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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敌意 ...

  •   常青谊正坐在院外的石阶上打盹,任清冉晃了他两下,把他口水都晃掉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看清面前的人,便兴高采烈道:“你出来啦!”随后见任清冉眉目紧锁,又高兴不起来了,“怎么了,他没答应……”

      “青谊。”任清冉皱眉提醒了一声,他立刻有所忌惮似的噤了声。

      “这不是奉常大人吗?”

      旁侧忽然传来一个青年嗓音,任清冉循声望去,却差点跟来人迎面撞上。

      青年一身青白广袖,看得出跟温近月的青白裙样式很相似——青云山除了长辈外的年轻一辈弟子,基本都是一身青白广袖,只有温谨、温近月和温璇三人的青白色要略深一点,象征着身份。

      任清冉迎视温谨的目光,温声打招呼道:“温少主?”

      温谨正用右手扶着左肩,那里的白色衣料被血浸了个透,他的神情里隐隐带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戾,眼皮也无力地耷拉着,什么话也没说。

      温璇则跟随在他身侧,小心扶稳他。

      温谨颇有些有气无力地问道:“奉常大人来此为何?”

      任清冉倒没想瞒着,便轻声回道:“郸越和羌族最近来往频繁,在边境有屯兵迹象,我们齐方与郸越素来不和,郸越滋事挑衅也并非一两天了。齐方虽是大国,却非强国,兵力相较羌族也弱很多,圣上担心郸越和羌族生事端难以应付,遣我来请求温掌门相助。”

      温谨掀了一下眼皮,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那奉常大人为何提到了我妹妹?”

      这话没法儿接。

      气氛有了短暂的尴尬,好在没多久就被人打破了,来人疑惑地看看他俩,好奇道:“你们怎么了?”

      温谨唇角微扬,将目光转向谢文诚,笑道:“我来跟伯父打声招呼,正巧撞见奉常大人。”

      谢文诚狐疑地打量着他们,“是我带清冉来的,你们已经相互认识了?”

      任清冉正打算摇头,温谨便抢话道:“大名鼎鼎的奉常大人废世袭、设孔铭、建公试录取制,谁会不知道?”

      任清冉心一沉,并不接话。

      然而这还没完,温谨忽然又冲任清冉作了个揖,任清冉慌忙回了个礼后,温谨便道:“奉常大人,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多担待。”

      任清冉无话可说,只得附和道:“无妨。”

      谢文诚没察觉异常,倒是注意到温谨旁边多了个姑娘。

      温璇察觉了他的目光,莫名其妙地看过去,随后两人视线一撞。温璇的眼里有道光,谢文诚愣了一下,慌忙看向别处,“阿谨,这位姑娘是?”

      温谨介绍道:“她是璇儿——温璇。前些日子遇到的,璇儿和她弟弟流落街头被人欺负,我见他们无处可去就带回来了。”

      他又转向温璇,轻声道:“璇儿,这是我大哥谢文诚,叫大哥。”

      温璇却微挑着眉头,没打算这么叫,只道:“谢公子。”

      谢文诚有点尴尬,附和着唤了一声“璇姑娘”。

      谢文诚目及温谨肩上的血迹,又担忧地问:“你受伤了?”

      温谨摇头道:“只是被个王八蛋暗算了,已经包扎好了,没什么问题。伯父还在里面,我身上有伤不好让他担心,就不进去了,大哥代我问声好吧。”

      谢文诚应了一声,又转向温璇,道:“璇姑娘,麻烦你了,多谢。”

      温璇正发着呆,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好,再见。”

      谢文诚:“……”

      温谨临走前,又有意无意地扫任清冉一眼,两人视线一撞,温谨又满不在乎地转身离去,简直给人留足了遐想空间。

      谢文诚走上前,问道:“还要进去么?”

      任清冉却摇头道:“不用,我就在这里等你吧。”

      谢文诚想了想,并不为难他,道:“也行,那你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任清冉答应着,眼角余光却无意识地扫过温谨的背影。

      彼时,远处的温谨小心推开了温璇扶着他的手,语气也变得相当柔和,“璇儿,你看我大哥是你要找的人么?”

      温璇皱起了眉,又抬眼看向前方,只是道:“应该是,我还不太确定。”

      温谨道:“你为了找他,这一路没少吃苦吧?”

      温璇眨眨眼,“唔……当时气过头了,走的时候只想到去厨房拿把刀防身,忘了拿银子。”

      温谨开玩笑道:“那把刀没什么用吧?”

      温璇没心没肺道:“算是,路上遇到不少王八蛋,可惜没谁阴得过我。”

      温谨忍俊不禁,忽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道:“我可不想做恶人,你去找我大哥吧。”

      温璇却没动,摇头道:“算了,他也不认识我。”

      温谨没打算再劝,只是道:“也行,但他应该不会这么快离开,要不要我帮你留住他?”

