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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道路×冠冕 ...

  •   Chapter 12 道路×冠冕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圣经》

      莎尔·威尔森出生于一个虔诚的宗教家庭。
      像是所有的青少年,她从不将家中的所谓“信仰”放在心上,化妆,喝酒,出席各种舞会。大波浪的卷发和黑裙,莎尔仰头将鸡尾酒一饮而尽,在绚烂的灯光下,踩着高跟鞋,偏头妖娆地微笑着走入舞池。
      派对上,她就是女王。
      直到很久以后,她回想起来,觉得那是她离“上帝”最近的一段时光。
      没有所谓歉疚或者忏悔,莎尔觉得那些条条框框并没有意义,但是她在内心深处始终把自己当成信徒,尽管她很久以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高中结束后,狂野如梦的生活也随着逝去,世界的重担在一夜之间清晰起来。
      于是,遵照自己牧师父亲的愿望——同时也是最好的安排,她进入了斯德纳尔圣学院,做了一名负责照顾学生生活的老师。
      但她并不知道的是,每一束圣光都不曾闪耀在这所“慈善学校”里。
      黑暗的,疯狂的,那些潜藏的东西在静静地望着这里的所有人,等待着时机吞噬他们。
      莎尔在这所本来就混乱的学校里活得很快活,她本就生性不羁,很容易就和那些被送进来的麻烦的青少年们相处得很好,明明是老师,她却经常带着他们出去厮混喝酒,直到深夜才回来。
      哪怕被发现了,里奥校长看起来也不在乎这一切。
      他偏胖而和善的脸上挂着微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爱玩是年轻人的天性,不过最好还是收敛一下,晚上让人看见了,别人会怎么说你呢?”
      “她们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桀骜的莎尔昂着脸,冷冷地回答。
      “但是我替你担心啊,她们每天晚上都会聚在办公室里讨论,连我路过都能听到……那些话太难听了,身为年轻的女孩子,莎尔你最好还是别和她们再争了,乖乖地和她们处好关系比较好。”
      里奥无奈地微笑。
      莎尔年轻又天真,带着这个年纪应有的愚蠢和叛逆。
      她完全不知道那些狩猎者的网可以编织得多么广,一如她那时根本不明白自己是多么容易被看透。
      晚上,办公室,难听的话,乖乖地……就这么短短的几个字,她听不出里奥校长和蔼亲切的话语下面,藏着多么深的恶意。
      叛逆的莎尔当然受不了这些话,满怀怒气的她第二天就在夜里来到了教学楼,看到四楼的办公室亮着灯,就什么也没多想,冲进去后,却闯进了地狱。
      她在踩上三楼楼梯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一脚踩空,跌入了这座楼地下的禁闭空间。
      那个时候,正是他们处理残次品的时间点。如同小虫撞入蛛网,愚蠢的她顺着“念”空间,掉落到了一条昏暗的走廊,完全没有防备的她狠狠地摔在肮脏的地上。
      她撑起身子时,摸到了满手凝固的血。
      而在她的面前,雇佣兵一样装束的人正在肢解那些死去的孩子的尸体。
      纯白色的衣服下面苍白的□□,随着一下一下的刀子动作,渐渐地没有了形状。
      世界像是忽然间失去了声音,也失去了颜色,莎尔的时间如同凝结了一样,她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点动作也做不出来。
      那是只有曾经历过生死的一瞬间的人才会明白的感受,仿佛世界都被拉长失真,身在旋转中心的她却无法动弹。
      “怎么又是误闯者?”站在一盆盆的残肢中间,一个黑衣的瘦高男人嘲讽地对里奥校长说,“你们这个念空间难道也会年久失修?如果下一个一脚踩进来的是长老团的人……你我都清楚后果。”
      “放心,区长大人,不会再有下一个了。”
      满地的血腥,而里奥的笑容仍旧和善:“我会处理好她。”
      是的,不会再有下一个了,因为最想要的猎物已经到手了。
      之后的一切像是醒不过来的噩梦,生活变成了牢笼,无处可逃。她被里奥强迫着,亲手参与了杀人和肢解,那血的味道,生肉的触感和颜色,让莎尔的精神几乎崩溃。
      一天天,一夜夜,里奥在得到了他喜欢的小野猫了以后,毫不犹豫地扯下了她的利爪和皮肉,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愉悦。
      正如他撕开她的裙子时,还会带着悲天悯人的表情,庄严地问她:“《圣经》中曾有这样一句话:‘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莎尔,你也是一个信徒,你说,你和我到底要剜去多少东西,才能离开地狱呢?”
      她没有回答。
      从哪里离开?
