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飞舞》紫月纱依

10、第十章

　　“不要——”枭儿低垂着头，咬着下唇，面无表情地默默推开褚云墨，犹自逞强道：“爹爹不喜欢我哭，他不喜欢的……”

　　他的目光看似平静地盯着地面，脸色却是异常苍白，秀丽细长的眉毛蹙得死紧，迷惘的眼神中满是无法驱散的悲伤和失落。

　　“小美人，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一点的。”伸手抚上枭儿的后脑勺，褚云墨再次把他带入自己怀中，安抚道：“不要担心，我不会笑你的。”

　　“不要，我不要——”抿紧的嘴唇轻轻颤抖着，眼角溢出湿润的痕迹，枭儿双手握拳放在身侧，固执地不肯让泪水滑落下来。

　　紧紧搂住那微微颤抖的纤细身躯，褚云墨用极其轻柔的语调在枭儿的耳边低语道：“没事的，比起看到你流泪，真叔叔恐怕更不想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到底还是十四岁的少年，枭儿的心防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他僵直了身体，倔强地抿着双唇，冷冷地抛出一句：“我不用你来管。”却有一滴温热的泪珠砸在褚云墨的手背上。

　　恰在此时，从外面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声响。褚云墨直觉不对，拽着枭儿就从窗户跳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他匆匆褪去两人的外袍、鞋履，然后抱着对此毫无反应的枭儿直接跳上了床。

　　褚云墨刚把床帐放下，就有巨大的砸门声响起，他将盖在两人身上的被褥整得更乱一些，正要回答，几个官差模样的人便破门而入。他们手中举着一张画像，凶神恶煞地问道：“你们见没见过这个人？”

　　褚云墨定睛一看，画像上是个虬髯大汉，高鼻深目，并非中原人士，便知此事与己无关，立即装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来，唯唯诺诺道：“几位官爷，我，我就是酒足饭饱出来寻个乐子，你们看……”

　　几位官差仔细搜查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见他二人衣裳不整、床榻凌乱，多半是在行那欢好之事，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因为之前忙乱中的磕碰，枭儿身上那个装有萤火虫的瓶子被碰碎了，一只只被禁锢多时的萤火虫欢快地飞了出来。

　　这么多只萤火虫一起出现，帐内瞬间亮如白昼。它们轻盈地飞舞着，细微的光芒落在少年清澈的眼底，波光流转，宛若星辰。

　　褚云墨不禁看得有些呆了，他想起了多年之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孩子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干净，澄澈，就像水晶一样透明。

　　可是现在，这双漂亮的眼睛里却荡漾着滢滢的水光，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悲伤。

　　褚云墨用力地收紧双臂，将枭儿更紧地拥入怀中，柔声道：“小美人，别怕，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爹爹，爹爹……”枭儿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为了掩住低低的抽泣声，他用力揪紧衣襟，然后将泪眼模糊的脸深深埋进褚云墨的胸膛，“我要爹爹……”

　　不知过了多久，枭儿终于哭累了，可怜兮兮地蜷成一团，缩在他怀里睡着了。褚云墨轻轻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去打盆冷水，用布巾沾湿了，好帮他敷敷眼睛，免得第二天起来肿得厉害。

　　谁知他这么一动，怀中的枭儿立时惊醒，低低哼了一声，半眯着眼睛，扯着他的袖子不肯放人，咕哝道：“不要走……”

　　“好，我不走。”褚云墨忙不迭地安慰道：“枭儿，听话，好好休息。”

　　“你不许骗我……”清澈如水的眸子直直凝视着他，那不安的眼神就好像是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狗。

　　“我不骗你。”褚云墨好说歹说才把自己的手从枭儿手中抽了出来，轻轻抚上他的额头，温柔地道：“小美人，我保证会在你睁眼就可以看得见的地方，好不好？”

　　“不好。”枭儿还是不放心，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道：“我们拉勾？”小时候，爹爹向他和姐姐许诺每件事情都会和他们拉勾的。

　　“好！我们拉勾。”看枭儿一脸忐忑的样子，褚云墨苦笑着伸出手去。

　　在他的记忆中，上次做这种幼稚的事情还是在六岁的时候，美人少主一句“我们拉勾勾”就直接把他勾进了拜月教。

　　枭儿一整晚都睡得很不踏实，不时在睡梦中哭喊着“爹爹”。褚云墨甚不放心，用冷水为他敷过眼睛后，便干脆坐在床头守着，衣不解带，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枭儿揉着由于昨夜的哭泣酸胀不已的双眸缓缓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便是那抹怜惜而宠爱的目光。

　　他不解地眨眨眼睛，疑惑道：“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话一出口，枭儿便觉不对，这里不是黄昏庄园。这是——

　　他撑坐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隐约感觉似曾相似，旋即想起自己昨晚并未离去，而是留在了倚翠阁。

　　“小美人，你终于醒了？”带着明显调侃意味的熟悉嗓音在耳边响起，“看看你蹭我的这一身鼻涕眼泪，啧啧——”

　　“我哪有？”虽然清楚地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可枭儿仍然不愿意承认那个躲在对方怀里哭泣的人是自己，实在是太丢人了。

　　“哈哈……”知道枭儿是在不好意思，褚云墨不再多说，转而问道：“你现在没事了吧？可以自己回去吗？”毕竟他们的见面是极隐密的事情，就是再不放心他也不能亲自送枭儿回去。

　　枭儿抿唇不语，沉默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多留意身边的人。”褚云墨说着揉揉他的头发，“好好安慰莺儿，在姐姐面前不许哭鼻子，你是男孩子，要勇敢一点。”

　　“谢谢你。”枭儿的头微微垂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言罢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留下褚云墨在原地抚额微笑，若有所思。

　　多年以后，面对安儿好奇地追问，枭儿坦然地承认，他和她父亲之间的很多东西就是在那一夜之后变得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