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爱》佟樱

6、冷

　　Chapter、6 冷

　　你是否也觉得冷
　　心是否也在降温
　　无言的路灯撑过黑暗
　　也撑不到永恒
　　你是否会觉得冷
　　心是否还有余温
　　疲倦的灵魂撑过黑暗
　　也等不到黎明的安稳

　　五天后，约瑟再次登门拜访。
　　我刚说了句「Welcome」，本来在客房里静静写书的徐轩便装作喝水走出来看是谁来了。
　　而一见是约瑟，他马上便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我险些笑了出来。
　　忽视着一旁约瑟的探试眼光，我说：「请进，我想我不必为你准备茶水吧？」
　　「不必了，我只是来传达Dr.Kwan的话，在这里说就可以了。」约瑟站在门口道。
　　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徐轩似乎在正对门口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什么事？」他没来之前我正在对自己打的辞职信做最后检查，此时便把那几张纸放到装饰用的小桌子上。
　　「晚上十一点，希望你能通过网络与Dr.Kwan会个面。」约瑟把一张小纸条与一个纸箱递上。我看了看，是老头的联络方式和一套精密小巧的电脑网络通讯设备。「若尚少爷您顾虑你家的网络问题，请不要担心，因为上次我来的时候已经帮你把网络给改装过了。」
　　哼，手脚可真快，不会顺便连监视器也放上了吧？
　　但从他依旧猜测着我与徐轩的关系这一点上，却可以否定这个假设。
　　接过纸条，我嘴里随便地问道：「我不接受对话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约瑟的眼光稍微闪了闪，「不得已，自然是要用强硬一点的手段的。」
　　「我明白了。」真是一群无聊人。「可以走了吧？我不怎么想门前多了尊塑像。」
　　「是的，尚少爷。」行了个礼，约瑟风度翩翩地离开。
　　关上门，把手上那个纸箱放到一边。看见徐轩好奇的眼光，我便说：「呵，要不要见识一下名闻世界的大科学家关晋宏？」
　　「关晋宏……就是那个男的口中的Dr.Kwan？是那个世界顶尖的生物工程权威么？居然是你父亲？哎呀，这不是见家长吗？我好紧张。」理顺了思路后，徐轩装出一副柔弱女生样，最近他似乎爱上了扮演这种角色。
　　随手拿了个抱枕往他用力掷去，阻止他荼毒我的眼睛，「没错，不过你真的紧张吗？」从表情上就可以知道他在说谎。
　　徐轩一手接住抱枕，「余非吾安知吾紧张否耶？」
　　什么意思？要知道我对中国的古文可是一窍不通，「对我不要使用这种让人听不懂的话。」
　　「哈，不明白就算了。」他一脸的欠揍，「嗯，说对他没兴趣那是假话。」
　　「那给你见识见识。」我拿起刚才放下的辞职信，坐到沙发上继续检查。「只是到时候不要随便插话，安安静静地看和听就是了。」
　　「哦。」对面的徐轩是静不下来的。「对了，你真的就辞职了？」
　　「嗯。」之后一段日子不太可能正常上班，辞了比较实在。
　　唉，若早些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的话，我就不会工作得那么辛苦了，因为现在看来那一切都变成了白工。
　　约瑟来得可真是时候。
　　「那你之后就一直窝在这里陪我了？」脸皮厚的某人，说话一点也不经大脑。
　　自动忽略他话里的亲昵，我道：「不一定，而我相信约瑟也不会让我舒服地在家的，跟他斗智斗力可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而且，绝不无聊。「不过，一切都等今天与老头通过话后再说吧，我倒想知道他又有什么新花招。」

