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八味》纸才

22、怎叹明一切早定

　　清晨的阳光倾洒，照射入屋，窗纱斑影，宛若光殿。大门推开，许父和许小山步入屋中，徐朗紧随其后，寂静的小屋顷刻间便热闹了起来。
　　许小山的家中，许久没有如此生机勃勃的气息了。
　　许父拉着许小山的袖口，做到了木桌旁的椅子上，眉飞色舞地问东问西，问许小山外出几月的经历，问许小山过得好不好，问许小山今后有何打算。
　　一路上，许父把这些问题都问了个遍，许小山捡着能答的答，能说的说，说到现在，已有些口干舌燥。
　　“爹，可有茶水？”许小山忍不住问道。
　　“茶叶还有，但还没来得及煮。”许父问道，“你稍等片刻，我去给你烧一壶。”
　　徐朗闻言，殷切道：“伯父不必劳心，只需告诉我茶叶在哪，烧水泡茶的活，我来做就行，你们父子重逢，当多些时间说说话、谈谈心的。”
　　许父斟酌了一下，向徐朗说道：“小山终于归来，我确实想多些时间聊聊他的近况，茶叶在那个柜子里，劳烦你烧水泡茶了。”
　　“不麻烦，不麻烦。”徐朗连连应道，偷偷打量了一下许小山，见许小山脸上满是与父重逢的喜悦，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一路走来，跟在两人身旁，面对许父的寒暄，一句话不敢多说，许小山虽因许父的缘故，未再搭理他，但那时许小山杀气腾腾的样子至今仍历历在目，令他一直有个疑问横亘在心中，难以心安：
　　许小山到底会如何处置他？
　　徐朗走得稍远些后，许父忽然凑近到许小山耳旁，低声道：“小山啊，爹见你跟徐朗似乎互有间隙，可有此事？”
　　许小山瞥了一眼徐朗的背影，眼中寒光一闪，转头看着许父，笑问道：“爹，你为何突然问起此事？说起来，孩儿还不知道你是怎么和徐朗认识的。”
　　“不知道？”许父讶然问道，“徐朗不是受你所托，才来咱们家中帮忙的吗？”
　　许小山道：“孩儿确实曾对他说起过此事，只是他本是个……”许小山想到其中曲折，终究没将实情和盘托出。
　　许父却没有在意，闻言劝说道：“小山，他虽然有负所托，但你却实在不必怪罪于他，这全是爹和娘的主意。他初来之时，带来了三千两银子，还帮我打扫屋子，更视我若亲生父亲奉养。你能有这样的朋友，当真该知足啊！”
　　“有负所托，这才怪罪于他？”许小山听得云里雾里，诧异问道，“爹，你在说什么？”
　　许父闻言，仔细看了一眼许小山，迟疑道：“你……你难道不是因为他没把你交待的事情办妥，才跟他吵起来了吗？”
　　“当然不是，这其中另有缘由。”许小山的脸色忽然一动，“我所托付之事，一是让他来家中照料爹娘，二是借他银两，为娘亲续上几月活命。你说他有负于我所托，莫不是……”
　　许小山这时再看许父，才发现他眼中虽带着慈爱，却也满是内疚，心中猛然想起一事，环顾整屋，脸色大变，道：“爹，娘呢？”
　　许父似是难以言出，良久，才低声答道：“你娘……走了。”
　　话音落下，许小山脸色登时煞白，倏地站了起来，两眼死盯许父，身子微微颤抖，嘶哑道：“什么？”
　　许父神情愧疚，却只叹息了一声，道：“小山，你别急，这本就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许小山愣住，“你们做了什么选择？我离家之时不是早有约定，我留下半数钱财，为娘亲再续得三月活命，如今三月未到，娘亲为何……为何不在了？”
　　说到最后，许小山不禁哽咽。
　　许父苦苦一笑，忽然起身走到床边，从床底取出一方精致木盒，放到许小山面前的桌上，打了开来，赫然是许小山离家之时留下的半数银两！
　　许小山脸色一变，道：“这……你们没把这钱用来再给娘亲买药续命吗？”
