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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稀奇古怪的魔法 ...

  •   第二天醒来,特洛耶下意识地长臂一揽,却捞了个空——昨夜,希莉亚当然是和他分房睡的。
      “这没什么关系。”特洛耶面无表情地想。
      他开始洗漱就餐。
      经过一个晚上的自我劝慰,特洛耶多少好受了些。只是还有一些事情困扰着他。
      根据世界之树,三年后契约便会失效,而那时,契约内容就会对彼此公开。而且,他隐约地感觉到,这个契约或许只是他和希莉亚对彼此的双向契约,世界之树可能只起到了一个中间人的作用。
      但还是不解,为什么希莉亚会许下“我想和他在一起”这种奇怪的“愿望”?一见钟情?
      不,这太荒谬了。还有一点,这三年间希莉亚的面容虽然还是精致好看,可跟他一开始见到的那副模样相比,就如同萤火之于皓月。难不成她的容颜和力量一样流逝了不成?
      特洛耶想到不解处,忍不住将手中的黑色礼帽用力地揉搓了下。
      当时女仆琼斯在给希莉亚整理裙摆,直接吓得手一抖,嘟囔道,“天啊,他看起来好凶。”
      希莉亚沉默着,琼斯却开了头,她觉得主人奇奇怪怪的已经很久了,很有倾吐的想法。希莉亚依旧没有开口,琼斯只有十五六岁,都是天真而古怪的年纪。
      当琼斯吐槽到特洛耶有次带领庄园里的大家一起在雪地里刨留春花的种子时,希莉亚也终于微微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他一直很可爱。”
      琼斯惊了,原来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她果然不应该和女主人说这些,这只能刺痛她幼小的心灵,告诉她自己还是太嫩。
      希莉亚凝视着已经没了特洛耶的大门口,眼里揉着她自己都难以形容的感情。
      原本还叽叽喳喳的琼斯现在安静的很,她好像陷入了她的眼睛里,那双灰色的眼睛里。西格沃推崇艳丽的色彩,他们用“红宝石”“紫水晶”来夸赞贵妇人的眼睛漂亮。但希莉亚的灰却轻易撼动了她的审美观。她想到了有一年冬天的时候,风与雪在城堡外刮得格外激烈的时候,她在二楼走廊上看到的灰蓝调的巨画,好像进入了另一个静谧而不为人知的世界。
      特洛耶已经先行一步,希莉亚只能自己提着裙摆上马车。一坐下,就看到特洛耶臭着张脸,还跟她呈对角线地坐着。真是幼稚啊,希莉亚在心里偷笑,可一转瞬想到未来,又深深地叹气了。

      又是叹气。频繁到令人厌烦。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胃里横冲直撞一样,面前的这个人现在只能给他带来不解和痛苦。
      希莉亚在森林里肆意生长到了6岁,便被贤者塔的人带走。关于族人的记忆残缺不全,或许是因为可能本就不怎么亲昵?