      遍布地狱的地方,就是盛满了欲望的人间。
      她也不再大笑,甚至极少微笑。不再穿黑色的,妖艳的短裙和丝袜,她越来越喜欢素淡的东西,仿佛这样,自己的心就还是洁净的。
      当然已经不可能了,她曾经亲手杀了数不清的孩子。
      从那时起,莎尔倒是经常发呆,在冰冷的日光里,她隔着窗户望着外面的树林,看着那些深绿的叶片像是海浪一样在风中起伏,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远到上帝的圣光清晰可见,天堂近在咫尺。
      但脑中却时不时闪过教堂穹顶遥远慈悲的壁画,透过光洒在她身上;自己的父亲一身黑衣肃穆地念诵圣经,唱诗班在高歌颂神;墓地里林立的灰色十字架,在雨下闪着石头特有的光泽;以及她的家里壁炉燃烧的橘黄亮色,和派对舞池中央的绚烂灯光。
      或许,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想过要背叛这个信仰。莎尔想。
      那些曾经的离经叛道,那些逝去的骄傲和美丽,却让她更深地渴望信仰,
      她也始终在想,为何自己就这样顺着这条死路走了下去,为什么不肯反抗呢?
      懦弱吧。
      如果反抗的话,自己要剜去多少血肉呢?
      自己的父母,亲人和朋友,会不会也像地下的孩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呢?
      直到伊塔出现了,和自己完全不同,她从来没有屈服过,即使全校都在敌对她,她也总是平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所有的荒谬闹剧和委屈不公,然后毫不在意地转头离开。
      多么骄傲,但也这么弱小。
      却像是所有自己没有完成,也永远完不成的梦想一样。
      莎尔老师开始暗中阻碍她,故意让她多关禁闭,在半夜去找她,想听到伊塔难过痛苦的话语。但是伊塔完全没有委屈悲伤。相反,她总是隔着冰冷的铁门,给她讲各种奇怪的笑话。
      莎尔笑着笑着就捂住嘴流下泪来。
      伊塔也听不出来,还以为自己讲得很成功。
      ……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蠢嘛。
      所以,面对着森冷如冰川的库洛洛·鲁西鲁,莎尔老师轻松地笑着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我没想过能活下来,无论是自杀还是被杀,我的路就是如此了,也请鲁西鲁先生不要再为难伊塔了。”
      这样的话,她不需再挣扎在无穷无尽的幻象里,而伊塔……也不必要为了她而妥协。
      库洛洛却微微笑了笑:“有趣。是里奥,对吗?”
      莎尔老师僵住了。
      在他的注视下,莎尔无法躲避,仿佛从内脏到外表,一切都被翻了出来,没有办法躲藏。
      “呵……”库洛洛温和地笑着,刚才的冷意完全消失了,现在的他一如最开始,文弱而清隽,“我倒是可以给您另一种选择,如果您愿意离开的话,我们不会再阻止您……塔塔觉得呢?”
      伊塔一愣:“你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库洛洛:“毕竟,我是你的男友么。”
      伊塔:……
      刚刚走到了后场的窝金:“?”
      派克诺坦:“!”
      只有富兰克林皱了皱眉头,团长是准备长期收藏这个女孩吗?
      不然的话,为什么要一再试探这个女孩的承受能力呢?
      或者说……是意识到了这个女人没有了价值,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拉近自己和这个女孩的距离?
      还是太嫩的伊塔显然没有富兰克林的智商,她也不想再管库洛洛忽然的变卦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而是抓住了这最后一丝希望的光:“快走吧老师,瑞秋还在外面等着您呢……出去之后,就是崭新的生活了……”
      伊塔紧紧的抓住莎尔的手,仰头认真地看着她:“活下来就有希望。虽然不知道您经历了些什么,我也没有资格去评判,但是作为朋友,我不希望看到您就这样……就这样……”
      她说不下去不了,只能睁着发红的眼睛望着莎尔老师。
      库洛洛却望着她。
      伊塔并不是很漂亮,但或许是在台上时的灯光太惊艳,库洛洛始终忘不了那种颜色,此刻她眼角的红色水滴,如同泪一样,和眼眶的微红交染在一起,衬得她的深绿色眼眸越发地深,也越发地清透,如同深林里落下了阳光。
      挖下来怎么样呢?
      像那些绯红之眼一样,沾了血以后,会更好看吧?