　　晚上，准时十一点，老头的视频请求通过聊天软件传来。
　　按了「确定」，然后那个实际上已快花甲但一点也不显得苍老的人便出现在我的电脑屏幕上。「羽尚，好久不见。」
　　他依旧穿着实验用的白袍，浑身一如我印象中的整洁，即使我们之间有网络的阻隔，但他的强硬气势依旧毫不保留地呈现了出来。此时他似乎还在实验室里，因为他身后摆满了各式专业的仪器。
　　「我希望永远不见。」我笑了笑，说出自己的愿望。
　　「……羽尚，不要耍孩子气。」老头身边放着个刚开的饭盒，算了算时间，他大概是用中午休息时间跟我谈话的。
　　还真是像他的风格：一秒时间也不浪费。
　　「孩子气不可能维持这么多年。」
　　「我知道当初忽略了你。」
　　「但我感谢你的忽略，看看你『重视』的孩子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一个死了、一个半死不活？」淡淡的讽刺从我嘴里逸出。
　　老头的脸色变了变，然后又立刻恢复正常——不亏是狐狸级的人物。「羽尚，那都是意外。」
　　「羽定的情况我不清楚，你说意外我不反对。但羽季的事情若是意外，也就太凑巧了吧？」我十指交握。
　　从不曾与老头讨论这些问题，因为我并没兴趣参与关家的事，也为了日后不要被关家所束缚。但今天既然他管到我头上了，我也就有耐心一件件与他算个仔细清楚。
　　「羽尚，」看不出来老头有一丝的紧张，他依然强调。「那是意外。」
　　「被你逼疯的人所制造出的『意外』。」真不知老头是装傻还是他那脑袋已经没空间处理一些简单的逻辑推理，这种白痴的话也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严格说起来，我们三个姓关的小孩，都不是老头的儿子，只不过是三件他的实验品而已。
　　因为当初他拿自己的精子与梅林博士的卵子进行体外受精后，还曾改动过我们的遗传因子。现在任何人都知道，改动遗传因子的结果是难以预料的，我们没有变成怪物而顺利出生，只是我们的运气好而已。
　　但这种运气，不可能一生都伴随。
　　我们三个人当中，身为大哥的羽季本来是老头眼中最完美的存在。
　　成绩优秀、运动万能、而且长袖善舞、性格开朗。
　　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他，而老头当年也为自己的「杰作」而沾沾自喜。
　　不过在所有人都高兴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梅林博士其实只是我们体内基因的提供者，因为当初接受结合子受孕的人不是害怕生育痛楚的她，而是另一个各方面都被老头认为健康的陌生女人。
　　而这个可怜的女人，在生出我们三人后，被老头用一大笔钱赶走了。
　　便正是被人遗忘、后来发了疯的她，在羽季十三岁的那一年，趁众人不注意绑架了我人见人爱的长兄。然后，抱着他，从金门大桥上，逃进了广阔大海的怀抱。
　　老头没了最引以为荣的继承人，自然要在我与羽定中间打主意。
　　其实自小，老头的注意力也甚少放在我们身上。羽定性子内向，而我、则是冷。哪一个看来，都不是老头所喜欢的。
　　但他却没办法再重施当年的故技了——因为羽季的事情，报上宣扬得沸沸扬扬的，而他的研究资金当时似乎也剩下不多。众目睽睽又没有支援的情况下，他哪能继续做他那卑鄙的勾当？
　　与我不同，羽定从来就想获得父亲的关爱和注视，所以，他开始努力成为老头心目中的继承者，并在我成年的时候，让老头同意了我对继承权的放弃。
　　「那个疯女人不关我事。」不带感情的口吻，老头只皱了皱眉。
　　把一个女人从她亲生的孩子身边赶走，显然老头不明白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一件多么痛苦和绝望的事。
　　「你脱不了关系。」也许以老头那种奇异的头脑构造，一辈子都不会理解这些俗道理。我想了想，也就放弃了给他解说。
　　「……你因为这两件事不回来？」看吧，他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光这些。」我轻呼了口气，「你明知道我从来就讨厌管家里的事，何苦要我回去？即使没有我，约瑟不也是很好的人才么？」约瑟在关家的定义跟一个养子差不多，所以实在无须一定要我回去。
　　「他不是我的『儿子』。」老头特别强调最后两个字。
　　从不曾见过老头对「儿子」这个次如此动情，我有些惊讶。但自然我不会相信他终于良心发现，肯定是有些别的什么原因驱使他需要我……
　　见我沉默不语，老头似乎以为我是有些心动了，「羽尚，回来吧，我和梅林都等着你。」
