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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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已散，透雕夔龙纹的连盏铜灯上，十五支烛火明灭跳跃。
若干宫娥鱼贯而入，撤去了狼藉杯盘，永延殿内陈设恢复整洁。夜已三更，殿内深处的首席上仍有一人正身危坐，尚未离去。
繁复的玄衣纁裳掩盖着他的身形，低垂的十二根玉珠冕旒遮住了他的面庞。他便是天下之主——赵暄。
今夜庆宴，他多喝了些酒，此刻醉意上头，过去两年的皇室风雨又涌入脑中。空荡大殿内，赵暄凝神望着明灭烛火，思绪飘远。
两年前初秋，先帝一时兴起，会同数十人骑，狩猎于京畿西定安山。谁料先帝射鹿未中，反摔下马，匆匆撒手人寰，临走前只留了一道即位口谕。
偏巧，先帝短暂弥留之际，只有一位皇子守护在侧，便是精通骑射功夫的四皇子赵晧。赵晧从定安山归来，伙同十余随从，宣先帝口谕：四子赵晧当为新帝。
彼时，内廷哗然。
因为，太子分明是赵暄。
先帝在时，赵暄已为太子，按常理，先帝驾崩，也该是他上位御座。何况，先帝从未诟病过太子，甚至常在人前对他称赞有加。
赵暄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他十五岁即为太子，七载的夜以继昼、废寝忘食，他花了多少心思和工夫，忙到连女人的小手都没摸过，赵晧一道口谕便想夺了他的帝王之位？
简直不讲道理。
当时赵暄清楚得很，赵晧这么有底气假传口谕，也是因为他的嫡子身份。
先帝的正宫皇后生二子，嫡长子赵昳三岁夭亡，赵晧便是唯一的嫡子。先帝决意立太子时，朝中立嫡之说从未间断，且拥踅无数。若非赵暄天生自带光环加持，小小年纪便有过人之智、霜雪之姿，深得先帝喜爱，他恐怕也要匍匐在嫡子赵晧的膝盖骨下了。
一串脚步声传入永延殿，打断了赵暄的思绪。
透过冕冠旒珠，他认出了来人，清了清因醉意而含糊的嗓音，似问非问：“你不是回燕居了，怎么回来了。”
对方并未答话，只是沉默着向他所在位置踱步，愈来愈近。片刻后，身量纤弱的来人伫了脚步，已是距他咫尺之间。
赵暄正纳罕，只见来人单手轻挑，须臾间卸了玉笄，三下五除二便摘了头顶上象征他亲王身份的鷩冕，而后双膝跪地，将鷩冠放在膝前的地砖上。
赵暄看怔愣了，他没明白，六王爷赵昉这番操作是为何？臣子摘了顶戴，是不想再伺候他这个皇帝的意思？
“臣恳请陛下降罪。”六王爷俯首一拜，声音悠长恳切。
“六弟，你助朕擒贼有功，朕赏你都来不及，为何要降罪于你？”
今夜，赵暄于永延殿内大设宴席歌舞，就是为了庆贺九州安定、海晏河清。而其中一位座上宾，便是眼前这位脱簪自称有罪的六王爷孟阳王赵昉。
早在赵晧送走先帝魂魄，带着假口谕从定安山策马回京前，赵暄的线人便从定安山带回了先帝坠马的消息。
赵暄行事作风向来果决，他当即送出两道密令，线人星夜驰往临抚与孟阳两州。一道发给赵暄亲兄长、二皇子临抚王赵晞，一道发给六皇子孟阳王赵昉。
密令两位藩王即刻进京勤王。
如今，逆贼赵晧被擒，其党羽遭诛。江山既固，持续了两年余的皇室风雨终于止住。
赵暄实在想不明白，赵昉何罪之有？
“臣欺瞒圣上，是大罪。”
“欺瞒？”
“圣上可还记得，臣是何时离开京畿，获封孟阳王？”
“十年前，你被先帝遣送出京城，前往孟阳，同时获封孟阳王。”
“十年过去了，两兄弟十年未见。圣上如何认定，我便是赵昉？”
赵暄立时想了明白，一时间醉意去了大半，他警惕起来，不自觉向殿后暗门看了一眼，“你不是赵昉？”
“圣上不必紧张，臣只想守护你，惟此心愿，如今已了，愿受任何惩罚。”
“你是谁？赵昉在何处？你如何顶替了孟阳王？”太多疑问，赵暄命令他，“你，抬起头来。”
俯首跪地的人缓缓将头抬起，目光落在皇帝身上，浅笑道：“圣上好差的眼力。”
“你的声音……”赵暄听着此人说起话来轻柔的音色，更加困惑，“你是女人？”
“圣上，你忘了，十年前你对我说过，将来要下大礼娶我。”
赵暄愣了半瞬，继而想起，曾经是有过这么一个可人儿。年少时候，他觉得那小丫头又软萌又好欺负，便上了点儿心。不过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十多年前他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说了什么话转头便忘了。
他看向席下的她，只见她明眸微漾，当中似有湖光山色，确实像当时的那个小可人儿。
“宋——你是宋——”他只记得她的姓氏了，因为他只记得那个小可人儿是他从前的教习师傅宋怀礼之女。
“晚。臣女单名一个晚字。”
“燕婉之求？”
“明烛向晚。”她目光中掠过一丝落寞，转瞬即逝，难以捕捉。
宋晚。他于心里默念一遍，只觉得这个“晚”字用得很是特别。
“赵昉在何处？”
“两年前，孟阳王得了急症。收到圣上的勤王密函后，王爷托付我执他的令牌进京，辅助圣上。”
“那他如今？”
“已好了大半，王爷正在孟阳休养，等候圣上随时传召。”
