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爱》佟樱

3、我不好爱

　　不好爱
　　已经造成不少伤害
　　别再忍耐
　　病情这么危殆
　　没几多奇迹可盼待
　　在世间千万人亿万人
　　有一些人却
　　实在不适合被宠爱

　　你又美丽又伟大又这么慷慨
　　我被厚待亦相当意外
　　给你宠爱这恋爱结果倒下来
　　大概只是我不好爱
　　我又愤怒又脆弱固执都不会改
　　怕被冷落却不敢接待
　　给你宠爱这恋爱爱不出未来
　　大概都是我不好爱

　　把手从电脑键盘上移开，我甩了甩右手，顺便清醒清醒脑袋。最近要赶写下一年的年度计划，资料是一大堆一大堆的送来，真是看得人头昏眼花。
　　「来，咖啡。」秘书岳小浵把我的杯子放到桌上，里面的是之前我要的速溶咖啡。「对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平常活泼得让人想拿棉花塞住她嘴巴的女人突然变得吞吞吐吐。
　　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身旁如山的资料，再看看经理室外岳小浵桌上差不多高的文件山，我把眼睛往上眺，看着眼前打扮得非常俏丽的女人。「想下班？」
　　「经理……那个、你知道嘛……」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的底细，我想此时我会把岳小浵归作小女人型的那类人物。「人家呢、也是有重要事情……虽然OT的钱挺多……不过嘛……」
　　慢条斯理地伸了个懒腰，我拿起一旁的咖啡，开始发挥我其实不算多的坏心眼，「今天是哪家的新贵？」
　　「呃？」显然岳小浵不理解我的话。
　　「你们不是去联谊么？」把咖啡拿起喝了一口，我才解释道。
　　「哎呀！经理，你都知道嘛！」一旦被戳穿，岳小浵就再也装不出那种淑女样子来了，此时她夸张的挥着手，一脸的三八，「你也知道嘛……人家又不像经理这么抢手，不快点活动一下的话，可逮不住什么好货了。你知道么？这次是楼下XX实业的单身贵族哎！听说那里的水准都是超一流的，我不去见识一下怎么行嘛。」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过我也不能狠心地阻止这些新潮OL的娱乐，但如果真的这么容易就放她走，吃亏的却是自己。「那明天你回来把那堆东西搞好。」说着指了指窗外。
　　「哎？！」听了这话，岳小浵吃了一惊，「经理……你老是不是、记忆力衰退啦？」
　　居然敢怀疑我的记忆力，真是有点哭笑不得。「明天是星期六，我知道。」我们公司的人事部是非常令人羡慕地实行双休日制度的，所以明天是我、也是岳小浵的假期。不过因为年度的计划，我明天不得不加班。
　　而本来这只是我的事情，岳小浵则是可以继续放假的，不过现在嘛……
　　「那……」
　　「有舍才有得，没做完工作留下来完成是天经地义的。今天能放你，不过那堆东西你还是要弄好的；或者你想我在你的年终File里写什么奇怪的评语？」在这公司里我还不算什么大人物，不过所有有关人力资源的事情我都有权力过问就是了。
　　谁叫我的办公室外挂的牌子就是「人事部经理室」？
　　果然听到这话岳小浵马上大惊失色，「经理！你可不要陷害我，要是年终奖金里少了一毛钱我可找你算帐的！」
　　「那回不回？」丝毫不为聒噪女人的威胁所动，我再次看向她。「或者你放弃今晚的party也行，不过我也听说那家企业的人员是挺不错的，错过了也真有点可惜。」表面上我的表情非常认真，内里已经笑得肠子打结。
　　「你……好啦好啦！回就回嘛！」岳小浵一跺脚，转身「登、登、登」地便气鼓鼓地走出我的办公室。为了表示不满，她关房门的时候还故意很用力，害无辜的门「砰」地一声发出呻吟。
　　「恶魔上司！」
　　「从来就没听说过有人放假还要回公司工作的！」
　　毫不掩饰的话语自门外传来。
　　对属下的抱怨我完全不在乎，反正我并没超标准地让她做什么高难度工作，只不过是她现在要早下班，而我有条件地批准了而已嘛。
　　说来还便宜她了，对不？
