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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冷。

      好冷。

      顾之澄在龙榻上蜷缩成一团,齿间仍然止不住的轻颤着,手脚冰凉到几乎感觉不到其存在。

      耳畔响起程御医熟悉的声音,她病得模模糊糊的时候听得再多不过。

      “太好了,皇上的烧退了。”

      顾之澄缓缓睁开眼,入目是大红罗圈金帐幔,挑着金线龙纹样,富贵堂皇。

      她有些怔然,脑中混沌更甚。

      她不是......被陆寒药死了么......

      莫不成又从鬼门关踏回来了?

      “程御医......我——”顾之澄艰难的侧过头,想吩咐程御医几句,可却突然顿住了。

      程御医,怎年轻了十岁似的,眼角那些褶子不见了,须子也短了一大截。

      “陛下有何吩咐?”程御医眯了眯眼,见到顾之澄有了精神,心也放下不少。

      “咳。”顾之澄咳了一声,抱着衾被,嗅着被褥间熏着的淡淡果香味,嘶哑着嗓子问道:“朕昏迷多久了……”

      “三日。”程御医颔首答道,“陛下万福,这病来得又凶又急,幸得菩萨保佑,才能躲过这一劫呐。”

      田总管见顾之澄醒了,早吩咐侍女端来了熬好的药,细着嗓子问道:“陛下,赶紧趁热将药喝了吧?这病才能早些好。”

      翡翠给顾之澄垫了个软枕在身后,她这才得以半躺起来,依旧是面色苍白的虚弱模样。

      田总管和翡翠瞧上去模样都年轻了不少,但顾之澄来不及细想,因为脑仁儿实在疼。

      直到她抬手时,才发现有些不对。

      她的手,何时这般小了?

      “翡翠,快取铜镜来!”顾之澄急声道,嘶哑的嗓音里带了些颤音。

      翡翠不明所以,但她素来最听顾之澄的话,尽管心中疑惑,明明陛下不喜照镜的,但还是取了铜镜过来。

      顾之澄急急翻开那柄舞凤狻猊纹镜,望见那张还未长开却已隐约可瞥见未来绝色的容颜,精致的小脸愈发显得煞白,毫无血色。

      她......她这是不仅没死,还回到了小时候么?

      多年来跟陆寒学,让顾之澄即便遭此大变,脸上也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放下铜镜,重新放回衾被里的手悄悄掐了掐腿侧。

      疼,不是做梦。

      顾之澄敛下眸子,浓长的眼睫扑簌了几下,再抬起时,乌黑瞳仁里聚着些不知名的微光。

      她自幼体弱多病,登基以来,更是因为日夜操劳而大病小病从不间断,昏迷数日的境况有过许多回,迷迷糊糊醒来常是这样的场景。

      也不知这次昏迷是哪一年的哪一回......

      顾之澄盯着龙榻帐幔上的龙爪看了好半天,才淡声又问道:“朕......为何昏迷?”

      程御医捋了捋胡须,嗟叹道:“陛下初初登基,即位大典的礼节冗杂繁多,您又吹了一整日的冷风,许是劳累过度,寒邪入体所至。”

      顾之澄敛下眸,纤细的手指头宛如沁凉的玉,抚过衾被上精致繁复的金线,轻轻颤着。

      她还活着,还回到了十年前,她刚登基的时候。

      一切都能重新来过。

      真好。

      活着的感觉。

      真好。

      听程御医一说,顾之澄就已经明白自己身处何年何月,何等境地。

      此时还是十年前的腊月,离即位大典刚过去四天,而距离她的生辰......依旧还有十天。

      顾之澄有些恍惚,也不知关于上一世的记忆,是真,还是只是她的一场幻梦。

      但死亡带来窒息感还真实得让她浑身止不住的轻颤,心尖的凉意蔓延到五脏六腑,让人无力抗拒,也无法动弹。

      她再也不愿意体会一次这样的死亡了。

      上一世,她已经为了父皇母后,为了对得起列祖列宗而拼命努力,且死过一回了。

      那这一次,她能不能自私一些,为自己而活......

