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慕》折兰遗所思

69、交易

　　谢子婴步履生风，掩不住似箭的归心，他现在只想救出谢余真，然后收拾东西回长安，才好知道谢家发生了什么，是否跟预料中一样。

　　他回家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谢流玉开门时本还有些惊讶，但见他二话不说，急匆匆地入了府，又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谢流玉心知他有急事，关上房门后立刻跟上来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离开了近一年杳无音信？知不知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青云山找你了。”

　　谢子婴脚步一顿，回头看他，震惊道：“我们离开了这么久？”

　　谢流玉被他认真的表情唬住了，赶紧道：“是啊。”

　　谢子婴片刻不敢耽搁，惊讶过后，又不在意了，只回身赶往房间，边走边道：“流玉，我爹可能出事了，我要回长安一趟，三两句话说不清楚，你先别问，跟我出去一趟，等会儿在路上跟你解释。”末了又补充道：“对了，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个瓷瓶，再备一辆马车。”

　　谢流玉什么也没问，潜意识里很信任他，隐隐还产生他这宝贝弟弟长大了的错觉，匆忙应下一声后，转身去准备他要的东西了。

　　谢子婴简单收拾好一些重要的东西，匆匆出门时，谢流玉早已准备好了一切，正候在马车旁等他，“子婴？”

　　谢子婴看他一眼，见他满脸疑惑，利索地上了马车，然后道：“上来再说。”

　　马车疾行过街道，在月色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谢流玉在外驾车，谢子婴坐在马车内，借此机会，谢子婴或仔细或粗略地跟他讲了任清冉和谢文诚的事，以及自己的一些想法，同时过滤掉“温昱可能不是人”和“灵祭幻境”这一段，只说是青云山下一位久居的老人告诉他们的。

　　途中，他掏出瓷瓶取了瓶血，谢流玉回头看了一眼，对他自残的方式欲言又止，但听说他回来时的所见所闻，深知谢子婴有他的道理，便破天荒地不再骂他了，“这血有什么用？”

　　谢子婴没在意，随口道：“巫觋要，也许可以帮他一个大忙，拿来换余真。”

　　谢流玉眉头一皱，伸手将瓶子抢了过去，“我来保管。”

　　谢子婴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谢流玉却趁车帘落下，重新掏出个瓷瓶取了瓶他的血，又跟装着谢子婴血的那个瓷瓶对调了。

　　巫觋有意无意指引的那个酒肆并不远，他们很快到了那里。谢子婴下了马车后，一边等谢流玉拴好马车，一边站在酒肆门口。

　　他抬头看着头顶上的牌匾，一时竟生出了如临大敌之感。

　　谢流玉凑过来将那瓷瓶递给他，谢子婴接了，又低声道：“如若不然，我们可以先回去，我没把握，万一那王八蛋出尔反尔，我打不过他们，所以就叫上你了。等会儿倘若应付不来，我还有别的打算，你听我行事好吗？”

　　谢流玉丝毫不打算要脸皮这东西，大言不惭道：“放心，你哥我能以一敌百。”

　　谢子婴：“……”

　　他俩并肩走进去的时候，巫觋正坐在桌前喝着闲茶，桌上还点了一柱燃了一半的香，似乎已经恭候多时了。

　　他周遭的桌子坐满了一堆护卫，明显比早些时候跟在他身边的人还多出几倍。那些护卫一见他俩进来，巫觋还没点头，他们就齐刷刷地起身，快步上前将他们围住了。

　　谢子婴拉住想揍人的谢流玉，眼角余光一扫他们，发现人有点多，他心里更没把握了，还很害怕会交代在这里，只得强装镇定，看向慢条斯理喝着茶水的巫觋，“我只有一个要求——放了余真。”

　　巫觋是侧身对着他们的，这会儿他晃了晃手里的茶杯，并没有偏过头看他，就用那沙哑得可怕的声音尽量温和道：“谢禅，初次见面，你好啊。”

　　谢子婴不理他，他又笑说：“恭候多时，我以为你不来了。”

　　谢子婴举起那瓷瓶，“放了余真。”

　　巫觋并没有作出应答，反而朝那些人打了个眼色，随即便有人想要上前接他手中的瓷瓶。

　　谢子婴眉头一蹙，不耐烦地将手一收，道：“你到底同不同意？”

　　那人见谢子婴没有要给他的意思，就生出了上前抢的意图，好在谢流玉很快站出一步，挡在了谢子婴面前，又警告意味地盯着他，他这才不敢动作，转向巫觋征求意见。

　　巫觋挥了挥手，那人便退开了。这回巫觋侧过身，正对着坐看他，似乎又在冲他笑。

　　谢子婴耐心道：“你把余真放了，我把这血给你。”

　　巫觋这回却笑出了声，用沙哑可怕的声线笑出来，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他道：“你的血不一定就可以。”

　　谢子婴道：“可以，我保证！”

　　巫觋沉思了片刻，点头道：“好，我信你，不过，你要先把瓶子给我。”

　　谢子婴正想拒绝，说“你不讲信用怎么办”，巫觋又补充道：“除了谢余真，你还有别的把柄在我手里，由不得你不给。”

　　谢子婴挑眉道：“你什么意思？”

