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信差二三事》游梦妖言

51、第三封信：救命

　　“救命”。

　　这两个字的笔迹是赤红的颜色，伸手一摸还能摸到掉下的细小碎砂，很轻易就能看出它并不是用笔写出来的，而应该是某种带有颜色的碎石块留下的痕迹。

　　一直盯着温芷歆动作的莫小小顿时炸了，猛地跳起身，一把抢过糖纸去看：“这是什么！什么情况？这个糖……是那个孩子？等等，所以不是你给她糖，而是她拿给你？天啊！”

　　说着，她一边想起了和这个糖有关的那件事，很快理清了其中的关窍。

　　莫明轻抚着下巴，也想起了之前引起自己注意的事：“糖纸和糖棒……应该是在操场的时候故意丢掉的吧？难怪温小姐突然开口说话。”

　　温芷歆点点头：“那孩子是走过操场那几个孩子的一员，她一直在盯着我们，我故意引导那家伙提出去院长室，她果然就抓住了这个机会……不得不说，她很聪明。”

　　“就是借着端水往我口袋里塞东西的手法有点粗糙，被那家伙注意到了，我尽力帮忙遮掩，但不知道……”说着，她抬眼看向不远处严密到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校门和围墙，神色沉凝。

　　“所以、所以这个学校真的有问题！甚至到了学生要用这种曲折的方法才能传出求救信息的程度！那家伙反应那么大……他们究竟经历过多少这种事？有多少学生想要逃离这里……”

　　“他……他难道，是一直都在虐待学生吗？”战斗达人莫小小，打遍自家附近大区无敌手，向来铁骨铮铮，此时盯着手里这张方寸大小的糖纸，双手竟在微微发抖。

　　奚天难得没有躲在一边划水，此刻听她这么说，抱着双手略一沉吟：“学生身上没有被体罚过的痕迹，至少能被看到的部分没有。”

　　莫明皱着眉：“这个人很擅长做表面工作，他应该是故意避开这些地方的——如果真的有虐待情况的话。”

　　温芷歆摇了摇头：“体罚不留痕迹的方法很多，虐待也不只是体罚那么简单。电击、鞭打、孤立、言语羞辱、精神控制……人类的创造力，永远都是在思考怎么折磨同类的时候达到最高值。”

　　悠悠说着，她转过眼，看向坐在车里的少女。

　　她倚在车窗上，闭着眼，像是已经无聊得睡着了，却宁愿这样不舒服地靠着也不想下车跟他们一起做任务。

　　粉色的头发因为姿势被压得偏向一边，她清冷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做了什么梦，更看不出她身上哪里是否有过已经淡化了的伤痕。

　　跟着温芷歆的目光一起转头看去，良久，莫小小圆睁的眼中一点点泛出鲜红来，她深吸了口气，一点点把颤抖的双手紧握成拳，声音彻骨如冰：“那个人……我一定要杀了他。”

　　对女儿的宣言，莫明表现得有些迟疑：“但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也没有再进去的理由，直接闯的话很容易打草惊蛇，里面毕竟还有那么多学生。”

　　没等莫小小反驳，懒洋洋站着的奚天不知注意到了什么，突然伸手抽过她手里捏着的糖纸，对着灯光瞅了一眼，挑高了眉：“杀人的事先不急，先来看，这上面还有其他字。”

　　温芷歆接过糖纸，轻轻展平，对着灯光仔细看了半晌：“的确有，是数字。那孩子可能是怕糖纸被其他人捡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很谨慎呢。”

　　和赤红的“救命”两个字不同，写下这些数字的是没有颜色的普通石头，用力之后在闪闪的亮面糖纸上留下了浅浅的划痕，对着灯光一下就能看出来。

　　对着抄下来的数字，莫明做出了合理猜测：“看起来像是电话号码？”

　　“这是她父母的电话吧？肯定是想让我们打电话给她家里人，让他们带她离开！那家伙不是说了吗？要监护人签名同意才能离开！”莫小小只好把满腔的仇恨先放下，跟着猜了起来。

　　温芷歆点头：“有这个可能，小孩子遇到困难，唯一能倚靠的也就只有自己的父母了。”

　　“那，我们接下来……就给她父母打电话？”说着，莫明看向温芷歆，却是嘴角信息下撇，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莫小小无比积极，指向车载的智能系统：“车上这个系统就可以打，跟涂鸦小人说一声就行，或者不行也可以借李猫的终端……”

