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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最初×最初 ...

  •   Chapter 111 最初×最初

      伊塔回过头,最先映入她视线的是高速路边的天空,蓝到发黑的光晕环绕着地平线如同从最深的海底翻出来的海流。她想要寻找以撒的眼睛,但在她看到他之前,一阵风从远处吹来,掠过她的脸——那是来自平原的风,她记得这种味道,草和露水混合后的新鲜湿气,最底层则是泥土沉重的颗粒感。

      记忆跟随着风扑面而来,淹没她,扯着她沉没在斯德纳尔一片连着一片的平原里。

      “以撒……”她颤着嗓音说,这次的音量微弱下去:“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伊塔没有等待任何人的回应,她继续说着,就像一个在舞台上独自演出的舞者,巨大的聚光灯把一切都封闭了,在这个明亮的空间里她谁也不用考虑,在这里只有她自己,只有她的话语,她的想法,以及她的存在。

      “虽然你一直说‘是伊塔把我从土里拉出来的’,但也并不全是这样,”伊塔慢慢地放下攥着手机的手,她尽力想要露出笑容,但是脸上的肌肉根本不受控制,最后她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正确的说法是……在最开始,你也曾把我拉出来。”

      斯德纳尔圣学院的休息室闷热又潮湿,伊塔失眠到深夜,只能盯着天花板上不断移动的月光。有时她也会爬下床,踩着栏杆小心翼翼地下来,穿过一群群熟睡的孩子,稳住那扇吱呀作响的门,从西边的楼梯溜下去。

      三楼和二楼的走廊很宽敞,中间有一面很大的窗户,正对着远处的平原。

      深浅不一的蓝色云层下的平原是黝黑的,黑得如同黑夜本身,没有一丝杂质。它线条分明地切割开夜空和大地,把整个世界的下半部分都吞没在黑暗里。

      伊塔踩住低矮的窗沿,拉开窗户,迎面是一阵阵狂风,把她本就乱糟糟的红色卷毛全部吹到了脸后。

      她探出身体,朝着遥远的原野呐喊:“——为什么是我?”

      原野当然不会回答。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事物会回答她的问题,它们保持着永恒的沉默。

      我要跳下去,伊塔想,说不定坠落之后就会苏醒,像一场噩梦。

      她低头勘察下面的情况,窗户正下方是一扇刚刚被修剪好的一排小树,枝桠指向天空。如果她摔下去,腹部会正好穿过中间最粗的那根树枝,如同一根用力过猛的草莓味棒棒糖。

      她想象着那个场景,想象着那个非自然的死亡画面,想象着破碎的内脏,还有被自己的血濡湿后的树枝的颜色,最后倚着窗户边缘慢慢地坐了下来。

      “并不是只有你被困住了,”
      伊塔感觉词句一点点从自己嘴里溢出,像是一直储存在心脏里的冷水满溢了出来,“我也是,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要被迫面对这个世界,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想要逃跑,但是又无路可逃。”

      “我像是一个被困在坑里的汽车,而你是……你是第一个转动起来的轮子。”

      咿,好古怪的比喻。

      说到这里,伊塔自己都笑了起来。

      “是你驱动着我开始向前走的。”

      斯德纳尔的夜风无穷无尽地吹来,伊塔深吸一口气,跳下窗户,带着满鼻腔的原野味道以及被狂风吹乱的发型爬进一楼的通风管道里。

      那里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隔着冰冷的铁丝网,黑发蓝眸的男孩抬起头来看她,锁链轻响。

      “晚上好,伊塔。”

      “晚上好,以撒。”

      ……

      那些从斯德纳尔就一直残留着的恐惧和愤怒一扫而空,她说得越来越迅速,因为冷水被沥空,从此心脏也变得轻快起来:

      “你是我最开始的那一点点勇气,在我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走的时候,你出现了。或许我过于自我了,自顾自地把你看成了必须被拯救的对象——但是我真的需要你。最起码……最起码让我不要再迷茫下去,让我能觉得:‘天呐,这里有许许多多比我还要悲惨得多的小孩子,我得帮帮他们’……”

      伊塔停顿了一下,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很微妙的,她总觉得自己掉出了眼泪:
      那只是错觉,她早就不会哭了。

      一直都是相互的,你和我互相拉扯,努力把对方从深渊里拖出。

      伊塔从来不是会把内心露出来给别人看的那种人,她习惯于藏起真实的想法,更习惯于藏起真实的情感。尤其在猎人世界,即使说出来又有谁会在乎呢?

