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与眉同瘦》墨桃朱旧

14、伊索，伊索

　　苏伊索分不清这是写给阿俨的第几封信了，此前她一直在说阿俨的坏话，差不多跟自己遇到的每一个女孩儿说他有多么不好，可是事情到了灯先生这里就完全变了样儿，她没有办法说灯先生的坏话，但是又克制不住自己的思念，于是只能喋喋不休地向所有人唠叨灯先生有多么好。后来灯先生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于是伊索顿了顿，在信纸上留下了很大一段的空白。如果她有一天知道了空白里的内容，就把信寄给阿俨，这样在秋风到来之前，他读着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信纸，多少能够感受到一点温暖，“要是我总也没办法知道的话，就给他寄一堆柴火吧，让阿俨替我把信纸烧掉，因为人有的事情是无法亲手去做的，只能让别人代劳。”就这样吧也许还有很多要说的话，也许已经没有了，只是伊索在不停地重复，相同的事情啪嗒啪嗒地回想起来心里也会非常轻松，她没有任何一天比这种时候更不在乎自己，会慢慢地想起穿红的女人，“只愁隔世红裙小，未免先生白发新”她在末尾抄了一句诗。阿俨回信来说，你要我寄给你一件红裙子吗？伊索觉得他画的问号姿态很曼妙，回信说，我想要一件像问号的裙子。神经病，阿俨回她。但是当那本《浮士德》渐渐落满了灰的时候，伊索收到了从南方来的邮件，是一件很像问号的红裙子，腰上有一大块河流般的空白，伊索想起了那段关于灯先生的空白，他可能知道这里的空白是什么意思吗？伊索红了脸，赶麻雀回去搭一架小小的树窝，自己则绞烂了手里的茱萸。李长欣站到公园的木椅旁，突然出声:“怎么自言自语呢？你。”伊索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但其实它还是很红，她脱了自己的鞋把它们扔到李长欣身上，就飞快地跑掉了。李长欣从来没见到过跑得那么快的人，可是她要气死了，“你以为你是仙度瑞拉啊，还扔鞋。真是，现代人素质何在啊？”她骂完了也还是不知道怎么处理那双鞋，就提回去，在里面种了指甲花。高起烈是闻着花香来的，他有一双比常人敏感得多的鼻子，闻得到很细微的眼泪水气味，伊索曾经问他，眼泪水的气味是怎么样的呢？他说，就好像指甲花一样，就是那种你们女孩子经常捣烂了包在手指头脚趾头上的植物。以前，我母亲和她的八个女儿经常在屋子里互相给对方涂这种红色的植物，我手脚摊在她们身上，闭着眼睛，就好像闻见一屋子人在哭似的。高起烈不大亲近李长欣，他喜欢跟女孩儿一块玩，但是李长欣凶得像一个男人一样，他经常嘲笑她，但是突然有一天，高起烈对伊索说，我要替你拿回那双鞋子，这样你就不必光脚再来上课了，你脚上的泥巴味儿熏得我睁不开眼。伊索则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拿不回来我也不会怪你的。于是李长欣跟高起烈一块儿打学校里走过的时候，妈妈们捂紧了小孩儿们的眼睛，她们说——“人妖”，两个冰凌一样的字挂在树上闪烁。茱萸又烂了很多，阿俨在信里说，灯先生是个傻瓜。“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伊索满怀悲伤地写下这句话，她剪掉了左边的头发，留下了右边的。冬天已经来了，她很想对自己做一些无伤大雅的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