　　「不，我不会回去的，这毋用置疑。」我的立场如此明确，难道他都感觉不到吗？
　　「羽尚！」老头用手锤了一下桌子，可以看到画面突然地跳了几跳。
　　「我与你会面只是想看看你有什么其他话要说而已，当然也希望说服你放手。」我把手一摊。
　　「……无论如何也不回来吗？」
　　「明知故问。」
　　之后我们间沉默了足足五分多钟。
　　「我明白了，随便你。」出乎意料地，老头这么说，「不过，你必须给我生一个儿子。」
　　我有点啼笑皆非，「儿子？」这个要求倒真新鲜。
　　老头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远处，似乎在找什么人，「罗纱，过来。」
　　然后我面前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如同瓷娃娃般的精致女孩。墨金色的垂直长发、清澈透明的蓝色眼睛、细致美丽的五官、吹弹即破的白皙肌肤……可以说，她简直是一件超凡的艺术品。
　　「爸爸，叫我有什么事？」她的声音如同想象般动听，只是那个称谓着实让我愣了一下。
　　爸爸？！
　　「你站在这里，」老头温柔地说道，然后他把脸转向我，「羽尚，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罗纱·芙莱斯。啊，你不要误会，她的基因并不是我提供的，只不过她与你们的出生方式相同，当初没我的话她也是活不成的呢。」
　　也就是说，她也是以那种荒谬方式诞生下来的人了？「你找她来做什么？」
　　「羽尚，我希望我的孙子的母亲是罗纱。」
　　眼睛不由得眯了一下，在我脑中，一个原本不成型的想法突然清晰地呈现。「你想拿你的『孙子』继续研究？」如果那真的可以称为老头的「孙子」的话。
　　老头一脸的满意，「我就知道跟你说话不需太费神。」
　　我不语，不过身后一直按照与我的约定没任何动作的徐轩终于忍耐不住，低声骂道：「死变态，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我拒绝。」思考了几分钟，我觉得并没必要答应老头的要求——虽然那看起来的确是最容易最快捷摆脱关家的方法。
　　「羽尚，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不要让我为难。」
　　再想了一下，我道：「如果只是找精子提供者，不必找我吧？即使现在羽定昏迷中，不也一样能提供吗？」
　　这回到老头沉默了，但他再开口时竟是一阵的大笑。「哈哈哈！羽尚，你不愧是我的儿子。怎么办？现在我好后悔当初签了字放弃了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突然地我觉得有些心慌。
　　「呵呵……现在我才发现，其实你才是那个最适合继承我的人！」老头笑得连眼泪都快逼出来了，「羽定的精子我当然已经拿到了，只是他现在毕竟昏迷中，精子的活性以及组成都可能有微妙的变化，所以我希望也能拿到你的来作个对比，要知道科学数据不但要精准，而且必须达到一定数量，才能说服人。可惜因资金限制，目前我并不能继续进行当初的研究，所以也只能从已有的材料里面进行了……羽尚，你的想法居然跟我不谋而合，实在让我高兴。你真的不回到我身边么？以你的能力和精神，我想一定是最好的研究人才！」
　　我居然会让老头拿来与他自己相提并论，实在是让人觉得极度不舒服。只是我竟也说不出什么来反驳他，因为刚刚我的确是有打过羽定主意的。
　　心在不断下沉，难道我竟真的是那种与老头一样冷酷无情的人么？
　　「罗纱，你先到一边去。」老头以温柔的语气让女孩离开，「羽尚，我突然想起你现在的模样跟我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不想与他人有太多接触、喜欢孤独、经常只思考自己的问题、有特殊的喜好……」
　　听着老头的话，我忽然地有了害怕：难道……难道我真的与他……
　　没等老头说完，我身后的徐轩突然进入视频范围，「变态老头，别把尚跟你相提并论！你变态是你自家的事，别扯到他身上！白痴！尚已经拒绝你的要求了，别再纠缠不清！还有，给我小心你的言行，你居然连昏迷的人都搞，简直天理不容！迟早我要把你告发、让你永远不得超生！」很豪气地吼完这一段话后，他的腿往电脑主机箱上一踢，直接让电脑重启而中断了我与老头的视频。
　　我非常讶异他的举动，「徐轩。」
　　「别给我乱想，你跟他——绝、对、不、同！」徐轩的眼中似乎冒着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