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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阮郎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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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中突然探出一只白惨惨的手。
龙小云措防不及手腕一下被扣牢。
一支幽蓝色的毒镖射向龙小云的胸膛。
暗黑色的血液流淌过幽蓝色的微光,仿佛童年梦中,月下那条不知名的小河。
河水汩汩的流淌,唱着一支古老而神秘的祭歌,是不是生命之章?
“小云!”浸着血般痛彻心肺的呼唤从门外传来。
可,倒下的并不是龙小云,镖射中那个扑向龙小云的紫衣少妇身上。
紫色的衣纱飘飏,落地……然后龙小云看到了门外的李寻欢。
那张熟悉的面庞虽然从来都是没有血色,但此刻却更是如同一碰即碎的薄冰。
“小云,你没有事,太好了……我看到江边那只雕船就知道一定是你回来了,我赶到这里听到发暗器的声音还以为你……”松懈下来的李寻欢止不住又咳嗽起来。
“李寻欢,你不是去京城找龙小云了吗?怎么又去而复返?”棺中坐起一个白无常装束的人,声音涩哑。
“……既然我已经回来,那诸位是否也该离开这冷香筑了呢?离开之前请阁下放开你手中的人。”一支飞刀泛着冷冽的光芒,如同说话人的声调。
“呵,名动天下的小李飞刀?那好像是十年前的江湖神话了。十年来这江湖有多少后起之秀恐怕李探花窝在这冷香筑里根本不知道吧?”白无常笑得坦然。
“阁下就是那支‘秀’?”语调比飞刀更冷诮。
“李探花,你若是想用激将法来让我生气失神给你可趁之机救下龙小云,那你就激错人了;你若是想用拖延之法等你的贴身保镖那个大块头回来,那你就不需要等了;
何不出你的飞刀呢?是不是这十年的伤病早就磨得你功力大退,只剩下口舌可以来和敌人争锋了?”白无常的脸上丝毫不掩饰讥诮。
飞刀在颤动,因为握着飞刀的手因着咳嗽而发抖。
“哦?难道武林传奇小李飞刀居然是在害怕不成?还是你的身体根本就拖不过老天,命早被天夺走了一大半?还是……你在等我松懈?”
白无常冷冷的看着咳出血来的李寻欢,突然一收虎口。
龙小云暗自咬牙,一声不出,但被握住的手腕却流淌下暗黑色的血来。
李寻欢面色大变,飞刀脱手而出。
“仓皇出手,兵家大忌!”随着白无常的笑声,灵堂里竟是射出千百道暗器全部撞向门与棺材间的空间,白无常也从棺中举起一张九寸厚的银盾,护住头胸,“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今天这个神话就要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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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旷的手,轻柔的抚过画卷中人的背影。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六如公子,绝代风华……
昔日名动天下的小李飞刀,如同春阳中呢喃的紫燕,独占了满庭风光。
画中的他正逐浮萍飘絮共飞飏,轻盈的体态,杳眇的情韵,让人遐思悠然;而画中他那种仗剑纵酒,狂歌傲然的神韵更是让人如痴如醉深陷其中。
听说,十年前的中原江湖,仿佛是此人的天下一般:
每个茶楼都在讲述他的传奇,每个酒肆都在歌颂他的神话;
每个侠客都在称赞他的仁义,每个宵小都在畏惧他的飞刀;
每个闺阁少女都在梦想能被他如水的眸子扫上一眼,每个恋爱中的少年都以他的痴情向自己的心上人赌咒发誓……
可惜自古落花逐水而流,哪里有多情的燕子能把落花一口一口衔回画梁,营成芳巢。
这样的一个人物,居然就那样突然地销声匿迹十年。
十年后的今天,这个李寻欢还是以前的小李飞刀吗?
红颜尚且弹指老,一个久病缠身的武林中人,功力还能剩下几分?
没有武功的李寻欢,风华是否还能如昔?
薄命的,天妒的,岂止是红颜?
“三殿下,李寻欢终于熬不住,离开了冷香筑去了京城,谁知道中途他旧病复发险些休克至死,铁传甲认为他不堪承受旅程奔波,竟又把他带回了冷香筑,致使我们的计划功败垂成。”律晓风一向很沉稳,可是今天他张皇的推开门,鲁莽的打断了赏画人的雅兴。
“功败垂成?难道你们竟然没有带回或者杀死龙小云?难道那个快要死了的李寻欢竟然真的能救下龙小云?他……他发出了飞刀?”语调中有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对,虽然我们早已未雨绸缪的安排好了满室的暗器和银盾,但……那把飞刀居然穿过了层层暗器,穿过了九寸厚的银盾……甚至,我们都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寒颤爬满全身,一个久病缠身的人,怎么可能发出这样的飞刀?所以,他不是人,他是魔鬼,是从地狱来的修罗……
“小李飞刀,重现江湖……”
三殿下的眼中有种异样的感动,居然,自己还能有幸领略小李飞刀的风华……
“晓风,我们走,去会会这个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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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没有人比龙小云更清楚这句话。
清楚这句话的真实,清楚这句话的代价。
每个江湖人都羡慕李寻欢例不虚发的飞刀绝技,可是,谁知道飞刀一出,如何才能绝不虚发,绝对救下要救的人?