      贤者塔的日子乏善可陈。她被囚禁在星塔的观星台上,用灵魂铸就强大,而强大读作孤独。那时,她最常做的是将目光投向天空,幻想着搭上飞鸟的翅膀远走高飞。
      自由的前提是强大,在一无所知的开端只能学会忍受孤单。
      不久之后,她偶然得知贤者七塔位于浮空岛上,它的阴影笼罩全球。而浮空岛自成一方小世界,就连看似自由的飞鸟其实终生都被囚在这里。
      从此,她不羡慕飞鸟,不羡慕任何东西。
      随着年龄和实力的增长,希莉亚获得了一些权限,解锁了整座星塔。
      然而也只是如此了,她对外界一无所知。
      转折或是孽缘的开始是她试了个随机重现烧毁物品的魔法——“很稀奇古怪的魔法,但有时会很有用呦~”这个是备注,语气有些活泼过头了,但的确是《普雷斯莉的手札》这样无厘头的书会有的惯常套路。
      当时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来撞撞运气的。
      也许会开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hua——
      一张纸,写的密密麻麻。
      字有些软趴趴的,像是小孩子的笔体。这就有点奇怪了,毕竟一般来说只有机密文件才会被烧掉的吧?很好奇,不过偷看这种事,还不想违背自己的原则。
      话虽这么说,半天下来她却依旧没有处理掉它。
      希莉亚想,她果然还是疯了。

      六岁上塔,现在一年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以来,她一个人也没有看到过。连饭餐都是自动出现在饭桌上的,没有送饭的人。希莉亚怀疑自己是否已经丧失了交谈的能力。
      她可以来藏书馆了没错,但这里全部是魔法书,像《手札》那样略有趣味的很少。而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有时她甚至在想,她是否掉入了一个魔窟,迷失在了密境里。
      她刻苦练习枯燥的魔法,反复研读那些又臭又长的书籍,只是为了第一天那些人对她说的那句话,“强大才能换取自由,孩子”。
      她除了这座吃人的星塔,一无所有。
      然而,希莉亚也很想知道外面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啊。
      ——回过神来,她已经在读第一行了。
      ——就这一次。
      ——要怪也只能怪理性是激情的奴隶了。
      “玛可提亚娜那片的浅海,有很多珊瑚礁连缀坐在一起,是举世闻名的观光胜地。蓝茵茵的海水,澄澈得过分明净。贵妇人都致力于将它缝进丝绢里,戴在头顶上……”
      希莉亚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读下去。
      “据说,要领略浅海的美,必须将眼睛浮在水面,一半盛着天,一半盛着水。如果初阳融入水天相接的那一线,会更是人间姝色。”
      短短几句话好像勾勒出了一个世界。接下来她翻箱倒柜,将星塔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一些颜料。
      登上塔顶,又扯了团白云下来幻化成白纸——必须是白云,因为她固执地认为幻想就要和浪漫连一块,泼了很多蓝色上去,虽然贤者塔只有一种深蓝,她依旧绞尽脑汁要营造出层次的美感,一定要多彩而斑斓。
      虽然已经忘了那是具体的哪一天,那蓝色在她心中却永不褪色。
      每个人的灵魂,一般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希莉亚用灵魂铺就自己的大道之路,了解的自然比他人要深入得多。可她从没想到过,自己在学业上的第一个成就用于偷窥——她根据纸上残留的气息锁定他的灵魂,再将魔法稍微修改了一下,使其只能召唤出那个孩子的纸张——但她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继续写了。
      说是“他”,但也有可能是女孩子。那孩子写了很多,却很少谈及自身,只是简单讲故事而已。各地风景,民俗传说,都被他娓娓道来。有时她也会好奇,从字迹看来他年纪应该与她相当,但他似乎一直在整个大陆上游历,去过很多地方。他为什么会到处各地跑呢?小孩子频繁更换居住地的话,不会水土不服吗。他的父母不会是商人吧?他有写游记的习惯,这似乎很少见,更别提孩子。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但问题到了这里,便应该打住了。
      他是真实,而她不过是三千尺上虚无的幻影。
      他们之间的距离比冥河也不相上下。她这个河对岸的人还是不要伸出手,拉别人一起下水了。他是,也只是她无处寄托的梦。
      他是梦,也是她认为“自由”该有的模样。他当然不会知道,在他习以为常地烧掉那些纸时,遥远的他方里,会有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欣喜若狂。尽管这些不是真正的“来信”,却帮助她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后来,她的权限逐渐提高。希莉亚的世界不再局限于高塔,她却依然割舍不下少年的游记。
      “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人过着你想要的生活。”想到这,总是被奇怪地安慰到了。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克制住欲望,就算那一天此岸与彼岸彻底割裂,她也能平静地接受事实。但她显然是高估了自己。仅仅一天,她便焦躁不安,各种想法天人交战,到最后她冷静下来的时候,希莉亚已经站在他家屋前的那一片桉树林了。
      拂晓的宸光拍打在她脸上,加了层柔和的滤镜,十二岁的少女抿紧了唇,被自己的操作窒息——先是用禁术定位,然后不管不顾地跋涉了通宵。但不管怎么说,先前急不可耐追寻断信原因的心情已经有些平复了,理智也开始复苏。既然待在家里,那也应该没有遇到危险。她不应该打扰对方。她应该回去了。
      平和的心情只持续到脚上被缠上黏黏糊糊的东西为止。
      “啊!!”撕心裂肺的样子。
      ……原谅希莉亚,毕竟她也只是贤者塔里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孩子。
      她急得乱蹬腿,但这似乎无济于事。贤者的袍子明明包的很严实,可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这样沿着她的大腿缠上来了。希莉亚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一个有用的咒术。
      然而情况变得更糟了,地上有噼里啪啦地爆出了藤蔓试图要捆住她。
      “汰!”这绝对是她最狼狈的时候。
      可怜的希莉亚已经吓到要言灵了。
      “通通变成普通的小草!”