宋晚，赵昉。赵暄再一回忆，忽然记起，少时，他追着小可人儿欺负，而小可人儿却总是跟在赵昉身边。只要他一动歪脑筋吓唬她，她便会躲在赵昉身后。
想到这儿，赵暄不知怎地，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方才她说的：臣只想守护你，惟此心愿。这两年她顶着孟阳王的身份，殚精竭虑，究竟是一心想守护他，还是一心想替赵昉守护他？
“朕不会降罪于你。”赵暄起身，转眼便来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玄衣纁裳就在眼前，阵阵龙麝沉檀的香气钻入宋晚鼻中。她犹豫着，最终还是伸出手，搭上了皇帝的手，顺势起身。
他手心微热，仿佛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朕少时，宋师傅曾为教习师傅，那几年怎么没再见你？”
“回圣上，”她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正源源不断传入她的身子，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九岁时，家父便将我送出了京城。”
他早想到了，宋怀礼在他成为太子后，便被先皇派去孟阳做赵昉的教习师傅，所以宋晚一定也是去了孟阳。待她站稳，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柔荑，趁她不注意，他悄悄在玄衣广袖里蹭干了手心的细汗。原来女人的手，是这般滑，这般柔，简直不能用力握着，仿佛用了力就会拗坏它。
“朕还没有睡意，不如你留下，给我讲讲赵昉的病情，你的经历。”赵暄指着地上摊得整齐的玉笄和鷩冕，暗示她重新戴上。
“好——”宋晚会意，少顷后，她便恢复了六王爷的模样。
她跟在他身后，朝着殿后的暗门走去。
暗门外，守着几个被他一早屏退的內侍。赵暄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并吩咐，“提两壶清酒来清心殿。”
清心殿。宋晚微一寒颤，她很清楚，那是皇帝的寝殿。
內侍们见皇帝和六王爷一道出来，也未多心，想必是皇帝不尽兴，留王爷多聊会儿。
后半夜，清心殿内，大半烛火已灭，殿内光线昏黄暗淡。
宋晚顺着赵暄的意思，屈膝坐在触手生凉的竹编榻上，身前是张小巧的梨花木矮案，案上置着方才內侍拿来的两壶清酒。
这会儿，赵暄进了内殿，在近侍的服侍下，褪去了厚重繁复的玄衣冕冠。
内殿被层层叠叠的玄色纱帐遮挡着，宋晚只看得清皇帝的隐约身形。
一只清癯的手扶开玄色纱帐，高挑的月白色身影从内殿踱出。卸了礼服的他仿佛平易近人了些，宋晚忙垂下头，为他斟了一杯清酒。
两人对案而坐，谈话间，赵暄又喝了几杯酒。他听着她温柔的音色，注意到她一张一合的唇瓣轻盈饱满，不点而红。他不禁暗笑自己，怎么早没注意到六王爷的女相呢。
“六王爷命你顶替入京，可你二人相貌不同，如何想了万全之策？”赵暄好奇。
赵暄又忆起过去两年里，六王爷如何尽心尽力辅佐他左右，大约是六王爷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让他无法察觉她的女人身份。再多注意了宋晚一会儿后，赵暄只觉得胸口有一股热意，撺掇得他心痒痒。
“你顶替六王爷身份入朝勤王，朕可以不降罪，但这毕竟是欺君犯上，即便你勤王有功，若叫旁人知道，也免不了一番参奏。”
“臣不愿陛下为难，待六王爷顺利抵京，臣愿秘密回到孟阳，再不踏入京畿一步。”
他忽然打断她的话茬，理智仿佛不受控制，“不要回孟阳了，留下来，做回你自己，留在朕身边。”
宋晚一怔，她知道他是醉了，“众朝臣皆见过臣的模样。”
赵暄见她垂下的睫毛如羽扇般浓密，遮住了眸中清澈，更觉喉中干涩，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解开了她领口的排扣。刚戴好的玉笄和鷩冕又被卸下，搁置在一边。
男子略带酒气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她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她还是迟疑了。宋晚不禁问自己，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么？顺手从案上抄起酒壶，她亦饮下几口。
不知是还是刚喝的酒就上了头，还是两人唇瓣的碰触与辗转让她头晕目眩，宋晚只觉自己呼吸凝滞，心跳加快，思绪已是飘到了半空。这是她想要的，可赵暄又是她在这世上，最不该亲近的人。
胡思乱想间，赵暄已拨开玄色纱帐，引她进了内殿，又褪去了她的中衣，吻住她的肩颈。
喘息与低喃彼此纠缠，宋晚彻底放任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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