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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厢记 ...

  •   荒山脚下,慈悲庵内。一名三十啷当的姑子,侧卧在小榻上。只见她左手执一卷经书,右手拿一串佛珠,神态安详。

      转眼的功夫,经书坠于地上,榻上的姑子也不见了踪影。恰巧一个小尼来此,见此光景,惊得大呼救命跑了出去。

      “主持,了缘师父不见了!”小尼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主持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动作,她道了一句佛号说道:“这是了缘的造化到了。”

      “可是——”小尼还要说什么,却被主持打断,“休要多提此事,你且回去吧。”小尼见她神情严肃,便不敢多言,只好离去。

      小尼离开后,主持叹了口气:“了缘终究无法了缘。”

      半梦半醒之时,惜春感觉有人在摇晃她,勉力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那丫鬟见她醒来笑道:“刚还说要烧夜香,姐姐却睡了。”

      惜春见此情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这里看起来似乎也是一间庵堂,只是却不是她住的那间,还有这丫鬟,似乎与自己很是熟稔,可她想破脑袋也记不起这人。

      还有些迷糊的惜春就这么被丫鬟拉了出去。

      “姐姐你看月阑,明日敢有风也?”丫鬟望了眼天上的月亮问道。

      “我却不得知道。”惜春摇摇头。纵使她活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学会怎么和人交谈。

      丫鬟掩唇咳了几声,便说要去看夫人。惜春捏着袖子里的佛珠,连连看了她好几眼,才缓缓点了头。

      这里也不知是何处,竟处处透着些古怪。

      这丫鬟方才明明是故意咳的,待她咳完,墙外便传来琴音,如今她又要借口离开。

      惜春心想:“我便依了她,且看她要怎地。”

      琴声一直响个不停,她自幼也是请了名师教导的,虽不敢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琴音也能听出个一二三来。惜春摇摇头,这本该是一首山河铁马入梦来的铮铮铁骑之音,可偏偏弹琴之人心不静,琴音中透出几丝缠绵悱恻,生生毁了一首好曲子。

      少顷,墙外之人又换了一首曲子,惜春聆听片刻,听出这乃是昔年司马相如弹与卓文君的《凤求凰》。

      “好一个登徒子!”说罢惜春转身就要离开,却听墙外之人说:“夫人且做忘恩,小姐你也说谎呵。”

      “我不知你是谁家的公子,佛门净地勿要胡言乱语,快快离去吧!”惜春低声怒斥道。

      话音落下,惜春听墙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料想那人已经离开,便也转身离开。只是夜深雾重,她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正急着,就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姐怎地乱走,夫人寻小姐来,咱家去吧。”

      “嗯。”惜春点点头,反正她也找不到路,看这丫鬟要做什么。

      到了夫人屋里,见了一个中年妇人,想必就是丫鬟口中的夫人了。夫人对她说:“莺莺,我怎么听外面有琴音?”

      “不知是哪里的登徒子,已叫我撵出去了。”惜春顺着夫人的话答说。

      夫人点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家常话,就回房睡下了。

      “姐姐好机变,若叫夫人知道那张珙夜里与姐姐以琴代语,必好不了。”路上,丫鬟这么说道。

      “原来墙外之人名叫张珙,似有些耳熟,只是记不起在哪里听过了。”惜春没说话,心里却思索个不停。

      惜春本以为身处于陌生的地方,又遇到这么奇怪的事,夜里定睡不好觉,没想到她头刚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此后的几日里,惜春一直旁敲侧击的询问这里是哪里,可得到的结论却让她心惊。

      原来如今是唐朝贞元十七年。她名叫崔莺莺,那天夜里见到的夫人,乃是她的母亲郑崔氏,她还有一个叫欢郎的幼弟,跟在她身边的,是她的贴身丫鬟红娘。

      崔莺莺的父亲崔相国数月前病逝,他们一行人扶柩去博陵,路上遇到些问题,如今暂住在普救寺。

      她虽没看过多少史书,不晓得贞元年间是哪位皇帝在朝,也知道唐朝离自己有千年之久。她攥紧手中的佛珠,想不通为何自己一觉醒来,就来到了千年之前?

      她脑中乱极了,不自觉就念起了《心经》。念了好几遍,才略略定下心来。

      红娘手捧斋饭推门而入,见惜春拿着佛珠,口中喃喃不知说些什么,不由笑道:“姐姐近日倒是常诵佛,可见这普救寺的佛祖十分灵验,能教人向佛哩。”

      惜春点点头:“世上多苦难,唯有佛祖救我。”

      见她十分认真的样子,红娘失笑:“照姐姐的说法,佛祖岂不是包治百病?”