      但现在她想:或许以撒在乎。

      如果你愿意试着爱我,我也愿意再回一次头,愿意说出那些我以为永远不会说出的话。

      “……所以,在最开始的最开始,你也曾把我拉起来。”

      说到最后,伊塔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想要冲以撒笑一笑,却不敢和他对视。于是连笑容也省下来了,她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沉默,觉得自己的视线里一片空茫茫的,没有落点。

      太奇怪了,她在怕什么呢?

      胆怯如同泡沫在她的身体里层层升腾,逼得她闭上了眼睛。

      她用仅剩的一点点勇气发问:“……一起走吗?以撒?”

      闭上眼后世界就陷入了黑暗,只有视网膜上残留的光线会在眼皮上幻化成闪烁的光点,一片连着一片,宛如天上无穷无尽的星星。伊塔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了星辰的世界里,光点波浪似地翻滚着,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海洋的一部分,用温柔的潮水覆盖了她所有的胆怯和勇气。

      直到一道声音穿过潮水唤醒她:

      “……好啊。”

      伊塔睁开了眼睛。

      “来救我吧,伊塔。”

      男孩的深蓝色眼睛如同夜里点燃的火光,他朝着她伸出了手,那是一只苍白而细瘦的手,树影落在上面像是斑驳的黑色血迹,他说:“再救下我一次。”

      ……

      「真是可悲。」

      「可悲的爱情之鸟。」

      从滚烫的心脏下滑到饥饿的胃部,再稍微倾斜一下方向流到颤抖的指尖,或者向上被血液循环带往大脑——陌生又激烈的感情无处不在,它们蔓延的速度太快了,而且根本无法控制,比台风和海啸还要凶猛。

      西索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点点地体会着这些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

      这样的反应只能意味着——

      「最喜欢的玩具,坏掉了。」

      就像“啪”的一声毛线崩开,漂亮的玩偶娃娃不再完整,因为它的棉花漏了出来。

      对此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名为“以撒”的玩具从内里开始坏掉。

      魔术师忽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伸出左手罩住正在疯狂跳动的心口,顿了一会儿,开始用力,指尖破开胸膛表皮深入肌理。他以一种要把心脏挖出来的力道缓慢推进。血从手指之间缓缓渗出来,染红了他的白色小丑服。

      在到达肋骨之前,他停下了。

      “爱”。
      这是人类创造出来的最绝望的笑话。

      然而就因为这个笑话,以撒退后了,主动放弃了一切。

      这样想着,西索笑得完全停不下来,不得不弯下腰去,用一只手捂住了脸——从今天开始,比爱更可悲的笑话诞生了,他现在正在对着它大笑不止。他能感到一直缠绕着他和以撒的誓约在断裂,不是因为誓约被特定的条件触发了,而是他们选择了不一样的道路。曾经“互为一体”的信念动摇了,连对方的生命脉搏都陌生到像是寄生在身体里的外来物。

      短短的几秒间,西索已经做出了选择。他是伟大的魔术师,魔术师不会像无助的孩子一样对着失去的东西哭泣,魔术师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他冷静地衡量着利弊:

      很显然,以撒已经没有价值了——他只是个软弱的、可悲的、坏掉的玩具。

      西索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他转头就抛弃了以撒,如同随手扔掉了一张缺了角的扑克。那些花在以撒身上的时间和心血都无所谓,那些同生共死的岁月也完全不值一提。

      他把心思放在了新的玩具上。

      手指稍微往下移了移,西索淡金色的眼睛从指缝间看出去,慢慢扫过在场的备选——一个瘦弱的男人,48分;一只拟人魔兽,非常~非常~不错,足足有92分。

      明明这只魔兽已经是堪称完美的替换品了,他的眼球还是转动了一下,看向了那个女孩,大概是受到了以撒的影响,他不得不去关注她,就像半醉时被舞池里最漂亮的女孩夺走目光。

      「伊塔。」

      西索罕见地迷失了一秒,那一瞬间,他无法确定她究竟象征了什么。

      她本该是他最独特的Queen牌,虽然可爱的小伊塔本身只在50到85分之间徘徊,但是皇后牌和其他的牌不一样,皇后牌不是直接打出来的明牌,只要耐心地留在手里,它们总可以带给他奇妙的馈赠。

