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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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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墓园门口,有人在等待苏追,殷切的跑过来,“苏追,还没吃晚饭吧?我叫人做了一桌菜,正等着你呢。”
“才这个点谁吃饭啊,苏追今天累了吧?我请了个特级按摩师傅,给你放松放松,车备好了,也就等着你呢。”
“你今天非跟我过不去是不是?不添乱你不舒服啊。”
“笑死我了,谁稀罕理你,我和你说话了吗?”
苏追扫一眼两人,陆什么和李什么,他不记得名字了:“你们也累一天了,不如一起?”
两人谁也不想让,心中迅速斟酌,觉得也行吧。
达成一致:“好,那先吃饭,再按摩。”
“凭什么不是先按摩?”
“行行行,我懒得跟你吵。”
两人的司机开车过来,其中一位的座驾是七座加长,在这一刻傲然站C位,停在了他们面前。
苏追和他们说再见:“辛苦了,那就下次见。”
两人:“?”合着是要他俩自己一起。
两人不干了,又要像苍蝇似的嗡嗡劝苏追。
原地忽然起了风,在他们脚底下刮起一个旋流,沙子石头扑了两人满嘴。
两人呛咳不停,把脸都咳红了,再抬头,苏追已经不在眼前了。
云层里,长剑穿行,迎着风。
苏追呼吸提到嗓子眼,停了一秒,抓着宿九州的手臂,“宿九州!”
宿九州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让他抓着,脚底御剑,平稳的飞行。
底下是云城越来越小的建筑,偶有写字楼高入云层,他斜冲上去,掠着避雷针的尖顶,乘风而行。
“为何不睁眼?”宿九州问。
苏追不回答,但身体后缩,瘦削的脊背蜷进他怀中。
宿九州半挑眉。
“冷,”苏追断断续续的说,“风、风太大了。”
宽大的袖袍伸到苏追面前,法衣抵住了风。
苏追的脸还露在外面,头发被风吹到了额后,眼皮和鼻尖都泛出淡淡的红色,比平时要有生气的多。
“不是明天去吗?”苏追叫,“我们现在去哪?”
“刚才改了主意,”宿九州说。
“……”想一出是一出。
苏追不做声,把他袖子扯上来,嗖的把脸也裹住了。
宿九州动了动,苏追不肯放,所以就随他去了。
外界风声呼呼,偶尔穿过云层,水汽也将头发沾湿,苏追躲在袖袍里,闻得见一股清冽的熏香气息。
是寒梅香,疏疏花木,皎皎白雪,雪中,隐着一段熟悉和安全的气味。
苏追垂下眼睛,视线落在他衣襟边金色的绣纹上。
宿九州把另一只手放在了他肩头。
温暖的气流在狭窄的空间里升腾,为人体迅速回温,那暖流也沿着经络向全身蔓延,压下了浑浊的气息。
长剑向下方斜飞,掠过一片长林,落进宽阔砖石地面上。
落地时,苏追一个踉跄,被人裹着肩,扶正了。
“宗亚禅师,”宿九州把他放在原地,自己上前敲了敲厚重木门,“提前到访,方便一见吗?”