      ……看起来像是比普通咒语还要低级的样子,但事实上,言灵是指用“神灵”的语言发出的“命令”,和吟唱魔法有本质上的不同。
      谢天谢地,在世界意志的强制下,脚下这些妖魔鬼怪终于安静了。
      然而希莉亚松的这口气还没舒完,不远处的草地又开始崩裂。
      !!!
      笑容还没展开便又龟裂。魔法?没有明确“名称”的施术对象。言灵?她前天刚学,再说用多了和那位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希莉亚拔足狂奔。伟大的星塔贤者绝不认输!
      看到那片树了吗?只要随便找棵树爬上去就安全了!
      希莉亚一头扎进树林里开始乱窜。所有嘈杂的声音都被耳边的呼啸声取代,逃跑——不,是战略性撤退也渐入佳境,希莉亚的小靴子踩得山响,生生奏成亡命进行曲。好极了,看来那些恼人的虫子已经被落在了后面。
      在如此高光的时刻,然而,一根枯藤探了过来,成功勾住了她,枝叶又绕上她的小腿。
      这怎么可以!希莉亚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挣脱藤蔓,顺手拉住树上垂下来的藤条,用力一荡——
      宽大的衣袖猎猎作响,细微的“咔嚓”声一闪而过。
      ……太用力了。希莉亚闭上眼睛,绝望地想。
      撞开密集的墙般的枝叶后,像是突然开阔了,光线不要钱般地洒下来,刺眼得可恨。
      清新的山风吗?不,是更为幽寂的存在。熟悉而陌生的气息席卷了她,只是一瞬间,像一个拥抱 。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闷哼,来不及多想便一起倒地了。
      砸在地上的反震绝不好受。但被人砸似乎还要可怜。希莉亚双手撑在扎手的青草上,迅速撑起自己,缓缓抬头正要认真地道歉。
      “你……”还好吧?
      树隙间分流而下的日光毫不吝啬地泻在他的身上。黑魆魆茂密的树林里有一块青绿色铺就的空地,四周有些昏暗,几束光打在他们身上,像舞台上的主角。
      被她压在身下的是一个少年——不,还要年幼,只是一个男孩,跟她差不多大。
      她又恍惚地想到之前逃窜的时候,好像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吟诵声。
      是他吗?
      男孩无奈地向她笑了一下。
      希莉亚惊醒,连忙滚到一边乖巧坐好,然后又不动了。
      所有的话堵在喉咙却一句也吐不出来。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男孩问道。
      眼前的女孩有一头白金色的长直发,没有丝毫鬈曲,但异常凌乱。衣裙上也有着清晰可见的刮擦。但她浅灰色的眼睛清澈见底,清晰地倒映出了一整个他,如同恋人般全心全意的注视。白皙到几近透明的皮肤。小小的一只凹陷在蓬松的裙子里,看起来无害且柔弱。
      他叹了口气,没有询问她为什么突然闯进树林又如此慌张。
      麻烦的小孩子,他就是太容易善心泛滥了。

      希莉亚发现他手边有一本书。
      注意到她好奇的视线,男孩伸手递给了她。
      希莉亚低头阅读上面的文字。
      一本诗集,但上面的文字好像并不简单,或许有驱魔的作用?希莉亚不禁联想到了她的不幸遭遇。
      忍不住看过去。
      他不自在地用手撩了下头发。希莉亚便又注意到他纤细的手腕,还有漂亮的手背。又奶又香的正太……希莉亚双手捂脸,默默地在心里说,太可爱了。
      “……你在听吗?”
      “啊?呃,Ahhahahah”羞愤得想死。
      “是遭遇了什么吗?”