      她也喜欢漂亮精致的衣裳首饰,也喜欢爽口鲜香的饭菜,也喜欢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日子......

      顾之澄咬唇沉思,正觉脑子乱得很,又听得外头一声尖细嘹亮的喊声——

      “太后娘娘驾到!”

      顾之澄心头涌上些莫名的情绪,垂下眼睑,手心渐渐漫起一层濡湿。

      她的母后很爱她,她也很爱她的母后。

      可世上,总有许多事情不是爱就能解决的。

      比如太后对她的殷切希望和重重寄语,她再如何努力,也达不到太后的希望。

      顾之澄还记得上一世,母后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失望,越来越冷淡,与她说的话,也越来越少......

      “澄儿,我的澄儿,你终于醒了!你这身体呀,总是让哀家担心!”

      因为着急,太后的步子比平时急一些,身上穿着的大红色织金缎寸蟒妆花裙走动间裙摆翻飞,勾勒出华丽的弧度。

      太后走到顾之澄龙榻边,温柔纤细的手抚到她的额顶探了探温度,这才松口气:“总算退了烧,再喝两天药,就能大好了。”

      太后生得美,虽已年过三十依旧肤色白里透红,一双纤长微翘的丹凤眼温柔且有神,关心她的声音也是婉转多娇,煞是好听。

      顾之澄看得分明,太后眼睛里关切是真的,担忧也是真的。

      只是后来,这些热切都慢慢退散了去。

      顾之澄垂下眸,遮住眼里润上的水色,不敢去回忆太后失望时如同针扎在她心上的眼神,只是轻声喊道:“母后,您来了。”

      太后蹙了蹙眉,忧心道:“嗓子怎都烧哑了?”

      不等顾之澄回答,她又松了口气:“想必将养几日便能好,澄儿明日上朝时,少开口说话便是了。”

      顾之澄长睫轻颤,咬了咬唇:“儿臣头疼脑热,只怕还要歇息几日才能上朝......”

      上一世,顾之澄为了兢兢业业做个好皇帝,不让陆寒在朝堂之上独大,便是醒来的第二日就去上朝了,拖着病弱不堪的身子,反倒因昏昏沉沉而摔倒闹了个笑话。

      那些朝臣们想笑却不敢笑的神情,给顾之澄当年年幼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阴影。

      甚至于她现在想起来,仍旧十分抗拒。

      太后愣了愣,凤眸微眯后,又伸出染了凤仙蔻丹的纤长玉指,轻轻抚了抚顾之澄的额头:“澄儿乖,先好生歇息罢,莫要再说话浪费力气了。哀家明日再来看你。”

      顾之澄悄悄松了一口气,有时候母后对她寄予的厚望,真如同千斤重石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是她又不敢放弃,毕竟她们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和希望。

      只是这一世,她可能又要让母后失望了......

