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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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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苏追没有在苏家见到苏宏盛。
苏追猜想他在为妻儿的事情“忙活”。
他不在也好,省的让人想吐。
苏家也因此变得安静,有些时刻,很像苏追过去独自度过的日夜。
从窗户往下看过去,花草规整拘束的呆在设计好的方格子里,佣工们像被设定了程序的npc,来来回回重复相同路径。
苏追接到余姨的电话,说她已经安顿下来,一切都好,也见到了他让她见的人。
她已经隐约猜到苏追回去云城的原因,虽然还是担心,但也不再劝阻了。
苏追的心稍静了一些。
接连几天,他都只是吃饭休息,得空亲自挑选一些精美昂贵的礼物,包装好,让人送去剑宗作为答谢。
送了三次,也吃了三次闭门羹。
负责送礼的范秘书对此很是不忿,在苏追面前嘀咕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把咱当成要抱大腿的了?一帮就会修炼的木头,不知道打听打听致盛集团的名号。”
苏家的致盛集团主营商业地产,在全国各大城市都有地标项目,海外也有不少资产,有几年地价高,苏宏盛还当过首富。
灵气复苏和经济发展没有必然联系,普通人仍要消费,富豪阶层的地位非常稳固。
其实如果真的想要融入世俗,剑宗不应当对他们这样冷淡,毕竟,他们还掌握着很大的能量。
“没关系,他们拒收是他们的事,我送是我的事。”
“您就是脾气太软,”范秘书摇头。
他在这里打住,拿了一份项目文件给苏追,请苏追看。
“您需要签一下字。”
这就是先前苏宏盛承诺给苏追的好项目。
是城东老区的拆迁改造,前期筹备已经办妥,只差正式开工。
这项目是致盛今年的开发重点,调动了很多资源,能把这个项目给出来,苏宏盛的确是“重赏”了苏追。
但苏追自己,也要付出代价——城东这块五十多亩的地皮里,最黄金的三分之一,属于苏追母亲的遗产,为了项目合规,他得将这部分地皮产权转让给集团。
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苏宏盛也不是大方的天使投资人。
苏追抬眸,看着范秘书。
范秘书有些汗颜:“大少爷,这是苏总的意思,我也是听他的安排办事。”
“我父亲说的?”
“是啊是啊,”范秘书以为他是不愿意签,“这可是昨天苏总亲自打电话和我说的,很重视的。其实要我说,您是苏总的亲生儿子,集团的东西以后都是您的,眼下这点蝇头小利,大可以不用在意的。”
苏追并不翻开文件:“我再看看吧。”
几天了,苏宏盛不管在做什么,也该露面了。
范秘书欲言又止,最后觉得自己不该做这个中间的受气包,两边不讨好。
于是他没有多说。
当天夜里,苏追在灯下读书时,听见屋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庭院的灯点亮,他越过窗去看,见到苏宏盛从一辆黑色汽车中走出来。
苏追亲合上了书。
苏宏盛非常直接,他一进屋,就将苏追从房间叫了出来,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苏追眼皮子直打架。
话题点落在产权转让上,他说,苏明夏是没什么用了,他的东西都会留给苏追,所以苏追应该与他同心协力,现在就签字,让出遗产。
苏追真听困了,在苏宏盛压抑不住的喜色里,拿签字笔涂了几笔。
但在佣工的眼里,此刻苏宏盛是拿着一张鬼画符的白纸,乐的像个傻子。
佣工表情古怪。
苏追道:“父亲,我这几天身体不好,先上去休息可以吗?”
“去,”苏宏盛一摆手,满不在意。
他拿着那纸,表情异样兴奋。
苏追颔首,转身离开。
片刻后,苏宏盛屏退所有人,也拒绝了司机和管家的陪同,独自走出别墅区。
别墅区外,高墙投下阴影,藤萝垂落,一些虫子爬上爬下。
一名瘦的像骷髅的女人站在那儿,苏宏盛走近,对着那女人露出痴迷的表情。
“老公,拿到他的字了 ?”
女人沙哑粗粝的声音落在苏宏盛耳朵里,却美化成了柔媚入骨,令他如痴如狂。
“是的,拿到了,你看。”
“很好,”女人爱抚他的脸颊,微微笑,“我就知道,我们夫妻是一心的。”
风吹过。
苏追坐在露台的椅上,眼眸望向那方向。
夜渐深,乌云开始聚拢。
他打了个哈欠,将手中正在编织的玲珑结放回口袋,转身进了房间。
一夜无眠。
凌晨,苏追获得一些珍贵的睡眠,但才几个小时,管家敲响了他的门。
苏追头脑昏沉,听他说,范秘书已经等在门外,说是安排了车辆,要带苏追去城东看项目。
苏追敲了敲太阳穴,:“这么急?”