      希莉亚立即激动地比划:“藤蔓!还有黏糊糊的……”
      “啊……”他略一沉思然后了然。
      “你知道些什么吗!”
      “唔……不能说确定,但的确听说过一点传闻。这片树林,作为一个整体,或许也有一点自己的思想呢。”
      希莉亚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特洛耶。”很小声地开口。
      “嗯?抱歉,太轻了没听清楚。”
      “不……继续讲。”
      “那好吧。”男孩子龇牙了,“当地流传着一个传说哦,不听话的小孩子乱跑进树林是会被吃掉的哦。”
      “哦,原——不是,你这是骗小孩的吧!我不是小孩子了好吗!”
      “可是也只有孩子才会强调自己不是孩子吧。”
      黑亮而卷曲的头发软软地搭在他白净精致的脸上,很漂亮的孩子。但在谈话时却不会让人因为他的容颜而忽略其他,毕竟,再漂亮的面容最终也会模糊,真心的感受却难以磨灭。
      在遥远的以后,她才知道,他在幼年也从未离开过西格沃,那些精彩的手记,只是特洛耶翻开他父亲早年的游记,用想象给她编织的梦境而已。
      是的,给她。
      特洛耶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生出这个疯狂的念头的。五岁那年,作为贵族的孩子,他理所当然地被测试精灵子适应性。然而变故突生,在将手放到水晶球上时,他的灵魂好像被抽离躯体,与什么至高无上的存在融合了,他因此变得全知全能,或者说,看见了所有。
      一切都迅速变幻,高速运转。但他看到了一座岛,一座塔,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儿。
      淡淡的忌惮。
      那个女孩子,忧郁地望向窗外。
      但这绝不是停留下来的理由。叹春花逝去的纤细人儿太多了,即使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儿也有大把。为什么?是因为她有金色的灵魂吗?他不知道,只被巨大的孤独同化,最后被剥离出来。
      “呼哈、呼——”他大口地喘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特洛耶本以为这便是事情的结尾了,但他错了,这只是一部大戏的序幕。
      特洛耶出生于西格沃的第七家族——是七大贵族的尾巴,原因无他,人丁稀少,就只有他们三口。家族的排行是根据领地的大小。贤者将人类世界划分成几个区域,分封贵族。然而贵族们却都只能呆在西格沃。他们要沟通精灵子的循环,这是种稀少的能力,少到特洛耶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这就是选出贵族的依据。对精灵子的敏感大概率是遗传的,只有在很少的情况下平民才可能拥有这种能力,而这种人类在很小的时候就会被贤者带走,不过,他们大都学成后会成为一方的执政官或执法者,成为真正的大人物而不是被财富荣耀供奉起来的“囚徒”。特洛耶的父亲以一己之力维持了南方兹威立雅的精灵子平衡,事实上是力量无比强大的。但他出生平民,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成为“贵族”。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游历过很多地方,也很善良可亲。唯一值得挑剔的话,就是他的早逝吧……不,然而、这不是父亲的错——这是他的!
      测试后的第三天,他和母亲就遇难了。只留下了一条十字架的项链。他被托付给了第一贵族的家主约瑟夫·乌托齐。
      那段日子是不能被回想起来的,稍微一提便要牵痛伤口,也不能结痂,因为那十有八九是自己的错,他没有任何理由遗忘,他是个罪人,余生都只能用来赎罪。
      到了修习的年纪,他却从来没有接受过咒术的教育。他是父亲的儿子,他本该继承他卓越的天赋,或许的确有。但又如何?他不能修习。
      他没有任何朋友。
      孤寂的巨浪将他打倒。
      他整天泡在阅书室,读他父亲留下来的那些随记。某一天的某个下午,他突然回想起那天那个女孩的孤独感,真奇怪,他对她一无所知,却因为那份相同的孤独而感到亲切。在日常向神树祈福的时候,他破天荒地许了个愿:想陪伴那个孩子。
      离开的时候脚尖好像抵到了什么,他捡起来一看,是本书,可能是刚才随意放在宽大的袍袖里的吧。目光轻轻落到摊开的那一页:
      “很稀奇古怪的魔法,但有时会很有用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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