　　况且明天人事部大概就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座镇，不找个可怜人来陪一下实在不划算。
　　摇头甩掉这些有的没的的想法，我把手指放上键盘，点了几个键，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脑里去。
　　为了这个破计划，我已经连续赶了三个星期的工。这个记录对于我这个一直被誉为公司里最懒惰经理的人来说实在是个破天荒的事情。可是我也没办法，近几年发生的大事情挺多，而我身在的这家公司刚好又是搞这念头最吃亏的保险，兵荒马乱的时局里上面的人对于计划啊策略啊什么的特别在意，不认真弄好我的工作，以后我怕是不能像以前般安全地继续懒下去的。
　　这么一做又是好几个小时，到我觉察应该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不用说，地铁肯定已经关了。
　　稍微想了一下，我决定继续工作，但在那之前，得打个电话给公司旁的酒店。
　　今天也睡在那里好了。
　　酒店的电话存在手机那，于是我拿出早给遗忘在公事包里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了6条短讯。
　　有点吓了一条，毕竟我这人很少收到这么多讯息的，跟我联系的人大都电话了事。
　　打开了来看，发现这6条讯息是发自6个不同人的。
　　而这6个人很明显地都是串通好来发短讯的：
　　「尚，『好狗』不见了，滚到哪去啦？」——任江尔，消息时间是今天晚上9：57。
　　「三个星期不见，在做什么？」——沈汋，时间是10：03。
　　「尚，持续两星期我这里都多了一只酒鬼，救命啊！」——爱梨，时间是10：13。
　　「小周末了也不轻松一下？」——盛岚，时间是10：26。
　　「一声不吭玩消失，搞屁去啦？」粗鲁的语言居然是发自孔雯，时间是10：42。
　　最后一条却是郑炎暝的，我的手机才刚收到没多久，「给了他机会，就不要半途而废。」
　　我不禁失笑。
　　看今天这样子，分明是整个「羽翼」里的酒会联合起来帮徐轩了，不过倒奇怪他们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那样才能100%引起我的注意嘛。
　　说真的，我这人最大的缺点，便是一旦离开他人，自己一个专注起来时就会不顾一切。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与其他人的相处才这么「君子」——淡如水。
　　当初跟其他人交往失败，这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爱是双方的，如果只有一方的付出，实在不见得能维持多久。与我交往的人，似乎都很真心，不过当我独处，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他们的存在，一心只想自己的事情，久而久之，不是对方因我的冷淡而灰心，便是更加激烈地想参与我的生活。但那么一来，我便开始讨厌了与他们之间的纠缠，终而自动提出放弃。
　　所以一开始的徐轩，我也很抗拒，看着他，会让我想起之前的经历。
　　反正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实在犯不着去找伴侣。
　　更何况对方是个男的。
　　之前在国外，我倒不介意有同性追求，反正那里风气开放，有男性追求对我不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可是这里，就不同了。
　　之前曾看过的报道说连研究AIDS和同性恋的教授都在被人歧视，身处在这么一个国家里，我实在不能乐观地看待这个问题。
　　但看着他那么热烈地追求，却实在又狠不下心来拒绝，最后只好接受郑炎暝的建议，名义上给他一个机会。虽然他可能真的是个很优秀的人，但我从来没想过会与他在一起。可以说那是一种惯性吧，我现在大概是将他与之前的人归为一类了。
　　但我三个星期不出现，徐轩居然不会自动挖我出来，这实在不像是他之前的风格。
　　想了想，终于决定结束今天的工作。既然他们那么思念我，就去那里现一现身好了。
