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慕》折兰遗所思

85、争端

　　翌日夜里，谢子婴没再去大理，还好说歹说把温昱骗去了奉常府。

　　起先温昱千般不情愿，听说任清冉要一天都待在孔铭，他才被谢子婴拖过去了。

　　他还是带着那副青面獠牙，个中缘由谢子婴很清楚，便没强迫他。

　　任思齐安排了住处，又特地亲自下厨给他俩坐了一桌子菜，温昱闲得蛋疼，竟还想不开跑去厨房献殷勤，帮倒忙。

　　任思齐脾气好，对他格外宽容，每次看他一本正经捣乱，都只是勉强笑说“你真厉害”之类的话。

　　最后谢子婴看不下去了，便将他拖去中庭等吃。

　　温昱说过临走前要对他好点，也确实对他挺好的，听了他近半个时辰的数落，也愣是没驳回去，还故作乖巧地坐在旁边看他，不断地重复着一句，“好，知道了。”

　　等任思齐将所有的菜摆上桌，谢子婴也懒得吼他了，当初说好的不来，如今却开开心心的，也真是够了。

　　任思齐刚回来就见温昱拿双筷子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盘子里的菜，谢子婴在一边想劝又不是，不劝又不是，这会见了他，谢子婴忍无可忍，坐离他远了一点，还声明：“思齐，我跟他不熟。”

　　温昱居然还抬起头，慢悠悠地道出一句：“你昨晚求我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

　　任思齐不了解他俩的关系，不好说什么，站哪边都是错的，就傻乎乎地坐到谢子婴旁边，尴尬地笑道：“没事，你们要不要尝尝我做的鱼，我爹说过很好吃的。”

　　温昱听进了心里，没吭声，只用筷子戳了戳鱼肚子，又碰了碰葱花和辣酱，最后再戳两下，就是没打算动手。

　　谢子婴不慌不忙地拿起筷子打开他的筷子，夹了一块吃，然而鱼肉入口不过一小会儿，谢子婴又浑身难受了——因为实在吞不下去。

　　见任思齐眼巴巴地看着他，端的就是“求夸奖”的架势，他憋了半晌才吞下去，还很给他面子，“好吃。”

　　温昱看谢子婴一眼，估计是出于好奇，也夹了一块怼到眼前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慢条斯理放入口中嚼，但神色却无异样，“好吃。”

　　任思齐自然是很高兴，谢子婴没忍心打击他，就跟着附和道：“思齐厉害了。”

　　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原来任清冉也是会骗人的。

　　好在任思齐厨艺的短板只体现在做鱼上，其他的菜都还好，没有长辈在，三只兔崽子凑在一起，倒也无所拘谨。

　　只是他们刚开席没多久，府中管事就来告知任思齐，说洛子规来了。

　　任思齐是打心底高兴，谢子婴也表现得跟他差不多，但温昱就不一样了，听说他要来，整个人脸色又不好看了，一声不吭地戳鱼肚子。

　　谢子婴知道温昱对洛子规有敌意，所以这回没吼他，但洛子规被老管家领来时，气氛又不大对劲了。

　　洛子规身后跟着阿崇，他面色不是很好看，小小年纪板着个欠债脸，看到他们仨时，只看了谢子婴一眼，又面色无波地看向任思齐，好歹也轻声唤道：“思齐。”

　　温昱翻个白眼后，又狠狠戳了两下鱼肚子，可能跟鱼有仇，任思齐很适当地挡住了他，笑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本来洛子规是没注意到的，但他旁边的阿崇却因为一面之缘对温昱印象不好，这会儿不乐意了，“你、你冲、谁翻、白眼？”

　　温昱迎视着他，“就冲、冲你，怎、怎么了？”

　　阿崇气急败坏道：“你！”

　　他正要冲上前去，又被洛子规拦住了，洛子规本身也没好脾气，看向温昱质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以免他俩闹架，谢子婴暗搓搓扯了温昱一把，抢话道：“子规，这些菜都是思齐做的，既然来了就坐下吧，思齐手艺很好的。”

　　好在温昱没发作，但阿崇看他时，眼底的敌意却愈发强烈，只恨洛子规没一声令下，让自己上前揍死他。

　　洛子规口上应着，却与温昱又相互瞪了一会儿眼，才面无表情地坐下去。

　　任思齐也道：“对了子规，三年前你去哪儿了？你们一走就是三年，我还以为你们都不回来了，担心了好久。”

　　洛子规拿筷子的手一顿，没看任思齐，只是盯着面前的菜，“思齐，三年前出了点事，你别管，也别问。”

　　他这回口气又略带了一丝生冷，任思齐的脾气倒是好，并不在意这些，但谢子婴听着莫名有些不舒服，他也不愿多想，可还是觉得这桌饭菜“食之无味弃之有味”，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只好不吭声，在一边扒饭。