      “自然不是。”惜春摇摇头,见红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她,“可是有什么事情?”

      犹豫再三,红娘才开口说:“方才听寺中长老说,那张生好生病重……”说完见她家小姐一脸呆滞,只以为是她思念过深,她侧过身体偷笑了一会儿,才伸手推了推惜春。

      惜春愣住,自然不是因为思念过深这样的原因,她只是忽然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周围人的名字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崔莺莺、张生、红娘……似乎是她小时候听过的,一个话本子里的人物。

      个中情节早已忘却,只记得日后那张生金榜题名,却抛弃了深爱他的崔莺莺。

      “他病了与我何干,怎么倒来找我?”惜春缓缓吐出一口气。

      礼佛多年,她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了。

      “若非张生,咱们都得葬身于此地。”红娘觉得小姐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若是从前,知道张生病重,只怕早张罗着让她代为看望,如今却说与她不相干。

      张生救了他们?惜春倒不知道这个。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你说得有理,是我疏忽了。我既如此,你去妆匣拿银子请个大夫吧。”

      红娘离开后,惜春独自一人坐在屋内愣了会儿神,起身来到院子里。从前她可以在庵堂修行几月不出门,可今日她心里乱的很,怎么也坐不住。

      “听说张珙张施主病了,师兄们都在为他诵经祈福,做完这些活,咱们也去为张施主念一卷经吧。”

      “正该这样,若不是张施主,咱们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

      “也该谢谢惠明师伯,要不是师伯冒死去给杜将军送信,纵使张施主有多少计谋也是无用。只可惜惠明师伯只爱美酒,咱们可弄不来那东西做谢礼。”

      “珍馐美酒,自有那崔家准备。崔家小姐当日放话,谁能赶走那贼首孙彪,她就嫁给谁,虽说主意是张施主出的,可冒险跑腿的却是师伯,只要她几坛好酒算什么。”

      待几个打扫的小沙弥走远后,惜春才从树后走出。她展眉一笑,已知道张生的“救命之恩”是怎么一回事了。

      没过多久,红娘也回来了,还没空着手,揣着张生给的彩笺交给了惜春。惜春看也没看一眼,直接撇在笔洗内,任由彩笺上的墨渍慢慢晕开。

      “姐姐这是何意?一面以琴传情,一面冷若冰霜;一面着我去看望,一面又把人家的心意丢在一旁。若姐姐果然要听夫人的,只与那张生做兄妹,何苦这样耍弄人?”红娘憋了几天的疑惑,终于在此时一股脑问了出来。

      惜春平生最听不得人家说她玩弄感情,不洁身自好,听后不迭声的责问道:“我问你,他夜里弹琴可是我求得的?他生病可是我害得?不能任救命恩人重病而不顾,可是我说的?怎么我倒成了不要脸面,吊人胃口的那个了?”她不由地想起从前在荣国府听到的流言蜚语,越说越伤心,最后伏在小几上痛哭。

      “我倒是坏人了!”红娘跺跺脚也跑了出去。

      良久,惜春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她按揉了几下红肿的眼眶,起身往郑夫人房里而去。

      傍晚,郑夫人叫红娘请来张生。张生原本不想来,只是转念一想,前次郑夫人已提出要他和莺莺兄妹相称,他又没过多纠缠,按理郑夫人不该惹人厌的再请他一次。

      想到这里,他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喜色,心想:说不定是郑夫人改变心意,决定履行诺言。

      抱着这样的心态,张生拖着病体,再一次来赴郑夫人的宴。一进门,张生就看见密帘后的崔莺莺,越发证明了他的想法。他整了整衣冠,尽量昂首阔步气宇轩昂的进了屋子。

      郑夫人到底活的久些,也更有见识,见张生在门口还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看见莺莺后又是另一副样子,哪里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那副虚弱的样子,一半是因为病了,一半则是想要赚取些同情。后来见到莺莺,只怕是认为她改了主意,同意他娶莺莺,才又做出一副风流模样。

      郑夫人在心里冷笑一声,只可惜,今日这宴不是她设的,自然也不会如了那张生的意。

      密帘后,惜春双手放在膝上,紧紧攥着手帕,指尖因为用力发白。

      果然,她还是不能和男人离得太近。

      惜春深吸几口气,声音颤抖的开口说:“今日请义兄前来,只为了一件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西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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