　　反正「羽翼」这么近。

　　「爱梨，『血红玛莉』。」穿过人群，我微笑着坐上吧台。
　　爱梨看见我，却没其他反应地愣了好几十秒，「天！菩萨！耶酥！你终于出现了！」
　　这个称呼未免太夸张，我挑眉。「三个星期而已，我不至于变得那么伟大吧？」而且还要中西合璧，又是菩萨又是耶酥的。
　　「你的情人都在这里发了两个星期的疯啦，你说你能不变得伟大么？」身后一只手臂伸过来，一下子圈住我的颈。
　　「为什么发疯？」自动过滤任江尔对徐轩的称谓，我问道。
　　毕竟从现场来看，似乎并无异动。
　　「你一失踪就三个星期，换做别人早找警察报警了，你说徐轩能不发疯吗？」沈汋此时也走了过来。
　　怎么说得我好像人间蒸发一样，之前即使我会来「羽翼」，不也是一直不定时间来的么？那时候徐轩可厉害得像警犬一样，我到哪都有可能遇到他。
　　「这阵子他在赶稿，没办法分身来逮你。」再之后出现的孔雯一张晚娘脸，臭得不得了，「再来call你你不是没反应就是正在通话中，不得已他只好来这里守株待兔。」
　　「到这里也找不到你，结果就只好借酒烧愁了。」莫烨接下下文。
　　有点好笑地看着聚集到我身边的这群人，怎么从来没发现他们有这么好的默契？而且矛头都一致地指向我了？「任何人都有忙的时候，刚好最近我很忙。」一句话解释了我的处境。
　　「之前都那么闲，突然就变得忙了？」居然连盛岚也不满起我来了。
　　我暗中翻了个白眼。
　　得得，话说三人成虎，你们总共六个人。面对两只老虎，我承认我怕了你们。「今天你们找得我这么急，我不就来了吗？」
　　「有屁用，郑炎暝刚才把他领走啦。」孔雯的脸越发地黑。
　　「哦？为什么？」
　　「再让他待在这里，我们就要准备叫救护车了。」沈汋说道。
　　「今天他已经把十多杯『血红玛莉』灌下肚子啦，那模样可凶了，弄得我后来都不敢给他调酒了。」爱梨心有戚戚焉。
　　「所以郑炎暝便把他带走了？带回家？」我自行推测。
　　追我的人都不会太好过，看来这始终有一天会成为众人的常识，唉！
　　「刚出去的，你没看见？」任江尔说道。
　　我耸肩，表示没有。
　　「有个人把你爱得这么惨，你却居然一点也不紧张他，真是个最糟糕的人了！」孔雯说这话时颇有点咬牙切齿。
　　稍微看了最熟悉孔雯情况的莫烨一眼，他回我一个无奈的眼神。
　　喔，今天孔雯的火气这么大，八成是跟仴伦学长进展得不够顺利吧？而我，却当了那个被她出气的倒霉鬼了。
　　「尚，你还是去看看徐轩吧，」说话的是盛岚，「据说这阵子他没日没夜地赶稿，还要挂心你，今天又喝了这么多酒，实在……」
　　「我怎么知道他现在在哪。」群情汹涌，看来不去似乎不行。
　　「打电话给郑炎暝就是啦，蠢猪。」孔雯的口气依旧不好。
　　「是是，小的知道了。」暗中吐了吐舌，我连忙开溜。
　　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孔雯会拆了我吧？
　　「我跟你一起走。」这时候任江尔道。
　　「哦，好的。」

　　「你跟他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啊？」出了「羽翼」，任江尔这么问我。
　　「能有什么事发生？」我反问，「这三个星期我的确是忙了个天昏地暗，难道你认为我说谎了吗？之前已经证明了我躲他不过，现在我又何必要躲他？」
　　「但这两个星期的徐轩真的很不正常呢，光他会乖乖地在『羽翼』等你来我就觉得奇怪了，害我还放不下心从家里赶过来看他呢。」
　　「封非还在你家么？」既然徐轩的问题不可能讨论出个结果，我干脆转换了话题。
　　「嗯。」任江尔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摇了摇头，「身是在我家，心不是。」
　　我拿出手机，寻找郑炎暝的电话，「他跟乔天凡到底怎么了？」并不是不关心任江尔，只是封非分明还是挂心乔天凡的，在这种情况下不先了结他俩之间的关系，对于任江尔来说其实是种更残酷的伤害。
　　难得任江尔会回避问题，「给他点时间吧，乔天凡跟你那徐轩一样都是只跟屁虫，难甩得很。」
　　「封非单方面提出分开的？」想当初还是封非先与乔天凡提出开始的呐。
