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根》》承之

3、第 3 章

　　当晚回到家，柳槐生就忍不住拆开了那团团包着的报纸，小心的双手供着那端砚仔细的看着。
　　没什么特别的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柳槐生皱着眉，跳下床裹了军大衣就出了房门穿过小院儿直奔他爹那头。
　　柳志刚正伏在案前看着酒楼一天的收益，听着外边儿的敲门声才抬起了头，道了声进来。随后就看见柳槐生直接窜了进来直奔床头靠在暖炉旁。
　　“你小子今儿又带人去店里胡吃海喝了？”柳志刚斜着眼睛看了柳槐生一眼。
　　“怎么就叫胡吃海喝了，那可不一点儿没剩一点儿没浪费。”柳槐生大大方方道。
　　柳志刚无奈的叹了口气，平时就是太纵着这唯一一个儿子了，他起身走到暖炉旁提起上面的水壶泡了一杯茶：“夜里的不睡觉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我就想问问您，您看着个，货色怎么样？”柳槐生献宝似的将揣在怀里的端砚拿了出来。柳志刚是个粗人，以前家里穷，也没上过几天学，更别说去碰这些有闲情雅致的文人玩的东西。后来奉元酒楼挣钱了，柳志刚闲来无事，也是想装一把文人，跑去学了些，现在字儿到说不上来写得多好，但认货色可是一把好手。
　　柳志刚这时才发现自家儿子的怀里还有这么一个大家伙。
　　他结果那砚台看了一会：“嗯，上品，眼光不错。”随后嘴角咧出一个笑：“怎么？送给你老子的？小兔崽子可算有点良心了。”说着就转身准备把那块端砚放在桌上。
　　“哎哎哎，谁说是送您的了？我就是让您看看，要是东西不好我还送不出手，让人笑话。”柳槐生看着他爹的动作连忙起身，一把从他爹手里抢过那黑坨坨，又重新揣进回怀里往外窜：“我去睡了！您一会儿和我妈也早点睡！”
　　“哎呦 ！个小王八蛋！”身后传来柳志刚一声无奈的喊声。
　　周一半上午，柳槐生在准备出门的时候又多拿了几张报纸，将那端砚裹了一层又一层，又将宣纸毛笔捆在一起绑在车前横栏上，至于他这周拿去换洗的衣服，随意的拿了个塑料袋就挂在车座儿后。和前面儿这些的东西的细心程度来比，后面那些衣服简直是要拿去当垃圾扔掉的待遇。
　　柳槐生骑着二八蹬的飞快，一路出了南城门奔着学校大门去了。
　　也来不及去放自己那袋垃圾待遇的衣服，直接扛着宣纸手里小臂上挂着装上剩下三样的袋子一步两个台阶的冲着学生会办公室跑去了。
　　每周一早上学生会的干部们都要在会议室开个小会，总结工作再加着分配新任务。柳槐生自然不好打扰，就蹲在楼梯再上一层的转角，也舍不得把宣纸放在地上，于是干脆的脱下外套铺在地上，最后将宣纸宝贝似的搁在上面，自己照旧蹲在墙边，一直蹲到腿憋着那么一股子麻劲儿都快要抽筋儿了，才看见那扇半虚掩着的门被打开。
　　走在最前头的就是季长安，此刻他还是回头和身后的人交代着什么，边说边往外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趴在楼梯栏杆上的柳槐生。
　　“季学长！”柳槐生嗷了一嗓子。
　　几个学生会的干事皆是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喊得一愣。
　　季长安有些愕然的回头，看清是柳槐生后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最后说了句让大家散了，才大步的向上迈了两步到他这一层。
　　“学弟怎么来了。”季长安笑眯眯道。
　　柳槐生呲牙咧嘴的扶着楼梯缓缓地试着站起身：“嘿，这不是前两天没事儿，去了趟苑殊门，想起来季学长不是会写字儿吗，就给学长带了些回来。”说着还指了指身后大张旗鼓的铺了一地零零碎碎的玩意儿。
　　季长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先是一愣，随后笑弯了眉，似乎和平时柔和的笑容都不太一样。
　　他似不经意的伸手扶了把柳槐生的胳膊：“学弟破费了，我很喜欢。”
　　“学长还没看了，就知道喜欢？”柳槐生挑了挑眉，随后还是乐呵的强忍着腿上一阵阵跳着的麻转过身抱起那叠生宣，又用小指勾住了另外一个袋子，最后才是抖了抖衣服随意的拎在手里。
　　季长安伸手接过那一大摊子东西，垂眸看着掺着些碎屑的纸：“认不认真看，都很喜欢。”
　　柳槐生嘿嘿笑了两声没再说话，权当季长安是说了哄他高兴了。
　　两个人并肩一起下了楼，推着柳槐生的车子，先是一同回了趟宿舍楼，一个放东西，一个换衣服。
