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信差二三事》游梦妖言

61、第四封信：女孩

　　对于龙影一直在看着他们这个结论，温芷歆至少有九成的把握。

　　龙影这个人，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表面看起来除了一张板正的脸外没有半点靠得住的地方，空有一身能压制奚天的实力，却连李猫都能随意跟他开玩笑。

　　但只要稍微动脑子想一想，他可是蛟龙族打出的翻身底牌之一，被莫明列在仅次于镇守大妖和山神之下的位置，传闻甚至把导致镇守大妖失踪这种等级的罪名安给了他们兄弟……

　　根据莫明的排序和龙影自己跟李猫说的话来看，在镇守大妖失踪、山神又闭关的现在，龙影其实很有可能是目前正实际管理着泉山市妖怪们的掌权者……之一。

　　这样的人，会有可能是空有武力的无脑派吗？

　　至少温芷歆不这么认为。

　　在接触过一些妖怪后的现在，她多少也对这个混迹在人类城市中的特殊群体有了一些了解。

　　最基础的一点，妖怪们并不是某个有着统一想法和目标的群体，而更近似于人类，有着各自的性格和追求，为此会产生不同的思考与算计。

　　这并不只是武力压制就能简单镇压的——就像奚天对莫明有着绝对的武力优势，却还是免不了被他坑进李猫的幻境，成了帮他找回离家女儿的工具人。

　　在这样的背景下，龙影给了温芷歆一条假消息，这绝不会是闲着没事在耍她玩——至少不全是。

　　最有可能的理由，就是试探。

　　对奚天这个自称信差，却有着与之不符的好身手的外来妖怪；对温芷歆这个从未接触过相关知识，却在闯入妖怪世界后存活至今的普通人类；以及，似乎与他们有关，明明沉寂许久，却突然开始牵涉进城市纷争的沼族。

　　没有人会在给出了试探题目后撒手不管，所以无论是他自己就在旁边盯着、指使旁人来监视，抑或者用什么法术远距离查看……

　　总之龙影一定在关注着温芷歆的解题过程。

　　这正是她敢大胆接触商天行的原因——当然也因为看出了商天行的性格，判断他并不是难以沟通的类型。

　　奈何她好心提醒，那两个藏在暗处的妖怪却不信。

　　悠悠微风吹拂过繁茂枝叶的“沙沙”声中，仍旧是那个尖酸的声音先开口：“人类就是天真，以为随便说句话就能骗过你妖怪爷爷吗？”

　　“就是就是，我们可是确认过没有其他人才来的！”另一个声音紧接着附和，其中却没有了一开始那种胜券在握的悠闲，而是带上了些许急切。

　　躲在商天行身后，温芷歆只探出个头，带着孩童般天真的笑容，精准挑中了问题的重点：“确认过了？真的？你们的实力居然可以发现藏起来的龙影吗？真厉害啊。”

　　两个声音顿时都是一滞——要是有那个实力，他们早八百年就直接去对付龙影了，哪还需要劫走商天行去威胁他？

　　温芷歆再接再厉：“还是你们知道龙影在其他地方赶不过来？你们知道他在哪吗？不会吧？你们跑过来绑架他弟弟，却不提前调查他在哪，甚至连他在不在这儿都不知道？”

　　商天行的背影微微颤抖，像是在忍笑。

　　随着气氛逐渐压抑，就见广场边缘，连接着外面道路的一边出口处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顶着张平平无奇的炮灰脸，有些慌张的样子，向着小巷的另一头摊开双手：“大哥！怎么办！”

　　是相较之下更嘶哑一些的那个声音。

　　他看着的位置，出现了另一个男人，身量更高一些，同样是没有什么特色的普通路人脸——也不知道是本来就长一副炮灰样子，还是为了干坏事特地变成这样的。

　　男人正是那个尖酸声音的主人，他咬着牙，恶狠狠地看向树下的一对男女，边训斥着小弟：“瞎喊什么！她乱说的你也信！区区一个人类……”

　　两个妖怪的位置都已经明晰，温芷歆伸出手，从后面轻轻抓住了商天行的衣服下摆。

　　收到她的暗示，少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商天行忽然猛抬头看向左边的空中，带起灿烂的笑容，声音中满是惊喜：“哥！你来了？”

　　两个本就在担心这事的妖怪俱是一惊，下意识便转眼往那个方向看去。

　　抓住这一空隙，商天行回身拉起温芷歆，转头便蹿上了坚实的大树，借着茂密树枝的遮掩跃过了广场后面的围墙。

　　两个妖怪及时反应过来，嘴里不干不净骂着，边转头也跟着跃上围墙，满眼却只看到了许多一模一样宛如复制粘贴出来的房屋，整整齐齐排开，像一道道拦路虎。

　　不愧是当“大哥”的，尖酸嗓子瞬间便认出了这技俩，不由“靠”了一声，“是幻术！该死的九尾狐！”