      太后程氏走后,顾之澄让众人都退下,自个儿卧在龙榻上阖着眼,可脑子里却混乱无章,片刻不得安宁。

      顾之澄试想了想,若她能通晓未来十年,那她是不是有了与陆寒抗衡的能力,是不是能将整个陆家这棵大树连根拔起。

      可惜,她试想了无数种可能,答案都是——

      不能。

      陆寒此人,隐藏太深,上一世她活了快二十年,也只窥见了其冰山一角。

      且陆寒善于权谋,运筹帷幄,算无遗策,而她,只有十年的未卜先知,却不是一世。

      和陆寒斗了十年,她真的很累,也很痛苦,而结局,却是命丧黄泉,江山仍然易主。

      既然斗不过,既然没必要。

      那这一世,就让她做个胆小鬼吧......不求滔天富贵,黄袍加身,只求平平安安,喜乐顺遂。

      父皇,母后,对不起。

      顾之澄躺在温软的被褥里,睁开眼侧眸望向侧窗的白玉案上,上头丹青色长瓶里插着几支开得正好的梅花,殷红之间,暗香浮动,若是能簪在发髻耳畔,定然是极美的。

      也不知她能不能安然退位,带着母后离开皇宫,着上钗裙环佩,过上正常女子该过的生活。

      描眉淡妆,对镜贴花钿。

      顾之澄正畅想着,又听得外头有了动静。

      似乎是陆寒来了。

      尽管她还在休息,但从来都不是她想不想见陆寒,而是陆寒想不想见她。

      果然,田总管在外头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就推门进来了。

      见顾之澄还未安睡,田总管赶紧掌了灯,看着翡翠将顾之澄扶着坐起来,而后轻声叮咛道:“陛下,摄政王来了,您先莫阖眼,应付他走了再好生歇息。”

      太后素来教导顾之澄,在陆寒面前,一定要精神抖擞,自信且坚定,莫要失了底气输了阵仗,让他以为孤儿寡母好欺负。

      所以即便顾之澄已决定做个胆小鬼,但听到陆寒的脚步声,还是习惯性的挺直了脊背,乌黑的眸子也睁得更大了些。

      陆寒走进来,瞥见坐在床上虽面色苍白却还强撑着的顾之澄,眼尾微挑。

      他早见惯了顾之澄这个样子,明明还是娇小的个子,才到他腰间,却要装得小大人似的,明处暗处都要跟他一较高下,输人不输阵。

      陆寒走到顾之澄的龙榻边,顾之澄微微仰头看着他,脸小小的一团,白得近乎透明,又因映着烛火,若仔细可以瞧见她脸上细细的绒毛,镀上了一层浅浅的暖意。

      她的眼眸太过澄澈,眸中干净得不像话,只倒映着他峻拔的身形,还有那张冷淡的脸。

      陆寒眸子一闪,瞳仁深处掠过一抹更深的深色后,才出声:“听闻陛下醒来,臣甚喜,迫不及待进宫看望陛下。”

      “......”顾之澄轻轻勾了勾藏在衾被中的手指,望着他面无表情的神色,她觉得陆寒不是甚喜,而是在郁闷她怎么就没一命呜呼了去。

      但顾之澄还是抿了抿唇,乌睫轻轻扑簌,眸中有不达眼底的笑意:“多谢小叔叔关心,朕已经好多了。”

      小叔叔,是顾之澄登基前,对陆寒的专称。

      那时候,先帝还在,顾之澄在皇宫之中无忧无虑,从来不知愁是何滋味,对谁都是笑盈盈的一团和气,就连对皇宫内外出了名的冰山王爷陆寒,也是如此,毫不见外。

      见了他总是唤一声小叔叔,稚语童声,清脆悦耳。

      澄都中封了王的只有陆王府,而陆寒虽在陆家年轻一辈中排行最小,却最得宠,老陆王病去后,竟然将王位传给了年仅十四岁的陆寒。

      澄都中不少人唏嘘,眼睁睁见着在陆寒的带领下,不过四年,陆王一系便愈发蒸蒸日上,却也越来越收敛其锋芒,越来越深不可测。

      陆寒与先帝平辈,又年纪最小,所以顾之澄喊他一声小叔叔不为过,毕竟陆王的先祖是与顾朝的开朝皇帝拜了把子,互称异性兄弟的。

      只是这声小叔叔喊出去,陆寒却明显有些怔然。

      他似乎有些意外,因为自从先帝薨逝,顾之澄接了继位遗诏后,就一口一声“陆爱卿”喊得泾渭分明,摆明了是提醒他要好好当他的摄政王,莫要无视了君臣之别。

      而如今顾之澄突然来这么一句久违的“小叔叔”,因还在病里没什么力气,嗓音嘶哑又绵又轻,就像是小猫在心里头冷不丁挠了一爪似的。

      陆寒眸光渐转,深邃幽暗,喉咙莫名有些发痒,轻咳了一声。

      素来古井无波的内心,竟然出现了一丝十分罕见的不自在。

  • 作者有话要说:  前20评论送红包哈~~
    朝代架空,蠢桑自由发挥的,懒得考据,看甜甜甜的剧情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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