和高墙之中，我们的渗透始终十分艰难。”贝尔德缓缓说道，“但现在北方联盟在奥拉形势不利的情况下被迫发动了进攻，终于撬开了一个破口。”
　　这样一来，他就能派去军队合情合理地“增援”格雷。这解决了灰之公爵的燃眉之急，但返回时有多少人悄然留下，这就不是格雷所能控制的了。
　　“这数年，你好像在王都学会了一些新的东西。”
　　贝尔德公爵缓缓抬头，打量着玛纳斯身上蔓延的黑色飞鸟纹身，“魔法的确是很有用的工具。”
　　“您希望由我‘带领’援军前往凛风盆地，是么？”
　　贝尔德的脸上显露出若有若无的笑。
　　“你可以再准备几天。你的那位剑士还没回来，不是么。”
　　“不用了。只要父亲的军队准备好，我随时可以出发。至于维瑟，他回来后，希望您能立即将他关押并保护起来。他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玛纳斯瞥了自己的父亲一眼，“——他是我们重要的筹码。”

　　辛特兰王都，狮心。
　　“地之骑士”奥斯一如往常，从玫红色窗户的华丽建筑中一边扣着上衣的金属链扣，一边离开，走向皇宫方向。
　　他忽有所感，抬头望去。一轮略有缺陷的银月高悬在天空中，圆滑的弧线像是他刚刚还体会过的丰腴躯体。不过他的注意并不在此，而是一只掠过月影、稍作盘旋，最后缓缓飞向一侧别馆的雪白飞鸟。
　　那处别馆与奥斯刚刚光顾的房屋一样位于金叶大街，贵族与富商的居所。相比于王宫建筑而言不算大，与金叶大街上大多数建筑相同，只有简单的三层。时间已经很晚，干净宽敞的街道两侧只有少数房屋还亮着稀疏的灯火，而那栋建筑就是其中之一。
　　奥斯微微压低眉毛，停顿片刻后继续朝着王宫大门走去。
　　没记错的话，那里是“赤色领主”基纳大人在王都的一处住宅。
　　飞鸟划过一道弧线，扇动了两下翅膀，停在窗前。窗户很快被打开了，身披深红贵族短装、赤色短发的基纳动作柔和地伸手，让鸟儿跃上自己的手臂。
　　他解下放置在飞鸟一侧足后的细小卷轴，随后扬了扬手。飞鸟扇动两下翅膀，飞至屋内一处烛台般的架子上，自顾自地啄起了放置在小盘中的食粮。
　　基纳关上窗户，走回自己的桌前坐下，再缓缓展开那张卷轴。大约只有手掌长度的纸上写着工整有力的辛特兰文字，最后则是一个只有他能辨认的简短签名。
　　“……那个牧师。”基纳低吟一声，“如果按他所说，那乌罗塞尔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虽然他不觉得乌罗塞尔真有机会解决掉拉克希罗那个怪物，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如果拉克希罗遇刺身亡，之后会发生什么——
　　基纳的目光缓缓变得暗沉，仔细思考着。片刻后，摇了摇头。
　　“你又给我制造了一个难题……”基纳揉了揉自己因为拉克希罗的审美而剃掉胡须、又因为时至午夜而略微有胡茬冒头的下巴，叹息一声：“根本是怀着好心，却导致了恶果。”
　　“而且……”
　　他望向正欢快地啄着谷物碎末的白色飞鸟，“你这次又对我隐瞒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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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太晚了，睡了，不多说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