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信差二三事》游梦妖言

37、第三封信：母亲

　　“就是这里吗？”

　　看着眼前昏暗的长廊，莫明紧张地搓了搓手，回头看向身后的人类，说着，边快速眨了下眼睛。

　　自从他们进入建筑，外面的阳光似乎就被隔离了一般，半点都透不进来。而根据奚天飞上去的尝试，所有灯都像只是装饰一样，任凭怎么按都没有半点反应，他们只好摸黑前进。

　　没有任何声音的死寂一般的黑暗中，只有小小的他们手里拿着的手机发出亮光照明。

　　然而这寸许的些微光亮实在难以驱散庞大的黑暗，他们只能依稀看清白墙上镶嵌着的长长扶手、两旁全都紧闭着的一扇扇白色房门，和墙边被固定在地上的老旧塑料长椅，蓝色的。

　　这场景简直像是从恐怖片里抠出来的，再想到这个特殊的地点……

　　莫明咬了咬牙，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他总觉得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

　　走在他身后不远的人类女孩却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乌黑大眼睛随着手里光芒的照射四下看着，其中闪烁着思考和观察的神色，就是没有半分害怕。

　　听到莫明的话，她略一停顿：“应该是这里没有错，但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或许是定位不够精确？你记得当时你夫人是在哪个病房吗？”

　　这里是医院。

　　准确地说，这里是莫明的妻子出事故后被送去的那家医院。

　　同时也是她离世的地方。

　　在温芷歆的另一边，奚天正单手举着那个写有“母亲”两个字的积木块，另一手插在衣服兜里，一言不发跟着他们往前走着。

　　他们来到这里正是因为这个积木块。

　　虽说要调查莫小小入魔的原因……

　　但一是莫明总忙着工作，二来莫小小也算是进入了最容易逆反的青春期，导致即使莫明已经尽力抽空去关注家人的情况，父女俩也仍旧算不上亲近。

　　因此，他对莫小小的日常生活也不怎么了解，更别提要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去从中筛选出异样了，直白点说就是无处下手。

　　还是温芷歆在询问了莫小小表现奇怪的整个过程后思考了片刻，提出事情或许会与莫明的合作伙伴沈雁有关。

　　再联系这个掉落在现场，或许正是李猫给他们的提示的积木块……莫明便开始竭力从记忆中去翻找与他妻子、沈雁，和当然是事件主角的莫小小同时有关联的事件。

　　根据莫明的说法，他的妻子，作为同样弱小的负鼠妖怪，性格内敛温和，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做个普通的家庭主妇，照顾孩子们，然后和人类邻居一起聊天、逛街、跳舞。

　　虽然不反对莫明成立小妖怪联盟的举动，她却也不喜欢被牵扯到其中，更不喜欢孩子们过早地接触这些。

　　在她的保护下，虽然作为莫明的合伙人，沈雁常在他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盯着家里的情况，但他和莫家人之间真正面对面的交集却还真没有几次。

　　仔细回忆，这漫长的数十年里，他们三人有所牵扯的时段居然只有三次。

　　初识不久的时候，莫明邀请沈雁去家里做客。莫明的妻子被卷入意外重伤的时候，沈雁亲自赶到医院照料。以及……他的妻子身亡后，沈雁参加了葬礼。

　　温芷歆倒是认真地分析了一下，不过因为没有证据，也都只是落不到实处的推理。

　　最后，是莫明根据他的直觉，选择了医院。

　　所以他们来到了这里。

　　走到那一排蓝色的旧塑料椅子旁，莫明停下脚步，看向椅子旁边的那间病房，眼中泛起众多思绪，脸色也沉凝了不少。

　　片刻，他快速眨了下眼睛，转头看向身旁的两人，声音有些低哑：“就是这一间了，我记得当时，小小就是坐在这个椅子上等着我。”

　　奚天转过身，见人类女孩冲他点了点头，这才飞了起来，倒是没像之前那样暴力地直接投篮，而是难得规矩地把手里方块放在了那椅子上。

　　就在他收回手的这一瞬间，惨白的灯光打下，顷刻照亮了一切。

　　像是有无形的人拉上了电闸，整个医院瞬间灯火通明。只是依旧没有人烟，也没有半点声音，显得冰冷而无情。

　　在黑暗中走了半天一点没怕的温芷歆倒是在这时被吓了一跳，眨了几下眼睛才适应了这刹那间包裹住他们的光芒，熄灭了手电，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莫明也收起了手机，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仔细分辨，是从他们身后的楼道口传来。