　　许父轻声道：“三个月、六个月，还是九个月活命，对于你娘来讲其实都无区别，但若能因此为你留下一笔谋生的钱财，便足够欢喜，当时你负气出走，你娘跟我就决定，把这钱给你留着，到你回来之时，再交还给你。”
　　许父说着，从床底取出一方精致木盒，放到木桌上，续道：“这是你当时留下的另一半银两，爹跟娘分文未动，你可要好好使用，莫要浪费爹娘一片苦心。”
　　许小山怒极反笑：“三月、六月、九月活命怎会都无区别？你们……你们为何一意孤行，丝毫不听我的话！”
　　许小山见到桌上方盒，怒不可遏，手掌挥去，木盒翻倒地，里面的银两掉落出来，在乌青的石板地上，光灿夺目，煞是好看。
　　许小山咬牙切齿地嘶哑道：“我当时说过，这一半银两，乃是用来给娘亲再续上三月生命的钱财，你留下作甚？”
　　许父毫不动怒，一边弯下腰去捡起木盒，一边说道：“你如今外出已将近三月，还不能明白爹娘的苦心吗？爹跟你娘，自小见过仙家上人，知道他们从未对我等凡人正眼瞧过。既然视若野狗，又怎会轻易把仙家功法相授？至于当时你所携带的一半银两，于我等珍贵，于仙家而言，与鸿毛何异啊？”
　　许父把地上银两一锭一锭捡起，放进木盒，整整齐齐地排成三排，又放到了许小山面前的木桌之上。
　　“可我如今业已……”许小山盛怒之下，便欲直言相告许父，他已修得仙法，若许母尚在，如今将尽得活命转机，但他看到许父佝偻身形，枯槁神色，心中一颤，便再也无法言明真相了。
　　当一切已迟，真相又有何用呢？
　　许父见状，却似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呆，看着许小山，微颤着声音问道：“业已如何？”
　　许小山忧心许父看出，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答道：“业已……业已归来，虽然此时仍对娘亲病情束手无策！”
　　许父呼出一口气，看着许小山，慈爱道：“没事，不怪你。”
　　许小山只觉嘴中苦涩至极，似是黏住一般，张不开嘴接话。
　　许父又开口言道：“你娘走得很安详，爹觉得爹也会如此。”
　　话音落下，许小山脸色一呆，愣愣问道：“此……此话何意？”
　　许父微笑道：“你娘走的时候曾问我，说为何不让她在最初得病的时候就走，反而要以灵丹相吊，短短一年之内就害得咱家家财散尽，不得不落到破败茅屋中过活。”
　　许父脸色追忆，似乎看到了那日情景，续道：“我答道，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用之何惜？留之何用？你娘又说道，不用可留下家财基业，保我和小山你余生衣食无忧。
　　“娘……娘她……”许小山哀恸说道，“总是这般想着别人。”
　　许父两眼含泪，闻言，却点点头，笑了出来，续：“我又说道，如今又有何不同？这四千余两足以保你余生无忧，至于我，你娘一走，我除了把钱再交还给你，便再无留恋，亦可算得上余生衣食无忧。与此同时，我却用打拼下的基业，换得了咱一家三口能逗留尘世一年，岂非最好的选择？”
　　许父的眼中陡然焕发起了憧憬与希望，道：“你娘这才笑了出来，安心地去了。”
　　这神态实在与他所求之事，甚为矛盾，许小山却仍不死心地问道：“孩儿此时劝你，可还有用？”
　　“无用。”
　　“是否孩儿收下这四千余两，爹便会走得安详？”
　　“感激不尽。”
　　许小山面色茫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子一晃，就倒在了椅子之上，长叹出一声疲累至极的叹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