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里眠》揆阳

5、重遇（五）

　　“嘉嘉，没有要送的话，我去图书馆咯。”

　　吴峰和方茹茹都在，店里完全忙得过来，纪嘉园问她：“你怎么过去？”

　　谭辛眠昨天下班把车停在了家里，早上骑着店里的小电瓶车带纪嘉园过来，下午和晚上有花要送的话，电动车肯定是离不开的。

　　她从抽屉里夹出一张公交卡：“几站路而已，我坐公交过去。”

　　公交起始站就在大学城，又不是往市中心的方向，谭辛眠一上车，不费吹灰之力就在后排找到了一个空位。

　　她靠着窗发呆，报站声传入耳中：“市六院到了，刚上车的乘客请往里走，下一站，明发电子城。”

　　市六院一站上来不少提着药盒的病人，谭辛眠把座位让给一位面色蜡黄的大叔，明发电子城过了后没几站就是区图书馆，她索性走到车门附近拉着把手等到站下车。

　　“让一下让一下——”说话的中年男人吃力地抱着位老奶奶，身后的妇女见谭辛眠旁边空着就把携带的轮椅就地展开。

　　“你把妈放下坐会儿吧。”

　　“没多远就到了，这样还麻烦。”

　　“堵车，得有一会儿呢。”

　　有交警在拥堵的路段疏通，很快就到了区图书馆。

　　谭辛眠听到男人小声地抱怨：“怎么那么快，我抱着妈，你把轮椅折一下。”

　　“哎。”

　　“等一下！”谭辛眠指了指地上的黄色禁停标志，道：“这个可以掀开，方便轮椅推下去。”

　　司机适时打开车门，谭辛眠率先跳下车，准备弯腰去抠卡锁。

　　卡锁经久不用，她手指都抠得痛了也没能将其掀开，车上众人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行不行啊？”

　　“没听说过，我也第一次见。”

　　尴尬倒不觉得，谭辛眠只是有些懊恼，看来帮不上这对夫妻了。

　　“我来吧！”

　　谭辛眠抬眼，看到从车上人群中挤下来一位男生。

　　男生冲她笑了笑：“帮我拿下电脑。”

　　而后卷起灰色卫衣的衣袖，略一施巧劲，轻轻松松将黄色折叠板提了起来，铺平后，老人家的轮椅可以直接从车上推到站台前。

　　“小心一点。”男生站在车门前，一手轻轻托住轮椅，另一只手稳稳地扶着踏板。

　　春日暖阳透过绿叶，洒在少年干净的耳骨边，谭辛眠提着电脑包的手紧了紧。

　　“谢谢你们啊！”

　　“没事。”

　　中年男人和妻子一道推着轮椅远去，谭辛眠把电脑包还给男生。

　　“你的电脑包。”

　　“谢了啊，我先走了，拜拜。”

　　谭辛眠也挥手：“拜拜！”

　　男生转身，将要往图书馆相反的方向走去，她顿在原地，陷入天人交战当中。

　　“等一下——”谭辛眠扬声喊住即将离去的男生，上前两步，把随身携带的一张名片塞到了他电脑包的侧袋：“朋友，买花吗？”

　　不等男生反应过来，她扭头快步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

　　“一见钟情？”纪嘉园问。

　　“想什么呢，纯属发展隐形客户。”

　　“真的假的啊？”纪嘉园将信将疑：“我都要感动了，去看书还不忘给我拉拢生意，我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好事。”

　　她的表情太过夸张，谭辛眠忍俊不禁：“那可不！”

　　“帅吗？”

　　怎么又绕回这个问题上了，谭辛眠回想了下：“还行吧，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又热心肠。”

　　“和你上回相亲的那个人比呢？”

　　“不是一个类型。”

　　“灿灿。”纪嘉园举起右手保证：“只要他拿着名片来店里，我绝对帮你把微信号要到。”

　　“无所谓啊，随缘吧。”谭辛眠一派云淡风轻，她太了解自己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一见钟情的滋味了，只是当时当景，那个男生给她一种很适合结婚的感觉。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她单方面的YY，说不定男生有女朋友了呢。

　　如果，他还是单身...

　　喜欢吗？也没到那种程度。谭辛眠这会儿倒是又想起相亲的好了，至少大家的目的明确，都是奔着结婚，不用想东想西。

　　懒得想了，看了一下午的书，眼睛有些疲累。

　　店里还有一会儿才关门，谭辛眠摘下眼镜放进抽屉，双臂交叠将脸放在胳膊上，趴在收银台后面闭上眼睛，懒洋洋道：“嘉嘉，我眯一会儿，走的时候喊我。”

　　“好。”纪嘉园放轻脚步，把椅背上的工作服抽出来盖她身上：“别睡感冒了。”

　　“嗯。”前几年在医院的规培让她练就了一种任何恶劣环境下都能随时入睡的好本领，不消一会儿就陷入了沉沉的梦境当中。

　　*

　　路过大学城的时候，陆在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脚步。

　　“城南花开”还没打烊，遥遥望去，他认出店里只有纪嘉园一个人在。

　　“欢迎光临。”

　　陆在微微点头，看似认真地在花架前来回徘徊。

　　连谭辛眠都没能认出他，遑论只有过几面之缘的纪嘉园了。

　　纪嘉园心中有疑惑，神色淡然地瞟了眼墙上的挂钟。

　　这只猪睡了三十分钟了怎么还没醒？这位客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难道说？就是灿灿在公交上碰到的那个男生？

　　顾客看不见的收银台下，她在谭辛眠的耳侧敲了敲，没有反应。

　　活该你们有缘无分，纪嘉园默默吐槽完专心招徕生意。谁曾想这是个大顾客，简直是她敲定时间最短的一笔订单。

　　纪嘉园收到瞬息到账的大额款项，殷切笑问：“需要开具□□吗？”