李寻欢不是天生异禀,也不是修罗转世,所以,他这个血肉之躯要创造这个神话付出了常人难以想像的代价。
每一次出手,他的眼睛、耳朵都已经全部失去功能,只有心灵绝对静穆:他必须计算,计算出对手有多少种闪避的方向,每一种可能的闪避会带动起多少的风之漩涡,飞刀该如何闪避或者利用这个漩涡再次追踪对手的咽喉;他还必须计算,计算出从飞刀出手,到飞刀命中,中途有多少个遭到干扰的可能性,每一次干扰该如何被更有效的利用――因为能够干扰如此速度下的飞刀,那对手的防御必定更是坚固,所以必须利用外力加大飞刀离手后消减的力度。
世人只是震惊于飞刀的速度,殊不知李寻欢用在刀刃速度上的道力不过十分之一,其余的九分道力倒是全在刀柄飘扬的彩绸上,随时用以应对各种可能的变故。
以一分的道力就能达到如此速度,需要花多少的劲力?
留九分的道力计算几乎无限的未知变故,需要耗费多少的精神?
例不虚发,飞刀夺命――夺去的固然是敌人的性命,但每一次的出手,何尝不是也夺去了他大半的性命?
所以龙小云在李寻欢一拿出飞刀的时候就在准备接住李寻欢倒下的身躯。
飞刀出手。
飞刀在层层的暗器中,巧妙的转折撞击,每撞击一次就加大了一分的道力,终于以难以估量的力度射穿了九寸厚的银盾,在白无常说到“打破神话”的时候刺中了他的咽喉。
龙小云甩脱白无常,一把抱住软倒下来的李寻欢。
可是李寻欢居然没有昏倒,他还在强撑,因为他还有一件事情没有问:“小云……咳,咳,地上这女子,可是你的妻子?”
龙小云一震,看向那紫色的身影。
是的,这是自己的妻子,是自己从来没有拥抱过、抚摩过的妻子,甚至自己从来没有唤过她的名字,唤过她娘子……
这是个很美丽、很温柔、很体贴、甚至很可怜的女孩子,她是那么那么的好,对自己也那么那么的好,可是……自己就是没有办法喜欢她。
自己也愿意保护她,甚至为她牺牲或许也不会迟疑,但,就是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感情给予她――即使知道她是多么的渴望。
假如知道会这么早的分离,为什么不抱抱她,唤唤她呢?即使只是假装,也不该让她如此遗憾的离开……
假如知道会这么早的分离……
假如知道会这么早的分离……为什么,不更珍惜一点呢?
“为什么?李叔叔?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她还这么年轻,人生的道路才刚刚开始啊……”
龙小云把头埋进李寻欢的胸腹间,呜咽着。
一种刺痛浮上李寻欢的心头,细细的、密密的,如同诗音亲手缝制衣裳时的针脚。
诗音离开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恸苦过的,也是这样惊诧过的:
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的就失去了呢,那么多年来一直像空气和水一样理所当然的存在于自己身边的东西,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有一天再也无法挽留,再也无法回转……
李寻欢抱起龙小云的头,轻轻的抚过他那乌黑而健康的发丝,“小云,不要这样。你还这么年轻,或许,这就是长大。
上天有的时候要我们失去一些东西,就是要我们懂得珍惜。你的母亲离开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世界已经在我面前崩溃毁灭,但是,当你母亲把你的手交到我手中时,我突然找到了活下去的支撑。
这十年来,也真的是小云给叔叔带来了叔叔生平无法想像的安宁和幸福。让叔叔再也不害怕黑暗和寒冷了,因为叔叔知道了,黑暗是为了蕴藏黎明,寒冷冬天的大地下,孕育的是春天的幸福。
小云,如果你真的爱你的妻子,那你就不要做傻事,你要振作起来,把你对你妻子所有还来不及表达的,所有还表达不够的爱,都传达给这世界上所有需要关怀的人。
每一次他们得到你关怀时的微笑,都是在把你的心意传达给你的妻子,你会看到你的妻子对你微笑的。小云,小云……”
李寻欢的声音温润轻沉,软软的吹在龙小云的耳边,平抚着龙小云悲痛的情绪。
半年来的惶惑困顿挫折终于渐渐消弥,终于还是回到了李叔叔的身边,终于还是和李叔叔在一起了么……
龙小云微微的苦笑:算了,就当做是此刻时光在倒流――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倒流。
为怜流去落红香,衔将归画梁。
多情的燕子能把逐水而流的落花一口一口衔回画梁营成芳巢;可惜,人怎么比得上燕子呢?
龙小云软软的倒下,受伤的手臂已经整条成了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