      就像伊塔,她是命运的雅典娜,右手持玫瑰,左手执枪剑。

      「玫瑰」总给他带来好运。

      西索摁掉了一直在暗地里录音的手机,尖利的指甲敲击了几下屏幕,很快,一条消息亮起:“已经发送给联系人:小~伊~”,又暗了下去。

      「枪剑」却要从他手里夺取。

      命运可不是不求回报的母亲,命运是一位毫无感情的妓·女,如果你想上她,你得给钱。

      他忘记了雅典娜的枪剑,现在小伊塔要来收取回报了,她要夺走他最喜欢的玩具。

      这是他的失误,他之前太过忽视她了吗?只看到了她给他带来的好运,却忘记了暗中标记的代价。这种比喻让西索的后背开始发冷,他格外喜欢这种危险的味道,又甜又腥,带着近乎迷幻的快感。他忍不住开始想,或许伊塔只是为了他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帮他渡到对岸,也推他落下悬崖,像是公正的女神,一端天平盛着美酒,另一端盛着毒药。

      那种从下腹部传来的愉悦越来越猛烈,因为他知道:以撒也是这么想的。

      「只为了自己而来到这个世界的女孩。」

      毋庸置疑,伊尔迷·揍敌客也是,还有库洛洛·鲁西鲁……

      这种隐秘的兴奋无疑是下流的,但他就是喜欢。每往名单上加一个人,西索就要爽得晕眩一下,他从自己窥私似的行为里得到了充满背德感的快乐,尤其是当他知道「他们」都这么想的时候——

      那可~~真是~~太棒了~~

      西索颤着喉咙,喘息了几声。他缓过劲之后,又开始咯咯发笑,像是要把自己身体深处的欲望一起清理出来。

      “我的~小雅典娜~既然我已经付出了代价,”他含混不清地轻声说,“……你还有什么礼物等待着我呢?”

      ——扑克牌带着尖锐的风声向伊塔切来。

      和之前漫不经心的试探不同,她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西索认真之后的攻击,带着要置她于死地的冰冷杀意。

      她不得不停下了跑向以撒的脚步。

      可恶!明明只差一点她就能够抓住他的手了。

      紧张地呼吸着,伊塔试图进入里世界,但在她刚刚转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扑克牌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边缘锋利如刀刃,即将切入她的额头。

      扑克带起的风吹过她的碎发,伊塔微微睁大眼——已经来不及了——

      同一瞬间,阴影似的粘稠液体从地面升起,蛇一样咬住了扑克牌。扑克牌因为惯性继续向前滑行,却被阻力弄得翻折弯曲,光滑的白色纸质表面开始变得焦黄,蜷曲,最后泛着黑色的泡沫“啪”地一声摔在了她的脚边。

      这一切都发生在距离伊塔的眼睛不到三厘米的地方。

      还未回神的伊塔忽地颤抖了一下,因为有人从她的背后抱住了她,那是用力到让人窒息的拥抱,带着初春雨水一样的寒冷味道。

      “这是作弊哦。”西索说。他正踩着栏杆一步步走向他们。

      “是吗?谁定下的规则?”以撒的嗓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只有他的呼吸在伊塔的脖颈上温柔地滑动,像是被绒毛抚摸:“……你?”

      西索喃喃自语:“谁定下的?难道不是小伊塔么?”他看起来不太正常的样子,脸上透着兴奋的潮红,说话间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她:“是小伊塔说的哦,说什么要‘代替以撒和我战斗’,只属于小伊塔和我的战斗么?听起来居然不错——我接受这个挑战。”

      伊塔感觉自己从没被西索看得这么仔细过,身上的白毛汗都起来了。

      虽然自己在西索眼里终于从“喂,那边的路人甲”光荣进化成了“发烂发臭的坏果实”,但她一点也不高兴。她知道西索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在她开口挽留以撒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了这一刻,他对坏他事的人从不手软,伊塔想起了他之前的威胁,他说要把她沉入海底、推进焚化炉——哦,别担心,他全都干得出来。

      但在西索说话的时候,抱着她的以撒忽地软下了身子,他细细地喘了口气,把自己的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头发摩擦着她的耳垂,痒痒的。

      这个意料之外的举动极大地抚平了伊塔的紧张感。

      以撒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那问题应该不大,变化系的男人只有同为变化系的才能破壁。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食言的,”伊塔说,“但时间不是现在。”

      她抬起头看向远处,大部分天空仍旧陷入在深蓝的夜幕里,但在地平线上,一线薄薄的微光正在蔓延,昭示着又一个黎明即将到来。

      “……如果你再不动身,就来不及了。”伊塔收回视线,看向西索。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总觉得连贯性很重要所以覆盖了霍格沃茨,我真是奇怪的执着(别担心它还会回来的,会带着更多的章节回来!
    ……
    不负责任小剧场:
    伊塔:西索一定是恨死我了
    西索:爽到晕眩
    以撒:……啧(不得不跟着软掉身子
    (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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