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里眠》揆阳

2、重遇（二）

　　“哈哈哈哈哈迟早被你笑死，诶灿灿，他有没有说，你怎么不去抢啊？”

　　谭辛眠自闭了，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纪嘉园问什么就答什么，现在好了，她这位没良心的好朋友差点笑断了气。

　　她觑着纪嘉园手里修剪到一半颤动不止的花枝：“你还做不做生意了？”

　　说罢又捂着脸，靠在收银台后边的椅子上，自暴自弃：“笑吧笑吧，反正是没脸了。”

　　吹牛皮一时爽，吹完之后，焦阿姨那里怎么交代哟。

　　纪嘉园作为谭辛眠的发小，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她放下剪刀，倚在收银台上，笑道：“别想了，焦姨的小本本上，已经给你记了一笔：谭辛眠——无限排期。”

　　“无限排期倒好了。”

　　焦阿姨人称单身青年杀手，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

　　纪嘉园也认识焦阿姨，她和谭辛眠一同长大，小时候一条弄堂里住门对门，谭辛眠家里忙不过来的时候纪嘉园常去给她搭把手，纪嘉园挨父母骂的时候必定躲在谭辛眠的房间。

　　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相扶相伴走过来，直到高中，纪嘉园学了文，两个人才分了班。

　　但两人的感情没有因为分班发生改变，老城区拆迁后，谭家纪家分到同一个小区，相距也不远。

　　大学毕业后，纪嘉园学的专业冷门，找工作四处碰壁，索性由着喜好开了个花店，而谭辛眠在大学城附近正好有间门面到了租期，她执意不收租金，纪嘉园就当她入股，每个季度给她分红。

　　花店地理位置好加上纪嘉园经营有善，拿到的分红已经远远高于租金，谭辛眠也不占好友便宜，便有事没事过来兼职送送货，给纪嘉园分担些压力。

　　“对了，为什么是185万？”纪嘉园手里有订单在做，她一边把花束包装起来，系上丝带，一边不忘继续挖掘笑料。

　　谭辛眠难以启齿，她倒在躺椅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你什么关注点——这重要吗！”

　　“我就是好奇嘛！”纪嘉园没打算放过她。

　　“我估摸着他应该有一米八五，随口扯了个185万，这不重要。”

　　“这单不急，你继续说，然后呢？”

　　“然后我就跑了啊，说家里有事，我觉得他脑子不清楚，185万诶，他跟185块似的，眼皮子都没眨就同意了。”

　　“慢着，”纪嘉园听到这，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你和他认识吗？”

　　“不认识。”

　　“真不认识？”

　　“真不认识。”一段话说得谭辛眠口干舌燥，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漫不经心道：“我又不是脸盲，他那模样，我要是见过，绝对不会不记得。”

　　“不认识...”纪嘉园转身打量着好友，继续道：“灿啊，你别怪姐姐我说话直，你又不是王祖贤张曼玉，不具备那个让人一见钟情的条件啊！”

　　谭辛眠瞪着眼威胁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帮你送货了？”

　　“别别别！”纪嘉园搂住她安抚：“你在我这里，绝对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哎——我也觉得奇怪呢。小姨说，陆先生和焦姨在同一栋楼工作，焦姨你也知道的，就爱给人说媒。她跟我小姨说，灿灿有福气，她还没来及给我修饰修饰，那位陆先生就愿意见面谈，我本来觉得不合适拒绝了，结果刚刚在咖啡店，他说是他请求焦姨要见一面的。”

　　诡异啊，纪嘉园也愣了：“哪有人相亲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我没有恶意啊，他是不是图你那几套房？”

　　她和谭辛眠都是本地人，老城区拆迁后，就成了别人口中的“暴发户”，谭辛眠祖上几代都是H市人，自然比她还要“暴发”。

　　“不可能吧。我看他资料上写的，在国外读了好几年书，人长得，也不太像缺钱的样子啊。”

　　两人面面相觑。

　　“难道说…”谭辛眠瞪大眼睛，有了更为新奇的猜想。

　　纪嘉园脑洞大开：“难道说，是想找个代孕？你长得也还行，上的也是H市一等一的名校，虽然是个囤囤的暴发户，但个人修养还过得去。”

　　“说的跟你不是暴发户似的！”谭辛眠软绵绵地怼回去，而后摇摇头：“不是代孕，我说了我不生孩子，丁克，他也说可以。”

　　“那就是同妻。”纪嘉园找到了突破口，绵绵不绝地发散思维：“他有爱而不得的人，却迫于家庭原因，不得已要和你成为一对怨侣，惨，大写的惨！我已经分不清你们俩谁更惨了！”

　　“去你的，不过也有可能啊。”目前为止，这个猜想虽然猎奇但也不无可能，小姨看这个陆在可顺眼了，恨不得直接包办了他俩的婚姻。“一口一个可以，跟复读机似的，怪不得把我小姨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那你总在我这躲着也没办法啊，你那大平层什么时候装修好？”