　　巫觋却不说话，冲方才那人打了眼色，那人立刻上前一步，但谢子婴撰紧了那瓷瓶，始终不愿递出去，毕竟真给他的话，唯一的资本就没了。

　　但他犹豫了片刻，对巫觋还是有些忌惮，隐隐猜测到他说的把柄是谢文诚和陈幽若，便憋着口气，将瓷瓶扔给那个人，立马提高音量强硬道：“君子一言九鼎，放了余真！”

　　巫觋却轻轻一笑，令谢子婴内心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巫觋道：“谢余真不在我这里，他回长安了，”末了又补充一句，“自己走的。”

　　意料之中的话被他说出口，谢子婴简直气不打一出来，激动道：“你把他怎么了？”

　　巫觋重复了一遍，“他自己走的，平安走的。”说罢又看向那些蠢蠢欲动的护卫。

　　谢子婴心道：幸亏带上了流玉。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巫觋又道：“放了你我没法向陶政交差，这样，我给你半柱香时间逃，你若成功逃脱，我便放过你，如若不然，也不要怪我。”

　　“想不到巫觋大人也会出尔反尔。”谢子婴冷笑着讽刺了一句，巫觋却没什么反应，看得出压根没生气。

　　谢子婴默默看了一眼桌上、快燃尽的一柱香，拽着谢流玉的胳膊警惕着周遭的护卫，稍微往后退了退，他们便乖乖让开了一条道。

　　刚退出那些人的包围，谢子婴拽着谢流玉赶紧转了个身，快步朝外面走去，“流玉走，回家。”

　　很巧的是，谢子婴他们上了马车才走出一段路，巫觋这边半柱香的香灰就承受不住重力，从上头掉到了桌面上。

　　巫觋云淡风轻道：“谢子婴是有司缉拿的人，追。”

　　众人得令后，从酒肆里一涌而出，个个剑拔弩张，高涨的杀意瞬间蔓延了整条街道，他们的速度很快，跟着马车的间距也越拉越短。

　　那份肃杀的逼迫感对谢子婴他们的马车穷追不舍，没多久已经紧追在后面十步以内了。

　　谢子婴慌忙看了一眼，再看向马车前方的两匹马，正要开口说话，谢流玉却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道：“骑马是快，可你不会，肯定会从上面摔下来。行了，我带你。”

　　谢子婴沉思了小片刻，很准确地作出判断后，点头道：“我们在前面拐角的地方卸马车。”

　　谢流玉应了一声后，疾驰过街道的马车飞速驶向前方，在拐角处来了个急转弯后，成功拐进了另一条街。

　　来时早有准备，所以卸这马车很容易，两人已经准备好了卸马车，然而还没动手，马车后那穷追不舍的肃杀之意却突然消失了。

　　那些人也跟着不见了，没再跟在他们马车后面。谢流玉的手一顿，回头跟谢子婴对视一眼，明显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忽而又松手了，坐回了马车上，却更加警惕了。

　　彼时，那些护卫本是紧跟着谢子婴他们的马车的，这会儿却在即将拐进另一条街时，莫名其妙地拐进了一个胡同内。

　　而诡异的，是他们所有人进去后的那一瞬间，胡同口化作了一堵墙。

　　这条胡同并不长，很快就到了尽头，胡同口被堵了，四面都是高墙，角落还堆了些乱七八糟的杂物。

　　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里面乱撞，甚至还引起了恐慌，有人嚷嚷了一句，“我们不会撞上鬼打墙了吧？”

　　此话一出，恐慌立刻在人群里沸腾了，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场面不知不觉陷入混乱。

　　这时，一人眼前似产生了幻觉，忽然拔了腰中的佩刀，一刀捅向了站在他面前的人，随着一声惨叫，他被血花泼了满脸才清醒过来。

　　他惊慌地叫了一声，连忙奋力推开倒向他的死人，“鬼，有鬼啊！”

　　他这一声惊叫令场面更混乱了，几乎人人自危，防备那不存在的鬼怪，还是领头怒吼了一句，“哪来的鬼！都他娘给我闭嘴！”

　　所有人被这么一吼，人声渐渐平息下去，只得强装作镇定地跟着领头。

　　领头见局势差不多稳定了，冲天上怒吼一声：“谁他娘装神弄鬼，滚出来！”

　　然而回应他的，先是片刻的静谧无声，随后是一曲悠扬婉转，却走着诡异调式的笛声从空气里逐渐蔓延开来。

　　这曲子阴森诡异，不禁勾起了众人内心的恐惧，仔细一听，旋律中似乎还凝着肃杀之意，直击破人心。

　　本来镇定的人群又开始趋于混乱，所有人都警惕着四周，生怕会突然出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人慌乱中抬起头来，就见一修长的玄衣身影立在墙头，月光下只能看到他苍白的侧脸，还有唇边那根流泄着诡异笛曲的横笛。

　　横笛的笛身是嵌墨的蓝田玉，在月光下散发着幽蓝的微光，末端的蓝色樱穗也在微风里轻轻地晃动。

　　当所有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去时，就撞上了那双深邃的、似笑非笑的眼眸，而那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冥冥中让人生出了一种“他在俯瞰众生”的错觉。

　　当下有人惊慌了叫了一声，“墙头、上面有鬼！有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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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青云山所在那个县是虚构的，我是想写成昌平县的，但不知道与广阳县相距多远，担心写翻车，所以就虚构了一个与广阳很近的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