　　想在我手下开溜可不是件容易事，这不，又给我抓到尾巴了。
　　「关羽尚，你不要老是这么精明好不好。」任江尔翻着白眼，「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我也有我的想法，这事让我自己解决，好不？」
　　难得看到眼前的人发飙，我只好装作认真打电话，不再对他们之间的事进行刺探。当初看到任江尔的模样就知道会有问题，本来想着封非跟乔天凡那个甜蜜样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结果……
　　「喂，郑炎暝哦？我现在被人押着要去看徐轩，你告诉我地址吧。」我听那边的人说了一个地址，「什么地方啊？我不熟，你等等，待会直接让你跟司机说好了。」说着我扭过头，看向刚才便沉下脸的任江尔，「你不用跟我去吧？」
　　果然任江尔摇头，「本来我就是要回家，没空管你。」
　　「哦，那好。」刚好一辆黄色的出租车经过，我马上扬手，「那我先走了。」
　　坐上出租车，让司机直接从手机里听了地址，我便挂了电话。
　　回头看了看依旧站在路边的任江尔，他似乎在想什么，整个人一动不动。随着车子的远离，他也变得越来越小。

　　徐轩的家，原来位于这个城市里一个形状如同奔跑中的梅花鹿的湖泊旁。
　　因为他家所处的地段离我家有一小时车程那么远，所以对于他家旁的环境，我并不了解。
　　付了车钱，我走过一片草地，来到郑炎暝所说的那栋大楼。
　　「是几楼来着？」我问自己，然后看了看那密密麻麻的数字按盘，用手指压了2501的按钮。
　　「尚么？」对讲机一接通，郑炎暝的声音就传来。
　　「送外买的。」我故意压扁自己的声线。
　　「尚啊，快进来，我有事要赶回家。」看来我的恶作剧丝毫不起作用。
　　「哦。」变回原来的声音，我推开被郑炎暝打开了的大门。

　　「哇，他搞什么要弄得自己这么糟糕啊？」从背后看着正在厕所里狂吐的徐轩，我不得不表示一下自己的惊诧。
　　「因为你。」郑炎暝直接指出原因，然后打开了徐轩家的大门，「喂，我先走了，你好好看着他。」
　　「怎么了？『邻居』有找？」很少见郑炎暝这么赶的。
　　「多事！」伴随着「砰」地一声巨响，郑炎暝消失在我眼前。
　　最近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被那个情啊爱的折磨得死去活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打了个冷颤。
　　再看一眼吐得连胃液都有可能呕出来的徐轩，我当机立断地决定去客厅开电视看着等他。
　　「你……怎么在这里？」接近十分钟后，徐轩的声音才从我背后传出，而且，有些结结巴巴的。
　　我转过头，「是那伙禽兽逼着我过来的……你的酒醒了？」唉！既然都这么清醒了，我的出现大概就没什么意义了。
　　徐轩似乎趁刚才的一小段时间里洗了个澡，之前吐得五颜六色的衬衫脱了，换上了件干净的洗得有点发白的T恤，下身则穿了一条花花的夏威尔风格的短裤，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逗趣。
　　「嗯……吐出来后，好多了。」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徐轩在我右边的沙发上坐下。
　　「哦。」见他似乎也没什么话说，我再度把视线放到电视机上。
　　「今天，怎么……」
　　「嗯？问我怎么会出现？」我自行解释他的话，「看到那群损友N多的短讯嘛。对了，据说你们打我的电话我没反应，什么时候的事？」老实说我没印象。
　　徐轩一时没答上话来，我便继续想了想，「哦，这两星期我很少回家，手机充电器也没带在公司里，说不定是快没电的时候你们打给我了吧？」公司里有电话，所以即使没了手机我也不会觉得不便。
　　说不定因为这样而忽略了呢。
　　「抱歉啊，这一阵子在赶工作，我几乎一年就一两次会这么忙的。说来你怎么不给短讯我？一看到我便会回复的。」既然说了给机会，我当然是不会连最基本的回复都拒绝给予。
　　「尚……」
　　「嗯？」
　　「你、很无情。」