管家也觉得急,摸摸后脑勺,“他说是苏总一大早吩咐的。”
苏追闭着眼缓了一阵,才说:“好,那就去看看吧。”
城东有段距离,坐车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苏追在车上补了觉。
项目上的经理早早等在门口,一见车来,就上来迎接。
这经理是个万金油式样的人物,带着苏追在展厅走了走。
他介绍说,旧居拆除工作已经就绪,项目组与居民们谈妥拆迁补偿,居民大多都同意搬去新居,余下一些个钉子户,稀稀拉拉的,不成气候,很快会被解决。
他言辞之中,大有向苏追邀功的意思,苏追与他客气的握手,说辛苦了。
这态度让经理很受鼓舞,高兴的邀请他留下吃饭,苏追也却之不恭。
经理喜出望外,因为苏宏盛和苏明夏从未这样做过——他们是集团最高层,聊表慰问就够了,停下和基层吃饭聊天是万万不能的,太浪费时间了。
他带苏追去饭馆,并滔滔不绝的讲述城东这片地区的故事,这是云城老百姓最早的聚居区,澎湃的云苍江在这里熄去怒火,冲积成丰饶的平原,为人类提供足够的食物和水,但城市建设很快超脱于自然的桎梏,用更多现代工业的结晶将人类带走,城东开始逐渐落后于城西,并成为了脏乱差、老破小的代名词。
“我就在这片长大的,小时候家里还供着龙王爷,”经理在席间说,“我太姥姥老说龙王爷多灵多灵,我问怎么灵,她也说不出来,迷信嘛就迷信。”
“我们这巷子里,吸毒的家暴的卖儿鬻女的,什么人都有,哪有半点龙王爷保佑的样子,龙王爷在哪呢,倒是给我看看。”
“我上大学以后就再没回来过了,我知道,走出去才有活路。没想到,现在我又回来了。”
他哈哈大笑,“想过衣锦而归,没想过这种归法。”
苏追给他的空杯里倒酒,道:“辛苦了。”
席间都是喝酒交际的高手,不缺苏追这一个,最热闹时,苏追离座,去外面透气。
很快,有人跟上来,小声叫他名字。
苏追回过头,见刘和拿了小瓶的矿泉水、一些苏打饼干过来。
“看你没怎么动筷子,别又低血糖了,吃点这个,”刘和说。
苏追道谢,接过来。
他拆包装盒,发出窸窣的声音,刘和在那声音的伴奏里说话:“曾经理这个人说话,你听听就算了,只能信一半,我听说他在拆迁款里抽成,还雇□□,我要是你,我肯定先找人把里面的关系摸一遍,省的惹祸上身。”
哪有天上掉的馅饼,项目要真那么好,苏明夏老早就该占位子了。
苏追咬着苏打饼干,含糊的回答了一句。
刘和没听清楚:“什么?”
苏追说:“没关系。”
他的表情真的非常无所谓,不是胸有成竹那种无所谓,而是根本没当一回事。
刘和有点想叹气,是啊,苏追明明就是那种对名利、金钱一点儿也不在意的人,那他又何苦留在苏家和集团,做这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呢。
他想劝:“苏追……”
苏追不在意,将目光望向这片区域。
他看见一片破旧暗淡的建筑,风吹到这里,也停止了流动。
这个地方,好重的阴气。
苏追开口,打断了刘和的话:“没事的话,你跟我四处走走吧。”
……
近日天气多云,时而有绵密小雨,巷子里的雨水没干,积在坑坑洼洼的地砖上,溅在鞋边。
苏追出了项目工程部,边走边看,围墙上画着大大的“拆”字,大部分民房里都是空的,只有偶尔一两间还有生活痕迹,打开的大门里,阿婆在择菜,戒备的打量苏追。
不过,与其说打量苏追,不如说在打量他这一身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昂贵装束:奢侈品牌腕表、手工定制皮鞋、合体的休闲西服。苏追平时其实不爱这样穿,但因要去公司,他入乡随俗。
下一个转角,两个小孩追打着出来,迎面撞上来。
刘和眼疾手快,挡在苏追面前,说:“去去去,小心点!”
小孩吐了吐舌头,嘻嘻跑走。
苏追却一拉刘和,道:“你钱包。”
刘和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生气极了,快步追去。
那小孩腿短跑的不快,但毕竟有段距离,所以像放风筝似的,一下把他拉到了拐角外很远的地方,留苏追独自在原地。
苏追摇了摇头,正待抬步,足底忽然传来一阵重力。
他顿住。
周围的情景陡然变化,水洼涌出脓液,一只白骨利爪伸出,扒住了他的脚。
巷子的温度一下子降到零下,森寒刺骨,鲜红的“拆”字却留下道道血痕,最后从墙壁吐出了团团的头发和血肉,源源不断,几乎要淹没这条巷子。
苏追淡道:“松手。”
利爪却更多了,还伴着尖细的声音:
“这儿有个大活人……”
“有修者气味,好香啊……”
“我们好饿,好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