　　另一个妖怪见状有些茫然：“那，大哥，我们现在咋办？还追吗？这玩意儿怎么破啊？”

　　“不如先坐下来好好喝几杯，聊一聊……是哪边派你们来的？”一个充满磁性的低沉声音骤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只妖怪一蹿老高，连飞都忘了，直直从围墙上摔了下去，手脚并用爬起，边往身后看来。

　　一身定制西装的男人悠然浮在空中，带着最和蔼可亲的灿烂微笑：“妹子都好心提醒了，你们就是不信，真没办法，还得让我亲自动手。”

　　“龙、龙影！”妖怪们自然认得这张脸，连声悲鸣着，连滚带爬地向着反方向冲去。

　　但刚跑出两步就像是撞上了隐形的墙壁一般被反弹了回来。

　　抬头看去，一个阴沉着脸的陌生青年悠悠从空中落下，很不爽地龇着牙：“刚才是谁说要对那个人类女孩动手的？”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天际，却没有惊动附近的哪怕任何一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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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商天行可能实力不太够看，但或许是因为被自家哥哥牵连习惯了，他跑起路来绝对算是一把好手。

　　丢出幻境后，他以最快速度一口气跑过了好几个街区，最后钻进一条人迹罕至的巷道里，确定短时间内绝对不可能有人能追上，才总算停了下来。

　　微微喘息着，他靠上一旁的墙壁，转头向温芷歆看来：“呼，跑到这里应该就没事了。姐姐你呢？感觉怎么样？连累你了，真是抱歉。”

　　温芷歆自己也很擅长运动，涉及到空中跳跃的部分又都是被他背着跑的，现在自然还是一副很有余力的样子，抬手捋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冲他露出个微笑：“我没事，不用担心。严格来说是我害你落单的，也不算是连累。”

　　少年摇了摇头：“不不不，怎么会是姐姐的错呢？按这个说法，归根究底还是得怪我二哥，我是被他连累。而姐姐你……根据你之前说的，应该也是被他骗过来的吧？怎么说呢？他其实不是坏人，只是做事方法有点问题。”

　　说着，他难得收敛了笑容，神色中带上一丝纠结，像是在努力找到一个非贬义的词来介绍自己哥哥。

　　并在片刻的犹豫后最终放弃了——“呃，好吧，他有些时候真的很莫名其妙，而且以自我为中心，有事从来都不会直接问，而是要拐弯抹角去探听。像这次……我猜他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而一定要跑来上学。”

　　作为被诓骗，还被全程观察的对象，温芷歆并不打算好心地替龙影向他弟弟解释用意，闻言只了然地挑了挑眉：“除非你热爱学习到即使这样也想坚持参加完期末考，那么理由就只有一个了——你在找这几天打听的那个女生？叫杜月的那个。你很在意她？”

　　商天行一愣，有些尴尬地笑了下，脸颊泛起一抹绯红：“啊，姐姐连这个都打听到了？真厉害啊。我的确是有点在意她……”

　　话说到一半，少年反应过来了，连忙摆手，“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跟她没有多余的关系，之前只是知道学校里有这么个人，因为是女孩子嘛，可能我顺手帮过她几次小忙……”

　　“我能感觉到她应该是喜欢我的，但毕竟喜欢我的女孩很多，我对她没有特殊感觉，就只是放着，没做更多处理，像对待其他女孩那样。”

　　带着空调般温暖的笑容这么说完，少年像是回忆起什么，略一皱眉，“直到几天前，放学后我在操场打球的时候，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了她……”

　　金红色夕阳笼罩的球场上，少年们肆意奔跑、欢笑，挥洒着青春，少女们环绕在球场边，或窃窃私语，或欢呼雀跃，或者掏出手机，为她们珍藏的青春影像再添入鲜活的一笔……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长，绘成画卷，其中每一笔，都是商天行已经习惯了的日常。

　　直到他看见站在影子里的那个人。

　　穿着略显肥大的校服，并没有像大多数女孩一样在领口、袖口或者口袋上别着可爱的小饰品，披散的短发也没有任何特点，平平无奇到像是校门口理发店二十块的作品。

　　格外普通，普通到甚至不被同班同学记住的女孩。

　　向他看来的目光却与众不同。

　　其中没有他常看到的爱慕、欣赏、喜悦……甚至也没有负面的嫉妒、厌恶，乃至憎恨……

　　那双眸子平静如无波的湖面，似微风吹过泛起涟漪一般，只在表面浮有一点淡淡的怀念，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就好像……

　　“好像她只是很单纯地……想把我记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