　　季长安的宿舍在三楼，才搬回来没多久，所以还算是空荡，四人间里另外三个人的书桌上都摆满了，而季长安的还是干干净净的。
　　柳槐生换好衣服后就靠在季长安宿舍门口等他，顺便打量着这件宿舍。
　　也不知是太过专注了还是在跑神，总之他完全没有发现，季长安已经静静地将放贵重物品用的柜子里面的现金证件一类全部取了出来，再将柳槐生买给他的文房四宝放了进去，剩下那些被取代的重要证件们，就被随意的扔进了没有锁的抽拉柜里。
　　两个人一起出校门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量着这个时间段儿哪哪人都不是很多，于是都骑上了车子，直接进城。
　　车家巷这个点儿才是各家架炉灶火的时候，滚滚白烟一家接着一家的升腾起来，耳边都是扯面甩在案板上的声音，扯面师傅一手一边儿拽着宽厚的面饼，手上用劲儿来回在案板上拉扯摔打，一扬手均匀的撒上一层面粉，再甩两下，惹得面粉四处飞扬着，最后将面甩成厚薄的长条面直接甩进大口锅里。
　　两人就近调了最靠巷口的一家店，柳槐生直接要了油泼的扯面，而季长安斟酌了很久，还是选了鄠县的摆汤面。
　　“学弟高中时候打的是中锋？”季长安手中把玩着面前小笼里的蒜，看似不经意的开了个头。
　　“是啊，中锋，当时觉得自己特别能行，结果现在，挤都进不进去。”柳槐生笑道，剥蒜的手飞快。
　　“南关的水平都可以。”季长安轻声道：“我相信你。”
　　听了这话柳槐生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学长放心，我肯定努力。”
　　“恩。”季长安应了一声，随后道：“身体各方面都有没有问题？”他可记得这小不着调的高三时候翻墙从墙头上摔下来，严不严重他倒是不清楚，就这么点儿消息都是他拐弯抹角找低一届的小学妹出卖色相打听到的。
　　“没事儿，身体倍儿棒。”柳槐生回答的毫不犹豫。
　　季长安抿着嘴没说话，相处这么久，倒是真的没发现他腿脚上有什么不对劲儿，可能真的当时摔得也不惨。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多时，两碗热腾腾的面就端了上来。老板放下里面后用颈间的汗巾擦了下被大锅熏得满面的汗水招呼着：“二位慢用，有事招呼。”
　　柳槐生显然不满足于碗里浅浅铺了一层的油泼过得辣椒面儿，抄过旁边的油泼辣子碗，又是挖了两大勺，末了不忘问道：“学长要不要来点儿？你那碗浅是臊子，油花花的腻。”说着边开始搅面，末了加起一条用筷子卷了两圈喂进嘴里：“好吃。”
　　季长安也只是笑着摆了摆手，从凉水泡的熟面里操几筷子捞进面前的料汤里。
　　“学长要尝尝油泼的吗？他们家的这个味道绝了。”柳槐生又是，逮着合口味的就给劲儿往外的推销，他挑了一条就打算往季长安面前凑，还没到碗边就被季长安用筷子拦住了：“你吃吧，这个太厚，消化不了。”
　　柳槐生愣了愣，又盯着季长安端详半天，最后不确定道：“肠胃不好？”
　　“恩。”
　　“那怎么还吃摆汤啊？这玩意儿油的，吃了不得难受。”他皱眉道：“学长你早说咱就去吃别的了。”
　　“没关系，你不是想吃吗？我合着好久没吃了，不吃太多就好。”季长安笑着低头夹起细长的一段面条吃进嘴里。
　　这下柳槐生倒是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筷子在碗里戳弄着面，眼神还是看着季长安，嘟囔着：“哪儿能啊，这顿饭也整的吃的不痛不快的，哎您也别吃了，咱们去吃点儿别的，吃点儿软和的。”
　　季长安生是被他这句话逗乐了，面条呛得咳了几声：“哎呦，你这也太老实了，我没那么金贵，平时也不是该怎么吃怎么吃，注意点儿就行了，你也别拉着脸了，再这样面倒是消化，但看你这脸色倒是能给我看的胃疼。”
　　这顿饭吃到最后，柳槐生都是小小皱着眉头，饭饭没让学长吃舒坦，票票还在兜里皱皱巴巴揉成一团。就那张多出的灯展票，柳槐生生是在口袋里用手攥的潮湿变软，都没拿出来给季长安，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所以你就又把票子攥回来了？”虎哥一脸复杂的看着仰面躺在床上的柳槐生。
　　“恩，人家肯定要回家过年的，送出去也肯定不要。”柳槐生这样解释。
　　“你可别放屁了，就是怂。”刘强翻了个白眼，无情的拆穿。
　　“刘强你再给我接话茬？！”柳槐生不满的用手指了指刘强：“深思熟虑，到你嘴里就成怂了？”
　　“得得得，您是少爷，你说了算。”刘强举起双手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