　　我的心猛地一撞，眼睛再次瞧着徐轩，手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是么？」突然被人这么指责，在所难免会有些无措。
　　「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后……又带给我绝望？」
　　「诶？」徐轩的迷语我不是太懂。想了想这三个星期他异常的举动，我问道：「我做了什么了吗？」
　　徐轩却没看我，自顾自地微笑了起来，「为什么要当着我的脸，吻那个女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自他的口中蹦出。
　　诶？诶？诶？我什么时候当着他的脸吻女人了？
　　但如果当面这么问他似乎又太伤人了，于是我低下头，不让满脸的疑惑泄露心里的想法。
　　可是差点抓爆脑袋的我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跟你约定的第二天，我本来打算去看看你的，」徐轩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结果……」
　　嗯……那件事的隔天？我连忙抓着这线索想下去。
　　那天早上，嗯……自己做了什么来着？
　　一如既往一大堆可有可无的文件堆积在自己的桌上，一整个上午就浪费在那里了。中午到楼下吃了个便饭，之后嘲笑了岳小浵装柔弱的糗样，然后……
　　哦！然后……见到了凯瑟琳。
　　想想那天我还吃了一个好大的亏，那个据说是公司大客户的凯瑟琳在门口一碰到自己，便双眼放光，还以「吻=打招呼」这种烂借口亲了我一下。
　　虽然之后她要求我带她到这城市里看看，不过我贯彻「冰人」原则，一问三不应，硬是把那个娇娇女气走了。
　　为了这事最近我正被营业部的经理怨恨着，因为之后凯瑟琳气鼓鼓地便回了美国，据说好几张大合同都没签成。
　　八成凯瑟琳对我施以毒手的时候徐轩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看到了。
　　嗯，要不要跟他解释呢？
　　如果不解释，那么也许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到时候我的生活便会恢复成之前的轻松。虽然这样似乎也不错，不过看着不复之前光彩的颓废男人，怎么说我有点不忍心。可是如果解释了，他误会我对他有意思那也不太划算。
　　我还没做任何反应，徐轩突然很恐怖地「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径自走进他的房间，还关上了门。
　　就这么留下我一人在客厅不管了。
　　这真的是之前追着我满街跑的徐轩么？反应与之前可差太多了，还是他喝了太多酒，神智已经被弄糊涂了？
　　可以说现在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大老远地来到他家，居然被这么对待。现在回家么？似乎是有些太「早」了——看，时针都过了12这个数字了。
　　说来也有气，不就一个小小的吻么，犯得着这么严阵以待吗？听说作家的神经是比较敏感的，但依我看来徐轩简直是敏感到神经质了。如果为了一个小小的吻我当场就要生气、弄个天翻地覆，当初被他吻的时候恐怕就要去跳江了吧？
　　而且那时候他又没叫我，我哪知道他在哪个角落了？什么「当着我的脸」，想想还真气。
　　一个大男人的，吃什么醋啊。
　　是的，我现在可以很肯定徐轩是吃醋，而不是要放弃追我。因为刚才他根本一点想听我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把自己猜测的事实说出来后便又自闭去了。
　　完全是发脾气的态度嘛。
　　稍微为自己无端受了一顿气而感到委屈，我关掉已经在播「粤语残片」的电视。嗯，徐轩家是单人套房，看来整间屋子就他房里有一张床了，我要今晚要怎么办？
　　睡沙发吗？
　　想想明天还要赶回公司面对一大堆的资料，若睡得腰酸背痛那可不行。
　　地上？
　　晚上湿气重，年纪轻轻的我还不想因自己一时的不慎为日后惹下什么风湿的毛病。
　　回家么？