      翻滚的欲念和强烈的兴趣,和几乎压抑不住的渴望,让库洛洛闭了闭眼。
      “团长每当很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都会露出这个眼神,真是太渗人了。”
      芬克斯再次低声吐槽。
      信长早已经已经移开了视线,习惯性地不去看自家团长发神经的样子。
      对此,同样遭受过精神伤害的长老团三长老安森如果在场,一定会表示赞同。
      那种让人一下就恐惧起来的眼神,像是要挖透,撕开,暴露出自己最脆弱的神经。
      莎尔老师没有说话,而是蹲下安静地抱住了伊塔,默默地抱了好一会儿。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漂亮的怀表,郑重地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低声说:“这是我父亲曾经送给我的,作为成年礼,我原本也想作为成年的礼物送给你的,不过应该是等不到了。”
      伊塔终于受不了了,她忍着泪,抓着她问:“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你还有家人不是吗?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
      “这是最好的方法,如果我的父母知道,他们也会同意我现在的选择。”
      莎尔摸了摸伊塔的头发,温柔地笑着:“我一直很羡慕你,也很佩服你,伊塔。你是我最后的生命中的光芒。而对于我来说,死亡是一种道路,伊塔,是一种更轻松的选择。”
      无论是对你,或者对我。
      “这是我的决定,而且我希望你能接受它,伊塔。”
      从她无数次杀了那些挣扎的孩子,再把他们一块块地放在盆子里的时候,这条路就已经暗暗地注定了。
      她的信仰不允许她自杀,那样的话她只会落到地狱里。
      但或许那里,才是她赎罪的地方。
      那些死去的孩子和他们的家人,都在那里等着她。
      侠客在一边看得倒是挺开心,他全程的表情都是笑嘻嘻的,碧绿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放在伊塔身上,听完莎尔老师的话,还贴合气氛地说了一句:“所以,莎尔小姐需要替我完成工作吗?”
      “不了,还是你来吧,我毕竟没什么经验。”莎尔老师笑着说了一句。
      伊塔忽然落下泪来。
      这是曾经在禁闭室门口,她和莎尔老师开的一个玩笑之一。
      莎尔老师问她:“你这个孩子,连表面上附和一下都不会吗?你身边的女孩子,哪个不是依附了一些人才能活得好一些?这是学院里默认的规则。”
      伊塔坐在黑暗的禁闭室里,笑着说:“唔……这是她们的工作吗?抢了总不好吧,毕竟我没什么经验,搞砸了就不好了。”
      可怜她从来没明白过,莎尔老师那些低沉的笑声,从来都是压抑的哽咽。
      抹掉了眼泪,攥紧了脖子上的怀表,伊塔把它摘下来放进怀里,站起来,转身向着那片黑暗的礼堂走去。
      库洛洛看了一眼侠客,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侠客走近了莎尔老师,他比她要高一个头,俯下身凑近莎尔老师的耳边,笑眯眯地轻声说:“你真的以为你是最重要的筹码吗?你说,把小伊塔留下来之后,她会经历什么呢?是不是和你的过去有点相似呀~唔,我们可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呢。不过……死亡这种选择,真是最无趣的一个啊。”
      莎尔一惊,猛然睁大了眼。
      但是她却永远无法再说话了。
      “啊啦,毕竟这条路也太简单了吧~”
      侠客笑着说,抽回了手,莎尔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伊塔一步步地向着礼堂走去,像是再也听不到四周所有的声音,像是她现在所有的道路都指向了唯一的一条。
      里奥!
      她必须问清楚,他到底对莎尔老师做了些什么。
      内心被极致的愤怒充满了,伊塔却仍旧维持着面无表情,向着那片黑暗的血腥之地走去。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怀里的表,打开怀表后,看到表盘上面用她看不懂的语言雕刻了几句话。
      不知何时,库洛洛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边,他的声音低沉又动听,和血腥味纠缠在一起,难以分辨:“从此以后,必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
      伊塔偏过头看他。
      他也低着头望着伊塔的眼睛,脸上的笑容如同温柔的情人,或高贵的神灵:“这是拉丁语,原句出自《圣经·提摩太后书》:‘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应行的路我已经行尽了,当守的道我守住了,从此以后,必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下面还有一句话是‘致我的女儿,莎尔·威尔森’。”
      莎尔·威尔森。
      手又轻颤了了一下,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伊塔才慢慢地合上了怀表戴在了脖子上,抬眼看向库洛洛:“你刚才说了一句里奥是什么意思?”
      库洛洛反问她:“塔塔觉得呢?”
      “这一切,都和他有关,是吗?他对莎尔老师,做了很多恐怖的事情,是么?”
      库洛洛却有些不以为意。
      恐怖么?
      不过是一些让人屈服的手段罢了,还是最无趣的。
      他一开始也想过像里奥一样,一点点抹掉伊塔的锋芒……当他站在聚光灯下说出“游戏规则”的时候,还是这样想的。
      但是,当台上的光线明亮地浮动在他感受到的空旷和寂静之中,当他回忆起流星街冰冷的日光时,原本的想法忽然就变了。
      那双眼睛的美,如湖水和深林……
      而不是和那个死去的莎尔一样的沉沉而毫无生气的样子。
      “差不多。”
      “……那么您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做了什么?”
      “唔……这个时候就用了敬语吗?”库洛洛笑了,“喊我库洛洛,我就告诉你。”
      伊塔:……团长你怎么这么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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