      温璇轻笑着,没说什么,话锋一转,又问道:“大哥对奉常大人好像有敌意,你们不是才见过吗?”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温谨苦笑道:“不算,我见过他,他没见过我。”

      温璇听不明白了,便道:“我初次见他是在长安,他人其实不错。”

      温谨道:“那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温璇沉思了片刻,神情认真地总结道:“烂好人,所以我爹不喜欢他。”

      “长了一副烂好人的模样,”温谨低声呢喃了一句,“难怪近月会喜欢他……”

      温璇没听清楚,就问道:“什么?”

      温谨不答,又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句:“也许是我心胸狭隘,看不得他向近月提亲吧,听伯父没有同意,我还感到很庆幸。”

      温璇皱眉道:“不对,你很好。”

      温谨自嘲道:“多谢,但你是清楚的,若非你爹的身份摆在那里,伯父也不会认你作义女。”

      否则天底下那么多的流民,青云山算收留了不少孩童,婴儿也不在其数,却没见温册随便收了谁作义子义女。

      温璇算是开了个先例。

      温璇听了,倒没什么感觉,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但你们确实对我很好。”

      温璇送温谨回去后就离开了。

      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倚着门框,极大地享受着阳光的温和,眼里的色彩却逐渐变得黯淡,眼角眉梢的倦意越来越深。

      他再返回房间时,却反手摔上了房门,又将后背往门上一抵,便紧贴住不放了。

      他环顾着四周的陈设,忽然低叹一声,才扶着左肩一步步走到方桌前停下,然后右手往桌面一撑,又垂下眼发起了呆。

      随后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茶杯茶壶等物什相继落了地,摔出了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碎响,他似乎还不满足,又跌跌撞撞地转过身,将房间里能掀、能摔的东西一并摔了。

      最后他彻底脱力跌坐在了床前,背往床沿一靠,肩头又被染红了一大片,他咬着牙发出一阵极低的唏嘘声,很快却又演变成了极浅的泣不成声。

      身着淡色青白衣的少年弟子小心敲响了他的房门,但敲了好一会也没听见声响,便试探着问道:“少主,你在不在?”

      温谨本来发着呆,被这少年有些尖刻的嗓音一刺激,又猛然抬起头来,眸中凶光毕现,仿佛下一刻就要迸发。

      温瑾从齿缝间挤出“王八蛋”仨字,又奋力想要起身,谁知半途脱力,人却跌坐了回去。他只好从齿缝间干脆地挤出几个字来,“给我滚!”

      少年看模样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他那张脸略有些秀气,但不算很端正,眉间隐隐的戾气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陶晋听着他的骂声,只是握紧了拳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温和,“少主,你怎么了?”

      这小子没完没了就很让人心烦。温谨果然抓起脚边的碎片,不由分说摔向了大门,“滚!老子说话你没听到是不是!?”

      陶晋却格外执着道:“温少主,上次的事请你……”他话还没完,一道强劲而无形的掌力忽然穿透门缝,击向了他。

      他面上才露出慌乱,人就躲闪不及被击出了几步开外,遂跌坐在地呕了口血。疼痛盖过了那层隐忍,他直接脱口骂道:“温谨你有病是不是?!你早答应事情也不会这样……”

      花瓶的碎片仅在一瞬间,便从他的脖颈边擦过去,席卷着残风强力地钉在了不远处的树身上。只见他脖颈多了道血痕,而温谨的房门也被蛮力破开了。

      温谨形如鬼魅,忽然闪现到他面前,手中的剑正指着他的心窝,话音中透着刻骨的冰凉,“别以为老子不敢杀你!”

      性命被人威胁着,陶晋没敢再招惹温谨,只好道:“温少主,这些事不是我能做主的,怪我头上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少主日后三思而行,别再做出得不偿失的决定。”

      温谨握着剑柄的手不由自主攥紧了些,“上回是看在璇儿的面上不跟你计较,信不信,这一次我就是杀了你,璇儿也不会过问?”

      陶晋似乎有话要说,可惜温谨没打算给他机会,又冷笑道:“流落街头?多好的借口!当朝廷尉之女,见过的人应该很多吧?!说说,你到底跟了她多久,又是怎么知道她会来广阳郡的?!”

      温谨的话无懈可击,又或许是他听得心虚,便没有接话。温谨却没了耐心,“还是你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真当我青云山上下是瞎子,随便任你糊弄?你以为你们隐姓埋名跟着流民走,璇儿的身份就没人知道,你的身份也没人查得出来?真当我青云山是小门杂派,让你耍着玩是吧!?”