　　“打电话不难，可是等打通了，该跟他们说什么呢？”温芷歆微微皱着眉，手上慢腾腾搓着那张糖纸。

　　莫小小觉得她问得很莫名其妙：“就……直接说啊，我们收到了他家孩子的求救信，她恐怕在学校里遭遇了什么，处境也许很不妙，快点来救人之类的。这样就能不打草惊蛇地把人救走了吧？”

　　温芷歆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对上女孩那满满都是救人心切的澄澈目光，沉吟片刻，转头看向莫明。

　　懂了她的意思，负鼠父亲微微摇头。

　　于是人类开口：“也可以，想打就打吧。”

　　敲了敲车身，涂鸦小人从车前盖上溜达过来，接通车辆系统，根据他们报出的数字拨通了电话。

　　怕吵到李猫，他们没有上车，四个人就这么斜倚在车边，一起听着单调的等待音。

　　“您好？”

　　过了一会儿，电话被接通，一个明显并不年轻的女人声音在他们周边响起。

　　拨号前，莫小小已经把要说什么都想得很清楚了。

　　但此时听到电话接通，她张合着嘴比划了几下，硬是没能发出声音。顿时涨红了脸，一下躲到莫明身后，完全忘记了电话对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她。

　　女人的询问声再度响起，温芷歆手里把玩着那张糖纸，边漫不经心般开口：“您好，女士，请问您是否有一个女儿，正在十三书院接受教育？”

　　那边顿了下，接着像是警惕了起来：“我没有孩子，我也不买保险、不做投资、对任何理财项目都没有兴趣，我向来遵纪守法，不会被有关部门传唤，如果你没有其他事要说的话……”

　　看来赛博朋克时代也免不了电信诈骗啊。

　　“您的女儿，十三到十六岁之间，短发，圆眼睛、棕褐色眼瞳、单眼皮、高鼻梁，近视但程度不深，脸上有雀斑，右边有个很浅的酒窝，左边门牙缺了一个角。来到十三书院不到三个月，最近频繁提出回家探亲或者和您以及她父亲视频通话……但被你们拒绝了。”

　　对面女人显然是性格爽快又很具有幽默感的人，说话很是利索。

　　但温芷歆比她更利索，直接抢在她说完前流利地倾倒过去一大堆话。

　　女人显然是被震住了，过半晌才又有声音传出来：“你、你怎么会？你是书院的人吗？”

　　无视了旁边做出“加油”手势的莫小小，温芷歆把手中糖纸举到眼前，小心地对齐两个角，一边开口：“不、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正义人士，向您转达您女儿的一道口信。”

　　“是什么？”

　　“救命。”迎着女人好奇的询问，温芷歆板着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平板无波的声音回答着。

　　“啊？”

　　温芷歆停下了手上的叠纸动作，凝视着虚空：“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这应该是一句求救语。您的女儿应该是认为自己面临生命危险，希望您把她接走。”

　　她自认说的是很严肃的话题，那头的女人却像是忍不住般一下笑了出来：“看来上这个死贵的学校还是有好处的，她的手段有新意多了。”

　　莫小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温芷歆眸光微沉，折纸的手一顿：“所以……您是不相信吗？”

　　女人冷哼一声：“她说自己抑郁、狂躁、精神分裂、这啊那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都是变着法子要钱。说吧，她这次想要多少？还雇人打电话，大手笔啊。”

　　“比起要钱，她应该更想脱离十三书院。”

　　“是吗？”

　　女人的声音听来甚至还有几分惊喜，“那这个书院不错啊，居然能治住她。你知道吗？她就是个混世魔王，根本没人能管住她，课不好好上，天天跑出去玩，还谈恋爱！她才几岁啊！稍微说她几句就闹死闹活说自己抑郁了，非要去医院，我哪丢得起那个人……”

　　相比急躁地想要扑过来却被莫明按住了的莫小小，温芷歆实在很冷静，语气没有半分波动：“那您有想过吗？万一您女儿的求救是真的，她的确在书院里遭遇了非常可怕的事，需要父母的……”

　　这次是那个女人抢先打断了温芷歆：“在学校里能遭遇什么！都是她太娇气了！天天想东想西才会弄出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应该好好受点教训！”

　　张开的嘴合上，手里折了一半的糖纸放下，温芷歆整个人忽然变得非常沉静。

　　到那边女人忍不住询问，莫小小好奇的目光投来。

　　人类女孩抬眼，乌黑的眼瞳冰冷如霜：“所以……其实你都知道。”

　　“什么？”

　　“你女儿在十三书院里遭遇了什么，你全都知道。也知道她一直在求救，但你们从来没有搭理过她……对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