　　洛子规察觉了谢子婴的不对，抬头问道：“子婴，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谢子婴眨一下眼睛，“哪有……”

　　自从洛子规来了以后，气氛是真的尴尬，这会儿谢子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温昱又出来刷存在感，“少他娘阴阳怪气，说人话不会死。”

　　洛子规还没说话，阿崇先气愤道：“你、你说、谁死了，你才死……”

　　洛子规接话道：“子婴，怎么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进任伯父家了？”

　　谢子婴一愣，没说话。温昱冷笑着看他，任思齐见气氛不对劲，赶紧站出来当和事佬，“对了子规，他们说明晚……”

　　他还没说完，洛子规就打断道：“思齐，你不用没话找话，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谢子婴没法容忍任思齐受委屈，便道：“子规，思齐没恶意，你说话不用这么……”

　　谁曾想洛子规也不高兴了，迎视着他的目光，打断道：“我说话怎么了？”

　　谢子婴：“……”

　　温昱自然也看不得谢子婴受委屈，当即道：“洛子规，你哪来的自信用这种口气跟人说话？他们两个都没欠你什么，你可别太过分了。”

　　洛子规也看他道：“又关你什么事？”

　　温昱的烂脾气谢子婴早就见识过了，只见他低低地冷笑了一声，将筷子往桌上一摔，“想打架是吗？你别忘了这里是齐方，不属于你们那里，少在我汉人的地盘撒泼！”

　　洛子规：“你！”

　　这回估计真要闹架，任思齐急切道：“大家都是朋友，你们别吵。”

　　洛子规扫见任思齐满脸担忧，一时情急，又有些脸红，忽然盯着谢子婴一字一句地问道：“子婴，你跟思齐说了，对不对？”

　　谢子婴没懂他话里的意思，但听口气也知道他这会儿不太高兴，便也没法开玩笑了，只好道：“我没说什么，也没懂你话里的意思。”

　　洛子规却冷笑一声，看了温昱一眼，想起什么似的，微微一愣后，又道：“那封信不是你的字，是他写的吧？子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没想到你连封信也要人代笔！”

　　谢子婴觉得他肯定是误会了什么，忙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他手伤了，反让他们担心。

　　温昱却彻底看不下去了，起身道：“洛子规！是不是你们那里的人都是这副小人德性？你自己小人之心还怪别人了？我本不打算跟你解释这件事，但我觉得应该让你清楚，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若非子婴的手伤了，你以为我会写给你？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温昱！”最后谢子婴猛拽住他的衣袖，才没让他把话说完。

　　这回任思齐低垂着头，待在原地不吭声了。

　　谢子婴也后悔来找任思齐，这些事本也不能怪他俩，因为每个人立场不同，他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就因为他的迟疑，温昱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略有些冷漠地抽回衣袖，口气明显被克制了，才显得不那么冷漠，“放手。”

　　谢子婴万般无奈地叹口气，最终觉得温昱比较好哄，便耐心跟洛子规道：“子规，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事，只要你愿意跟我们说，大家是可以一起承担的，就像三年前你替我出头一样，我真的很感谢你，但我们这些人中，最无辜的是思齐，你别那么对他。”

　　然而温昱可不是善茬，他没搭理洛子规，反倒冷笑着阴阳怪气地刺了谢子婴一句，“谢子婴，你还真是喜欢装好人！”

　　谢子婴这回也很不舒服了，但还是收敛了情绪没表现出来，只当温昱又闹脾气，没搭理他，只看向洛子规，“子规，别这样。”

　　阿崇却忍无可忍道：“先生！让我、我去、弄死、他！”

　　他说完又想上前，但原地愣了一会儿的洛子规还是及时拉住了他，可能是自知理亏，这才勉强温和地对任思齐道：“思齐，对不起，我话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任思齐勉强笑道：“无碍。”

　　洛子规顿了顿，也看向谢子婴别扭道：“子婴，对不住，我方才一时情急，你手没事吧？”

　　谢子婴刚想说没事，温昱又冷笑道：“一时情急？你想冲他发脾气就冲他发脾气，高兴了就道歉，人都是这么贱的吗？还是你觉得全天下人都像任思齐一样没脾气？”

　　任思齐：“……”

　　谢子婴心里难受，又想拉住温昱，可温昱毕竟不是他什么人，想来又没那资格。

　　最终他还是选择后面再哄温昱，因为说心里话，他直觉温昱会好哄得多，否则他俩真闹起架来，洛子规又得倒霉。毕竟是因他而起，他又欠了洛子规人情，便冲温昱稍微冷了口气，道：“温昱，我说过了，子规是我朋友，你别老这样看谁都不顺眼好不好，再说子规什么也没做，你怎么总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