      陶晋仍旧没回答,温谨又气愤道:“璇儿出身世家,心性纯善,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她姐姐。”

      陶晋终于低笑了一声,“说到底温册也没能免俗,温璇是廷尉之女,他便收她为义女,而我算什么东西?果然你们都想攀附权贵!你们这些人都喜欢攀附权贵!我若是陶政之子,那是不是说,你们也要跪着……”

      温谨没让他说完话,直接一剑刺入了他的肩胛骨,陶晋疼得撕心裂肺地喊出声,可能是担心温谨真的起了杀心,便狗急跳墙道:“温谨!你别逼我,我一句话就可以让你身败名裂!”

      温谨毫不留情地一剑刺穿他的肩膀,再利落地抽出剑,冷笑道:“那么想威胁老子,行啊,你去吧,去告诉全天下人,真当老子怕你们?你们那么厉害,既能猜到近月是我的软肋,那不妨再猜一次,我看重的另一样东西是什么,能否也由着你们胁迫!?”

      陶晋疼得呼吸都凝滞了,倒吸了好几口凉气也没能恢复,只好咬着牙捂紧肩膀,却没办法让血停止流淌。

      温谨冷冷道:“行啊,我不杀你,你尽管去告诉你主子这些话,就说我冥顽不灵,让他们来杀我!”

      陶晋心一沉,还是强忍住痛感爬起来,又憋出了一句话,“还请少主三思,他们答应少主的事肯定会做到,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商量,若执意跟他们作对……”

      温谨不耐烦地打断道:“滚!别他娘让我再看到你!”

      温近月过去时,大老远便听见温册粗声粗气地哼声道:“小孩子不能太闷了,不讨喜。”

      遂是任清冉恭敬道:“是,温掌门。”

      谢文诚也道:“叔父,清冉一向是这样,先别跟他计较,该你了。”

      温册和谢文诚正对坐着下棋,任清冉和温璇则一起站在谢文诚身侧观看。

      温近月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淡声唤道:“温掌门。”

      温册看到她,脸又拉了下来,哼道:“既然来了,就别愣着。”

      温近月身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又陡添了几分,“有事么?”

      温册斥道:“你这什么口气?”

      谢文诚见势头不对,忙出来打圆场,“叔父,别老难为近月。”

      看样子,谢文诚的话温册多少是能听进去的,便哼道:“养这么个女儿,要她有何用?”

      温近月又冷淡道:“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回去了。”

      然后真的就走了。

      温册气急败坏道:“你!混账东西!”

      然而温近月与任清冉擦肩而过时,却暗里给他塞了样东西。

      众人都没看到,反倒是温璇眼尖,她惊奇地看了看温近月,又看了看任清冉,但到底也没拆穿。

      温册这会火气正大,谢文诚忙往棋盘落下一子,给温近月争取离开的时间,“叔父,你输了。”

      谢子婴二人遁了身形站在一侧,谢子婴也没看清温近月给了什么东西,倒是一旁的温昱提醒道:“纸条。”

      谢子婴:“?”

      温昱闭眼冥思了一会,又开口道:清冉哥哥,若我爹拒绝这门亲事,那就再提一次,他会同意的。

      “……”

      谢子婴茫然地看温昱一眼,温昱便冲他微微一笑,“看来温册还不算老顽固。”

      而此刻,哪怕有任清冉在,温册输了棋,也还能在瞬间变成个孩子,撇嘴道:“你怎么也不让着我?”

      谢文诚轻笑:“就算我想让,叔父肯定也不愿意。”

      “你别告诉我你让我不就行了?”温册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对了,你什么时候搬来青云住?”

      谢文诚微微垂了头,手指拨弄着棋子,掂量道:“……再看吧。”

      温册道:“你得权衡好了庙堂与江湖的深浅。”

      一侧温璇忽然给温册递了个橘子,遂又给了谢文诚一个,口气也变得相当不友好,“要不要?”

      谢文诚一副“不想接”的表情,温璇立刻摆出“你不接就死定了”的表情,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谢谢。”

      温璇随口接话道:“哦,想谢就以身相许吧。”

      谢文诚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橘子,慌忙抓住后,干笑道:“璇姑娘真会开玩笑。”

      温册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端倪,但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道:“璇儿说话一直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温璇:“唔……我认真的,既然没诚意那就别谢了,”然后又递一个给任清冉,“他没诚意,给你吧。”

      任清冉迟疑着没敢接,温璇便道:“不用你以身相许,我只要他。”

      任清冉:“……”

      谢文诚:“……”

      任清冉只好接了。

      谢文诚尴尬地笑了一声,刻意岔开话题,看向任清冉道:“你累不累,要不要我带你去客房休息?”

      可能是被温册无端一通训斥,又无缘无故被叫进来,任清冉还有点茫然,只摇头道:“没事。”

      温册明明是好心,口气却不太好听,“来了这里就当自己家,不必拘礼!”

      任清冉道:“多谢温掌门。”

      温册哼道:“小孩子人还不错,可惜太闷了。”

      任清冉尴尬地一笑,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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