　　大平层是她为了结婚购置的，装修委托给专业设计公司，进度接近尾声，她名下其余的房子都已出租出去了，便暂时借助在小姨家，难免受到唠叨。

　　“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吧，今天在咖啡厅的事小姨要是知道的话，该气坏了。”

　　她就是要彻底绝了小姨的心思，专心相下一个。什么陆在路不在的，这条路已经被她彻底堵死了。

　　“要我说你别结婚了，咱俩凑合过一辈子呗。”

　　“你想得美，不搞百合。”

　　“恨嫁女，喏，包好了，华溪公馆3栋401，路上小心，慢点骑。”

　　“知道啦，老板娘！”谭辛眠把小姨起了个大早特地给她烫的卷发顺直，扎上马尾：“工作服给我拿一件。”

　　穿好粉白相间的花店工作服，谭辛眠从架子上摸出一顶安全帽，戴好后轻车熟路推出一辆小电动，把包装好的花束装进后座的箱子里。

　　*

　　谭辛眠走后，陆在又在咖啡厅坐了一会儿。他抽出纸巾擦去手心濡湿的汗渍，扬手招来服务生。

　　“先生您好，刚刚那位小姐已经买过单了。”

　　“嗯。”他轻轻点头：“再来一份草莓千层。”

　　陆在刚回H市没几个月，分公司初建，他这个主要负责人，要忙的事太多。无暇也不曾鼓起勇气去找谭辛眠。

　　偶然在大厅里帮了焦阿姨一个忙，于他而言是顺水人情，没曾想被热心肠的“红娘”盯上了。

　　专业红娘的话术让他招架不住，拒绝几番后也被她套去或真或假的信息。

　　意外得知焦阿姨这栋大楼没建成之前就住在这附近，因而在她再度询问他想认识什么样的女孩时，陆在反常应了句：“皮肤很白，温柔。”

　　“还有呢？”

　　“没了。”

　　焦阿姨说媒多年，稀奇古怪的要求见的多了去了，这两个要求在她看来很是宽泛，不过她对陆在的印象很好：“小陆你放心，阿姨保准给你找到个满意的。”

　　如果不是谭辛眠，又有什么满意的呢，而她，或许已经搬离这里，又或许有了合适的男友？

　　这些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不愿也不敢去细想。

　　陆在全身心投入到分公司运营当中，奢求只会在深夜加班时出现脑海，十八楼的玻璃窗前，无数次描绘过她的名字，又一遍一遍地擦去痕迹。

　　万物复苏之际，分公司逐渐步入正轨，许久未见的焦阿姨也带来了初春最好的消息。

　　“叫谭辛眠，人长得特别周正。”

　　这不完全是巧合，当初他买下科越两层楼作为H市驻地办公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里在七年前离谭辛眠的家很近，不到两公里。起初帮焦阿姨的那个忙，也不过是因为她看着眼熟，也许是在学校旁的美食街擦肩而过，也许是在家长会上见过一面。

　　是老天安排了他和谭辛眠再次相遇，遗憾的是，老天再怎么安排，谭辛眠都不会喜欢上他。

　　草莓千层甜得腻人，他还是一口一口吃得干干净净，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一年他拒绝过的草莓蛋糕重新吃到。

　　“喏，草莓蛋糕要不要吃？”

　　“不了，谢谢。”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来这次相遇，可在见到她的瞬间，还是太过心急了些。

　　H市临时租住的公寓毫无人气，呆板地仿佛样板间，陆在索性驱车前往公司加班。

　　最后一封邮件发出，好友兼合伙人高瀚发来了视频邀请。

　　“周末还在工作真够爱岗敬业的，陆在，你是打算待在H市不回来了？”

　　“再说吧。策划部递上来的方案你看了吗？有两点……”

　　“打住打住，陆总，陆老板给我放个假吧，咱下周一上班再讨论这个问题行吗。对了，你不是说去相亲吗？怎么？看你脸色，失败了？”

　　“……”话是没错，怎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陆在懒得理他，偏过头去看窗外云霞。

　　“我太...紧张了。”

　　“不是吧？你还会紧张？”这种属于人类的情绪从“机器人”口中说出来，高瀚忍不住叹了句：“真遗憾！”

　　真遗憾没能亲眼看到陆在吃瘪的样子，他轻咳压下窃喜，又接着问道：“那她认出你没？”

　　陆在摇头：“没有。”

　　看到好友面上露出少有的颓丧神色，高瀚有些难以言喻的小兴奋：陆在啊陆在，你也有今天。

　　他从嘈杂的包厢里走出来，找了个僻静的走廊，假意关怀：“这个，也不怪她，你比当年瘦了足足六十斤，认不出来很正常，你天天冷着一张脸，又不像你瀚哥这么玉树临风，抓不住女孩子的心再正常不过了。”

　　“……周一早会上，我要看到GP02项目的可行性分析。”

　　视频那头气急败坏：“你活该找不到女朋友！相亲也失败！”

　　失败吗？言之过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