　　奚天落回地面，站到人类女孩身前，三人一齐转头向来处看去。

　　伴着脚步飞速靠近，来人也出现在了他们视野里，接着两人转头看向了莫明。

　　他微微一愣，注视着过去的自己从那边快步走来：“这是，我妻子出事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出门逛街，正好遇上两拨强大妖怪在闹市起了纷争……有我留下的护身法宝，她本来可以及时逃离的，但为了搭救几个路过的人类幼崽……”

　　“当时，我在外面跟别人谈事，得到消息后，我拜托沈雁帮忙照看妻子，绕路去拜托了认识的擅长治愈的妖怪。”

　　就像他说的那样，大步从那边赶过来的莫明身后的确跟着另一个人，两人都是气喘吁吁、满头汗水，显然在赶路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情去整理仪容。

　　而跟着走来的那两人转过目光，三人就见刚才还什么都没有的塑料椅上站起了一个人影，急促地往前两步，与走来的莫明汇合。

　　正是还穿着初中校服的莫小小。

　　温芷歆立马抬肘轻轻戳了奚天一下，像是怕惊醒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感觉得到魔气吗？”

　　奚天神情严肃，盯了莫小小半晌，摇了摇头，同样压低了声音：“没有，只有普通的妖力。”

　　莫明当然更是上心，一双眼睛完全没离开过自己的女儿。

　　这时候的莫小小比后来要稍矮一些，她快步扑到迎来的父亲怀里，稚嫩的面庞上满是泪痕，眉头紧拧，却尽量口齿清晰地迅速说着：“爸，你终于到了。快去看妈妈，她伤得太重了，情况很不好，沈雁叔叔一直在给她灌输妖力维持着，但是……”

　　“好，我这就去。”情况紧急，莫明实在没有时间多安慰自己女儿，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脚步不停，领着身后的人开门进了病房。

　　莫小小和地上三个小小人自然也连忙转头跟了过去。

　　这是一个三人间病房，但有两张床是空着的，靠门的病床边坐着个瘦高的男人，双手抬在胸前掐着个手诀，脸色苍白而难看，正是沈雁。

　　他面前的床上，被子被掀开了，那有着红色十字标记的白净床褥微微凹下去一圈，圈里，一只小小的白脸灰负鼠安静地躺着，身体表面没有什么伤痕，却也没有多少生机。

　　温芷歆盯着她看了半晌，却始终没看到呼吸该有的起伏。

　　莫明走在前，看一眼自己的妻子，面色瞬间凝重到无以复加，向沈雁一点头，来不及道谢，直接转向了身后的人：“您看这……”

　　那人一看也拧紧了眉，快步走到床边，伸指探了探小小负鼠的心跳，又抬手掐了个手诀等待数秒，最终还是放下了另一手始终紧握的小小瓷瓶，沉重地叹口气，转向莫明，缓缓摇头：“……节哀吧。”

　　莫明愣愣地站着，脸上表情僵在那里，眼里残余的希望如夕日余晖般一点点散去，片刻，他垂下眼眸，向请来的医者道了声谢，又冲沈雁点了下头：“辛苦你了，就……到此为止吧。”

　　沈雁也叹了口气，收起手诀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往门口走去，却正与站在那里的莫小小对上了目光。

　　小小女孩脸上泪痕还没干，就又一次红了眼眶，无助地抬头看他，看着他身后跟着走出来的医生，再看向走到病床边的自己的父亲，和病床上显而易见正在飞速流失着最后生命的母亲……

　　沈雁又叹了口气，弯腰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低声道：“小小乖，去看看妈妈吧。”

　　女孩点了点头，走到父亲身边。

　　或许是被声音惊动，也或许只是单纯的回光返照，在他们的注视中，病床上的负鼠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到正望着自己的丈夫和女儿，黑豆似的小眼睛眨了眨，尖长的嘴角微微弯起，竟是做了个非常像是微笑的动作。

　　然而不等父女感到惊喜，下一瞬间，那笑容消失，漆黑的小眼睛闭上，小小的负鼠终于彻底失去了生机。

　　莫小小一愣，旋即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为什么啊……妈妈什么都没有做，没有招惹任何人……她明明只是路过，为什么……他们打架为什么要牵连别人？为什么不找偏僻的地方、不设防护阵法……”

　　“强者就可以不守规则……不顾别人的死活吗？”

　　莫明无言以对，沉默着揽过女儿，面上也有泪水划过。

　　摸摸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