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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易荣臻（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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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入中天，女战士一身堪得沛的蓝色军装，静静穿过两军阵线，一只手坚定地握紧武器，满面肃杀。如果是刺杀，没见过大白天这么明目张胆的；若是战斗，更没有这样形单影只，孤军前来的——所以联盟的士兵团团围住她，各式武器一致指向希瑞，但考虑到堪得沛即将与联盟迎来和平的今夕，众人只能等着上头的指令，警戒着一时没有动作。
“请立刻停下，缴纳武器，配合联盟的调查，你无故到来，联盟军有义务进行处置！”一位貌似是军队长官的战士在包围圈外下达命令，他看着希瑞一身堪得沛初级兵的着装，心中犹疑。
希瑞充耳未闻，一步步继续往前走，所朝的方向是联盟军的总指挥部。
包围圈随着她移动，联盟军长官目露凝重，立刻报告上级，请求能否当场击毙入侵者，避免其携带杀伤性群体武器，给阵地带来危害。
他又担心这是否会是堪得沛的阴谋，从而成为重新点燃战争的导火索。
希瑞没有在意他数次的警告，联盟军手上的武器始终紧紧聚焦在她身上，若不是她的武器一直没有举起来，估计一人一枪没一秒就能把她变成筛子；更有安排远程狙击随时关注她细微的动作，绝对万无一失。
离总指挥部还有一段距离时，康希瑞停下脚步。
联盟军眼睁睁看着她将空着的手高举到头顶，五指尽力张开朝向阳光。一时枪械索动声不断，空气中一瞬更为紧绷，长官抬起右臂，随时命令射杀目标……
等到希瑞对着阳光，悠悠启唇，开始念出堪得沛的语言，神情庄重，众人有些反应过来——这是堪得沛的祷告辞。
这个狂热地信奉着神明的国度，每位战士踏上战场时都牢记一段专有的祷告辞——大意是“有光便有神，为英勇的战士照亮灵魂，为堪得沛带来胜利……”
与堪得沛交战的联盟军，是熟悉这段祷告辞的，战场上即将面临牺牲的堪得沛战士，总是会先对着光亮处念念有词。这在联盟军看来十分可笑，在生死一瞬的战场上有时间念叨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打败一个敌人，为其他战友获得更多胜利的可能。
可是在联盟与堪得沛迎来和平时，一位堪得沛的战士光明正大来到联盟军队的领地，只是祷告？他们心中也不知是愤慨多一点，还是唏嘘多一点。
一心求死可以滚远一点好吗？
“堤母·克里斯，堪得沛五区星战舰第三小队训练兵队长，对联盟战第三次为保护战友撤退牺牲；艾布特·格林，堪得沛五区星战舰第三小队训练兵战士，对联盟战第五次中弹牺牲；珊迪·嘉德，堪得沛五区星战舰第三小队训练兵战士，对联盟战第五次突袭战役中牺牲；克莱斯特……”
随着希瑞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报出一列姓名，联盟军士兵的脸上逐渐透露出一股肃杀的气息。
希瑞的话语激起的绝不是他们的同理心，而是无以言表的仇恨——当她口中的每一个堪得沛战士牺牲时，都意味着联盟的士兵也在面临牺牲，他们同样也有铭记在心中不能忘记的，用生命去维护的战友。
包围圈外不知何时开出一个口子，一个即便在黑压压的军队中也脱颖而出的身影，联盟军自动让开一条道路，微垂首，目光恭敬，而警戒着希瑞动作的士兵们看到总司令到来，手中的武器更是不敢有一丝松懈。
之前警告希瑞的长官对着易荣臻致敬完毕，便往后一步退开。
希瑞的名单其实不多，是堪得沛训练兵小队的基本配备——十二人。
当第十一个名字结束时，时间也仅仅过去了一小会儿，她的战友的生命，最后能够留给世人的印象，不过这么一小会儿，在战争漫天的牺牲者中，他们，不过沧海一粟。
“我是康希瑞，堪得沛五区星战舰第三小队训练兵战士，最终迎来堪得沛和联盟的‘和平’！”
