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飞舞》紫月纱依

34、春暖花开（上）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萧雨霖来到紫微山的时候正值暮春四月。此时，江南芳华菲尽，这里却是春意盎然，繁花似锦。

　　春日午后的阳光温柔地沐浴着大地，和风徐徐，流水潺潺，漫山遍野的山桃花绽放如初，明媚娇艳。

　　枝繁叶茂、青翠欲滴的老桃树下，两个可爱的小女孩开心地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尽情地嬉戏玩耍。

　　“抓到了，我抓到你了，紫衣姐姐……”年纪较小一些的女孩子蒙着眼睛跌跌撞撞地扑向萧雨霖所在的方向，口中还“咯咯”地娇笑着。

　　“笨丫头！你抓错人了！！”躲在老桃树背后的肖紫衣急忙出声提醒，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小安儿一头扎进了萧雨霖的怀抱。

　　“你是谁？放我下来……”感觉不太对劲，安儿扯掉蒙在眼上的布巾，疑惧不定地看着一言不发便将自己抱了起来的中年男子。

　　安儿年仅三岁，生得玉雪可爱，自小就是两位爹爹的心肝宝贝，谁都不会对她说句重话。见萧雨霖面容冷峻、神色严肃，不由有几分害怕，连问话的语气也是怯生生的。

　　“你，把安儿给我放下来！”因为搞不清楚来人的身份，肖紫衣刚刚冲着萧雨霖吼完就立即转身大叫起来，“爹爹，枭叔叔，你们快出来，有人要抢我媳妇儿！！”

　　“谁这么大胆？竟敢欺负我女儿！”一听见肖紫衣在外面大声嚷嚷，素以护短闻名的君唯扬二话不说从林间竹屋冲了出来，女儿是他的，除了他能欺负谁都不可以碰。

　　一心只顾着和宝贝女儿同仇敌忾的君唯扬忽略了一个很明显的事实，那就是在他们父女之间，被欺负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是肖紫衣。

　　“是他，就是他欺负我，还一直抱着安儿不撒手！”肖紫衣一手拽着君唯扬的衣袖，一手指着萧雨霖，将事情加油添醋地叙述了一遍。

　　“爹爹……”看着跟在君唯扬身后慢慢走过来的枭儿，安儿伸出双手，作出想要抱抱的姿势。

　　“能把孩子还给我吗？”枭儿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似是对来人的身份毫无兴趣。

　　“你是昆陵枭？”萧雨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枭儿明显隆起的肚子上。

　　虽然已经从妹妹萧雨霏那里得知昆陵真曾为自己生下一对双胞胎的事情，可是此刻亲眼看到身怀六甲的儿子，萧雨霖想说不震撼那也是不可能的。

　　“……嗯。”沉默良久，枭儿微微颔首。

　　“我是萧雨霖。”

　　“……”

　　枭儿从来不会想到，自己和亲生父亲的首次见面会是如此突然。在他已经放弃了对他所有的幻想和怨恨后，他却出现了。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枭儿曾经想过，无论那个男人搬出怎样的理由，他都绝不会原谅他。如果不是他，爹爹不会郁郁而终，不会过早地扔下他和姐姐离开。

　　可他还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只因为那四个字。

　　烈日军团，王朝最神秘的三支军队之一，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何处训练，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何处驻扎，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他们效忠于王朝，却不隶属于朝廷，相传他们只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四年前，自文帝登基便偏安江南、不甘臣位的雍亲王勾结野心勃勃、一心图谋中原的阿烈古琪企图策反朔州四营，夺取凤台关，却被当时带着昭阳外出游玩的天权在无意间识破阴谋。

　　因为担心阿烈古琪由于自己的逃脱而提前对凤台关采取行动，也担心朔州四营是整体哗变，天权凭借多年前他离开渝京时文帝钦赐的九龙御令调出了烈日军团。

　　在那场兵荒马乱的逃亡中，枭儿不仅失去了最亲爱的姐姐，也失去了腹中刚刚成型的一对龙凤胎，可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竟然是他和亲生父亲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虽然最终是被阿摩司和希奥所救，但如果没有烈日军团的及时介入，单凭雅尔海晴一个人，还要带着身负重伤的他，大概根本就坚持不到阿摩司和希奥的出现。

　　胤贞帝三十二年，御史萧庭获罪全家问斩，幼子萧雨霖流放北疆服役，幼女萧雨霏没入掖庭为奴。

　　后来，萧雨霏机缘巧合之下识得君妃，就此脱离掖庭苦海。而萧雨霖，人们关于他的所有消息似乎都终结在了当年的那场流放，在那之后，他仿佛整个人彻底从人间蒸发了。

　　直到此时，枭儿才明白，过去二十年的时间里，那只战无不胜的神秘军队竟是掌握在自己父亲手中，而这恰恰也是他对爹爹失约的原因。

　　毕竟跟随天权多年，枭儿对烈日军团的运作也是略知一二。绝对服从，不容置喙，绝对冷漠，不留私情，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身为烈日军团的成员，是没有任何自我可言的，只能终生接受皇帝的直接差遣，直到旧皇驾崩，新帝登基。当然，所有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你能活到那个时候。然而，这看似简单的要求对那些在刀尖上求生的人来说却是遥不可及。

　　“我来晚了……”萧雨霖看似平静的声音中隐含着无比压抑的沉重，“如果我能再快一点，莺儿她——”就不会死。

　　纵然当时他并不知道那个毅然决然跳下青峰涧的俏丽女孩就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可是那般惨烈且震撼的一幕以及那抹鹅黄色的清丽身影仍是让久经沙场的萧雨霖刻骨铭心。

　　“你说什么！？”枭儿陡然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萧雨霖，眼中盛满了不可思议，就连呼吸都变得短促起来。

　　“我想，我大概是天下最失败的父亲。”不知为何，萧雨霖竟然轻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里，满是浓浓的自嘲。

　　他不仅没有经历他们姐弟的出生、成长，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最后，他还在他们最危险、最需要他的时候与之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