你说他没礼貌,他还记得敲门用敬语,你说他有礼貌,他都不买票。
云城4A景区,竹海寺,门票一个人79,问姻缘网红景点,每天接待客流量过万。两人在寺庙后山,内部起居地,远远的也能听见前面游客的嘈杂声。
一个身材瘦小的居士打开了门,一手拿着扫把,向两人问好:“禅师在练字,请进吧。”
门内庭院正中,种着一棵大树,树干有十人环抱之粗,树叶被风吹落,满地都是。居士扫了一堆小山似的落叶,转头,地上又多了一层落叶,他就继续去扫,循环往复。
苏追落在宿九州身后,看了他几眼,对方目不斜视,只看自己的扫把。
室内,屏风半掩着,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和尚站在书桌前,用笔蘸着清水写字,水渍半干,书的是“圆融”二字。
宗亚禅师放了笔,抬起头来。
这位佛门最后的老禅师,双目空洞,是个瞎子。
宿九州对他很客气:“宗亚禅师,我把人带来了,按先前和你说的,麻烦您用因果贴替我看看。”
佛门顺应天命,殒于天劫,所留的人物不过两三,法宝也同样。
因果贴是他们门中重宝,没什么攻击性,是专用于查看人事物之因果。
因为苏追的到来,闻倦之的姓名相貌生平,很久以前就在剑宗流传过了。
闻倦之是个被风水先生养大的孤儿,应该是天生就有剑心,所以在剑道上无师自通,他懵懂过到二十几岁后,来到云城,和苏追相识结婚,之后因为除魔时受了暗伤,黯然离世。
宿九州早就看了他长相,实在平凡,和自己没有相似,再说到生平,其实也没有展现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唯二特别的,一是他死的那年,宿九州醒来,二是……
“昨日您托人送信,说怀疑被人截断因果,我特意从库中找出了因果帖来。”
禅师翻转他练字的灰色垫子,把另一面亮在外面,“请写下二位姓名、生辰八字、出生地点。”
另一面也很普通,灰不溜秋,短毛,像大街上十块一张的练字贴。
苏追上前,按他的交代书写。
苏追的字很灵动,笔画勾连,在贴上留下淡金色笔迹。那是宿九州在他身体里留下的灵力,没有灵力无法使用这种神器。
禅师:“宿宗主,您也请。”
宿九州瞥一眼,单手接过笔,也写下数笔。
笔尖耸动,他写下“闻倦之”三字。
生辰却是千年前,金陵府。
苏追瞳孔骤缩,下意识抓住他手腕,手指用力,指尖煞白。
“嘘,”宿九州语气淡淡,“不急。”
……
灵盛时代有过一桩惨案。
法宗前宗主风流多情,已有正妻,还在外面养了一位容色倾城的美人,想要辞去宗主之位,到人间和她做一对快活鸳鸯。
正妻知道后,刻苦钻研出了因果之术,斩断丈夫与美人的因果,抹去二人之间所有踪迹。
美人等在法宗门下,忽然忘记此行目的,茫然无措之际,被灌了一身妖血,变成花妖,送到法宗宗主庭院里。
宗主见妖立斩,将她杀于门前。
数日以后,一位禅师来法宗拜访,看出因果术的痕迹,为宗主解开了此术。
宗主夫妇大打出手,宗主没打过,死了。
因果之术也就此扬名。
这是能抹去所有因果联系的禁术,所有与之相关的人,都在术中,都不会记得和二人的接触,所以只要术法未解开,如何查,都查不到真相。
唯独因果贴,是此术克星。
两个名字的墨迹向四周延伸生长,像树木一样,枝干虬结,相互缠绕。
那些淡金色融为一体,融化在二人眼睛里。
“确有人使用过因果术。”
禅师无目,但手指精准落在了两树之间,中央生出黑色的短线条,让树木的主干始终无法相连。
“要断人因果,法力修为需在此人之上,宿宗主,此人能对您施术,却没能拦住苏施主,这实在是一桩怪事。”
宿九州面不改色,道谢:“我会再查。多谢禅师。”
禅师年老,催动法器后,身体虚弱,气息都变弱了。
宿九州叫来居士:“过来扶住你们大禅师。”
居士放了扫把,恭恭敬敬的扶好禅师,坐到里间的榻榻米上。
大禅师摆了手,哑声道:“宿宗主,您二人三日后再来,届时我为您续上因果。”
“我不着急,您养好身体。”
“腐朽之身,本也不剩下几天了,我听说了巫门北坛的事情,唉,今后修界还得仰仗宿宗主。”
宿九州颔首,看禅师说话都喘不上气,不再多话,从袖中取出一颗丹药,交给居士,嘱咐对方好生照顾,便离开。
宿九州双手关上门,厚重木门合拢。
树叶飘落,在他肩头。
他转回头,对上苏追视线。
苏追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目光溶溶。
“我元和二年生于金陵府,官宦出身,有父母和一弟,天生剑心,三岁自行登天阶,所以从小入昆仑山剑宗,预备承接宗主之位,我入昆仑后,断绝尘俗,更名宿九州。”
“闻倦之,是我族谱上的本名,我从未用过,但因果是凡尘事,需用本名——”
宿九州话音止住。
怔然伸出手去,手指在苏追脸颊边,接住一滴清泪。
他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