希瑞看着易荣臻缓缓从人群中走近，神色愈发沉静，她最后开口，“以上，是堪得沛五区星战舰第三小队训练兵全员，易荣臻司令，我的每一位战友都曾宣誓，为了堪得沛的胜利战斗到最后一刻！”
易荣臻白皙坚毅的脸庞，轮廓在深黑色军帽下格外清晰，他走近了，希瑞才发觉他的高大——希瑞收回迎着光芒的手，半抬着头，仰视他的目光。
他的神情，出乎意料地温和：“抱歉，这份和平对于你的战友来说，或许来迟了；但对于星际的未来，一定是个好的开始。”
总司令的声音柔和而坚定，一下子抚平了联盟士兵的愤怒——是啊，还有未来，比起无休止的战争，往前看到的未来才是最美好的。
众人神色动容，看着易荣臻的目光愈发崇敬，怀着喜悦、感激。
这是梦境主人的意志，他对和平的愿望有多坚定，梦境中的人就对和平有多趋之若鹜。希瑞怎能不顺着话头接下去？
“您是位英雄，您能够给星际带来和平，我无比坚定地相信着这点。所以，我一定要见您一面。”说着，希瑞把武器举起，对上了易荣臻的胸膛。
眨眼间，四周的士兵们都有了动作，一声枪响，希瑞露出微笑，缓缓倒下，眼前一阵阵发黑。
易荣臻诧异地看着她，以及她的武器，只有近前的他知道，希瑞的武器没有经过弹药充能，是没办法伤到他分毫的。
一枪毙命，是狙击手。
“你……恨我？！”易荣臻看着倒下的希瑞，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突然，四周的场景开始回溯：狙击手的子弹从希瑞的身体中倒退出来，希瑞的伤口恢复，时间倒退了三分钟。而三分钟前，这些都还未发生。
做好可能会撤出梦境准备的希瑞，此时回到了易荣臻走进包围圈的时间。
希瑞干巴巴地重新报名单：“堤母·克里斯，堪得沛五区星战舰第三小队训练兵队长，对联盟战第三次为保护战友撤退牺牲；艾布特·格林，堪得沛五区星战舰第三小队训练兵战士，对联盟战第五次中弹牺牲；珊迪·嘉德，堪得沛五区星战舰第三小队训练兵战士，对联盟战第五次突袭战役中牺牲；克莱斯特……”
看着再次逐渐走近的易荣臻，希瑞极为努力地维持好刚刚的庄重悲痛，保证台词跟刚刚毫无变化。
“我是……康希瑞，堪得沛五区星战舰第三小队训练兵战士，最终迎来堪得沛和联盟的‘和平’！”
众人毫无所觉，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段已经发生第二次。
易荣臻白皙坚毅的脸庞再次出现在眼前，轮廓在深黑色军帽下更加清晰，希瑞收回迎着光芒的手，半抬着头，仰视他的目光，即便心中已经天崩地裂，也不敢露出丝毫的端倪。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温和：“抱歉，这份和平对于你的战友来说，或许来迟了；但对于星际的未来，一定是个好的开始。”
总司令的声音柔和而坚定，再一次抚平了联盟士兵的愤怒。
重来一次，他是要改变什么呢？
“您是位英雄，您能够给星际带来和平，我无比坚定地相信着这点。所以……”说着，希瑞想着再试一试，武器再一次举起。
话到一半，动作到一半，易荣臻突然扣住她的手，紧紧盯着她：“你是位优秀的战士，不应该牺牲在这里！你能给你的国家带来更多的价值！”
希瑞总算能把震惊表现在脸上了，她的目光充满了愤怒、不甘以及悲痛，手上的武器却被压下：“可是，我曾宣誓，与我的战友同在！当收获和平的那一刻，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我不用再继续走下去了！”
似是再也承受不住某种巨大的伤痛，她紧紧捂住心脏所在的位置：“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了！珊迪，艾布特，还有队长，他们都走了！”
明明那么悲伤，希瑞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战士只能流血，不管多痛。
易荣臻仿佛看着个迷路的孩子，温柔训导：“得之不易的和平，你应当代替他们继续去见证，也只有你活着，他们才不会被时间遗忘……”
希瑞并没有吭声，她的手始终在用力往上抬，万分努力地想把武器对准他，一旁的士兵们依旧紧绷着神经，没有人会怀疑，当总司令受到哪怕一点儿威胁时，他们会立刻击杀掉希瑞。
可是，易荣臻先用神色示意下属，随后，接收到指令的联盟军原地待命。