　　“嗯。”陆在递过一张公司的□□信息卡。

　　“请稍等。”

　　放置键盘的抽屉被谭辛眠的腹部抵着，纪嘉园没法输入□□信息，不得不晃醒她。

　　陆在没预料到谭辛眠也在店里，她在收银台后面侧身趴着，右脸被鼠标线印出一道微红的印，眼睫在卧蚕上投下一片阴影。

　　眼见她手微微动了动将要被吵醒，陆在忙道：“不用开□□了。”

　　纪嘉园面带惭色解释：“我们店里的员工，白天太累了，在这休息会儿。”

　　“很忙？”

　　“还好。陆先生，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月初我们会派人将花木送过去，盆景每隔一周会派人过去打理的。”

　　陆在漫不经心地听着，眼里只注意到收银台前那一小方天地。他很想在这多逗留一会儿，却还没想好等她醒来要如何寒暄。

　　“我还有事，再见。”

　　纪嘉园把人送到门外：“□□开好后，下周我让人给您送过去。”

　　看人远去，纪嘉园哼着小调往店里走。

　　“嘉嘉，饿了...”谭辛眠睁着朦胧的睡眼，在电脑键盘上敲着。

　　“你什么时候醒的？我□□都没来得及给人开。”

　　“你晃我的时候就醒了。”她听出了陆在的声音，为了避免尴尬佯装睡熟，实际上把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开好了，给！”

　　*

　　谭辛眠懒懒散散地趴在收银台前，回复小姨发来的微信消息。

　　“嘉嘉，路口那家烤鸭卖到几点来着？”

　　无人应声。

　　她扬起头，看到纪嘉园正捏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

　　“谭祖贤！”

　　谭辛眠配合道：“做咩也？”

　　“这就是你拒绝的相亲对象？”纪嘉园弯腰拨她的眼睛：“你什么毛病？”

　　“先前你不还说他骗婚么？”

　　“我们要心怀善意，也许他对你是一见钟情？”

　　9012年了，一见钟情稀有到都能受国家保护了。

　　“是啊，一见钟情再见倾心非我不娶，可以了吧？”左翻翻右翻翻，谭辛眠终于在抽屉里一摞名片中找到了路口烤鸭店的那张，“我点个外卖先，要饿死了。”

　　纪嘉园不愧是拿过H市中学生创新作文大赛三等奖的人，曹植七步成诗，她三两步间就把自己之前对于陆在的猜测尽数推翻。

　　“你说，他是不是为了你才在我们店里买这么多？”

　　“你清醒一点。”补打的□□刚被打印机吐出来，泛着新鲜的油墨香，谭辛眠抽出来在被金钱蒙了心的纪嘉园脸前甩了甩：“这么大笔金额，一看就是公司采购好吗？”

　　“刚不是没要□□么。”纪嘉园小声嘟囔。

　　烤鸭很快送了过来，谭辛眠把钱转给过来送餐的店里员工，招呼纪嘉园过来吃。

　　“不吃。”

　　“又减肥啊？”

　　“难道你不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化妆了？”

　　“不止呢，我这件裙子是Z家新款，七千八。”

　　谭辛眠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用筷子分别夹了黄瓜丝，片得齐整的鸭肉，在甜面酱里蘸了蘸，薄面皮一卷，塞入口中，满足地喟叹。

　　“你再看看你，这件工作服，一百二十八。你刚刚灰头土脸素面朝天地趴在那儿，我站在你旁边，整个一天仙，可是...”

　　说到这，纪嘉园顿了顿，扭头看她的反应。

　　谭辛眠嘴巴鼓鼓，沉浸在烤鸭品尝当中。

　　纪嘉园回想着刚刚的情景，她当时着急慌忙地给人介绍还有登记信息，没有太过留意对方在干什么。

　　现在细细想来，打看到收银台后面有人，那位陆先生的目光就没移开过灿灿。

　　“那位陆先生，从看到你在后面，眼睛就直勾勾地这样盯着，没离开过，看都没看我一眼。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天生丽质？”

　　“说明他喜欢你。”

　　谭辛眠觉得她真的是想得太多：“突然看到一个认识的人，多看两眼很奇怪吗？光上个星期，我就在店里碰到了大学隔壁班同学，初中班主任，以及小学校友。那时你怎么不说他们都喜欢我？”

　　纪嘉园很直白：“这个帅啊。”

　　“之前不是和你说了他长的好看么。”

　　“你说好看我以为就是常彦那个水平，谁知道是这个水平啊。反正我话先放这了，不管你们成不成，这单我是不会退的。”纪*贪财*嘉园如是说道。

　　“你放心吧。”谭辛眠对自己的判断很有自信：“不会成的。”

　　九点半，街道上人烟渐渐散去，这边不像隔壁美食街，凌晨一两点还人潮如织。

　　纪嘉园锁好门窗，披上外套准备去找跑去美食街买烧烤的谭辛眠回家，一转身，猝不及防被身后忽然出现的男人吓了一跳。

　　“请问？”

　　她抚着胸口：“什么事？”

　　“请问，你是在这家花店工作吗？”

　　“嗯。”纪嘉园撩了撩被风吹乱的长发：“我是这家店的老板，现在已经打烊了，有什么需要还请明天再来吧。”

　　“我想问下，”男人轻叹一声，又道：“没什么，我明天再来，谢谢。”

　　微风把店门口的易拉宝吹得猎猎作响，纪嘉园觉得自己应该是忘了什么事，是电脑没关还是抽屉没锁？

　　她站在那里，直到男人走远也没能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什么事，索性由它去了。

　　“真是年纪大了，脑子越来越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