　　这个徐轩的家虽然离市中心还挺近，但以刚才观察所得，这附近却静寂得不可思议，加上这么晚了，若想找车回家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正踌躇间，突然我的目光被茶几上一本不算太厚的书所吸引。
　　这是什么东西？封面居然是那种很梦幻的粉色，跟徐轩家简直是格格不入。
　　随手拿了起来，立刻便见到封面上很醒目的「作者：徐轩」四字。
　　哦，是他的书啊。
　　再随手翻了翻。
　　嗯，我承认我的中文造诣很差，徐轩的文采应该是很高的，不过在我看来却是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字的拼凑。
　　或者我可以送一个词给他：无病呻吟。
　　哈，如果他知道我这么评论他的书，会作如何感想？
　　无聊地再翻了几页，便在我准备放下这本书的时候，突然，几行英文跃入眼内：

　　One day, I met him, a person who I loved.
　　At that time, I knew, my heart was catch.
　　I think, he does not really know my feel,
　　But, I have time to make him know.

　　简单得要命的四行英文，连点像样的装饰语都没有，肯定是用来骗那些喜欢看风花雪月而不好好念书的小女孩的。我把书扔回桌子上，却不想书翻了个转，封面的背面朝上了。
　　「新锐人气作家徐轩的大胆之作，让你近距离接触社会另类人的情感世界。」
　　我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嗯，刚才翻了几页，似乎……里面的主角是个、男的？还有那个什么「I met him」……
　　这本书是写同性恋者的么？
　　又把书拿起来翻了翻，没错，的确是写同性恋的，而且，还要以第一人称描写。
　　第一人称……那个徐轩疯了么？这样很容易便会让其他人产生猜测的。
　　「尚，还、在么？」刚好此时徐轩把房门打开了。
　　「怎么？」我的思绪还在那本书的题材上。
　　眼前这个徐轩，还真是什么都敢写啊。
　　他又沉默了一阵，「你要睡觉吗？」
　　「废话。」
　　「厅里……不好睡，你到房里来吧。」看来他的脾气发完了。
　　「我不要跟对我有企图的人同床。」
　　「……我保证不会做什么的。」
　　「刚才你还莫名其妙地发了我一顿脾气，我心里不爽。」
　　「我知道是我自己闹情绪……可是，之前你不也说过你喜欢女人的身体么。对这个天生的身体，我实在毫无办法，也完全地、没有自信……本来，我对自己说，我有自信，可以……影响你。但真正看到那一幕，我完全地呆掉了，那时候甚至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摆，直到你离开我的视线，我才惊醒过来。之后……也一直不再敢找你，因为一想到你，就会想到你吻那女人的一幕……」房里的声音稍微停了停，「刚才我……我也不知怎的。但回房后，我想了想便明白：如果你真的喜欢她，那天你就不会答应让我追求。」
　　「废话，肯定会直接拒绝你。」如果我有凯瑟琳，当初就是个很好的拒绝原因。
　　徐轩此时自房里走了出来，「对不起，尚。很晚了，你就别再跟我计较了吧。」
　　我此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真的也累了，不过要我就这么睡上徐轩的床还是怪别扭的。眼珠左右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个挺古老的主意，「你家有厨房吧？」
　　徐轩往右边指了指。「在那里。」
　　我站起来，几步走进厨房，然后在徐轩疑惑的眼光中又走入客厅。
　　「你去厨房干嘛？」
　　我举起手，让他看清楚我手上的厨刀，「把这个放上床，我才不相信你的保证。」
　　「尚，」徐轩的眼神是满满的挫败，「虽然你没恶意，可是……现在我很想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