他或许，只是不想看到任何生命再流逝了。
“你为什么恨我？”他依旧温和地问询着，即使希瑞的武器没有任何杀伤力，他也能感受到她对他的杀意，“闯到联盟军见我，是有什么目的吗？”
在易荣臻心中，战士是不屑于狡辩的，无论联盟军，还是堪得沛，都有着战士的正义无畏。
所以，作为梦境中的存在——希瑞毫不畏惧，她压下悲痛，直视易荣臻，目光中没有一丝恨意，话语中交代得尤为清楚：“我曾向队长宣誓，终有一天，会杀掉您，为堪得沛的胜利，也为他们的牺牲能够有价值！可如今，您为我们带来梦寐以求的和平，您是英雄。”
“英雄，是不能失去的！”
那些在战场上用命去拼搏的士兵，其实每一位都是英雄啊，其实每一位都不能够失去！但是，与某些维系着重要使命的英雄，他们的存在决定了结局。
到了某一时刻，就需要有所牺牲。
易荣臻柔和的神色有一瞬间凝滞了，他看着希瑞一张一合的唇，不知为什么，本能恐惧着她接下来的话。
“即便我现在不能伤害你，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就会践行我的誓言，终有一天，我会杀了您。”希瑞手上的武器不再施力，她顺着他的力道缓缓放下，“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向你证明，我的战友，他们的牺牲有多大的价值！”
无论外表有多和善，这个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上将都有着铁血的一面，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代表着某些人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真正的战场，最后要的，只有胜利，哪是什么和平？！
“够了！”易荣臻坚定且温和地接下她的恨意，然后对上她的视线，“康希瑞，记住，他们的牺牲，是为了和平，现在和平实现了，这个愿望是最宝贵的存在！”
这是一种无需体会的力量，希瑞只隐隐感受到压力，身体便控制不住般。
她顺着易荣臻的视线，微微点头，目光突然迸射出希望的光芒——是啊，和平才是最宝贵的！
“您今日的话语，让我深深意识到，我们的战争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出发，那就是和平的结局。现在愿望实现了，我的战友，在神的召唤下，定得看见。”
女战士再没有闯进联盟军时的肃杀、冷漠，神色慢慢平静、温和下来。
“这番意思，也请你转达给每一位堪得沛的战士。”易荣臻这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希瑞的武器被他拿在手里，又郑重地交回到希瑞手中，“你也是一位英雄，你的战友也是，星级的和平能够实现，人们绝不会忘记你们的牺牲。”
希瑞的眼中划过难言的狂热，如最忠实的信徒般回复：“谢谢您的肯定，我必将这份信念传达到堪得沛的战士们，他们必会为此欢庆，心怀感激！”
似是满意了她的回答，易荣臻示意先前那位长官将希瑞送回去，再点头与希瑞示意，才转身离去。
漆黑的军大衣披在宽阔的肩上，明明是最炎热的时候，易荣臻高大的背影却让希瑞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待离开了联盟军阵地，希瑞头也不回就往堪得沛驻扎地走。
她不敢也不能回头，谁知道这个梦境的主人有没有盯上她。她也只能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坚定地相信着和平的愿望，跟梦境中所有人一样。
这次的“交锋”，希瑞其他信息没怎么得到，唯一肯定的，是那个能将梦境时光回溯的易荣臻，居然无比清醒地活在自己创造的和平世界里。
联盟第一特级上将，号称联盟军力的主心骨，被联盟公民崇拜为英雄的人物，甚至曾经联盟时报中提出，易荣臻是最有能力维护星际和平的领导者，是天生的战士——如果连他都选择了沉浸在这虚假的和平世界——这……算不算是个……笑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