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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任鲥没有像顾循之希望的那样立时就走。

      他随手把铜盆放在一边的脸盆架上,站在那里停了一瞬,然后把门带上了。

      所有的嘈杂噪音顿时被关在门外,房间里一片寂静。

      顾循之僵在那里没有动,只是在任鲥关门的那一刹那,身体颤了一下。他看起来还算镇定,但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汗毛此时已经全部不受控制地立了起来。他感知到自己被某种危险笼罩——其实也不该说是危险,他知道师兄并不危险,但他确实非常紧张,紧张到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知道任鲥在看着他,他那裸.露在外的皮肤能够感知得到那视线,任鲥的视线非常温柔,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战栗。他觉察到似乎某个时刻的临近,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像从前那样逃走,还是张开双臂去拥抱它。很难讲他是有了更多勇气,还是更加胆小畏缩了。

      已经到了这样的年纪,他真的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吗?

      顾循之这样向自己发问,但他知道,他心中的火焰其实从未熄灭,只是需要一点什么让它重燃起来。

      此时此刻,房间中的两个人都静止不动,好像两尊蜡像。

      然而这样的安静只维持了一瞬,任鲥突然大步向顾循之走了过来。

      他抬起了手,他的手触到顾循之的裸肩。他的手很冷,简直要冻住了人的骨头。冰冷的感觉从顾循之的肩上开始蔓延开来,他突然觉得空气有些不够,想要大口呼吸,却又本能地害怕发出太大的声音,他看着任鲥靠近的脸,发觉头顶上的新耳朵热到发烫,脑海里一片空白,简直要晕倒了。

      任鲥的情况其实没比顾循之好多少,就在刚进门看到顾循之的那一瞬间,任鲥就已经放弃了动用理智思考,只凭借本能行事。他放弃了揣测人类在此种景况之下应该有的动作,摒弃了他一向贯彻着的人类式礼貌——这本来已经成了他多年以来的习惯。但习惯的力量此时宣告失败,他最后残存的理智只来得及提醒了他别把水盆扔到地上,以及别忘了关门。等把这两件事都做完,任鲥的理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它压根就没有存在过。

      他看着顾循之,没法移开目光。顾循之的耳朵无意识地颤动着,他的尾巴非常蓬松,低低地垂着,有节奏地摆动。但他对自己身体多出来的新部分不是很,无意间暴露了他焦躁的心情。光洁的肩膀羞耻地裸着。但即使是有了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顾循之仍然没有那么像是动物。如果非要比喻,任鲥宁可将他比喻为干枯的梅枝。

      不声不响,与其他的枯树枝没有一点差别,但在别人还没有动静的时候,他已经悄悄结出了蓓蕾,虽然这蓓蕾也是褐色的,被紧紧包裹着,不肯轻易张开。但末端已经吐露出一点粉色的痕迹,只等着一丁点雨露的滋润让他变得柔软。年轻人大概不会有这样的耐心精心呵护这不起眼的花蕾,只有历经世事的人才懂得它的芬芳。

      海中巨兽冰冷的血在任鲥血管里奔腾,冲破了他彬彬有礼略带冷漠的表象。人类总喜欢用“热血”来形容人翻涌的情绪,但无论热血翻涌得怎样强烈,又怎么比得上大海冰冷的波涛?

      柔软的狐耳被他的手压得向下扣住,贴在头发上磨蹭了两下。他的手一松开,耳朵很快又竖起,耳廓内部没有毛的部分颜色变深了,看起来粉粉的很可爱。但这颜色并没有向下延伸,他的面孔仍然白皙,甚至可以说是比平时显得更白了,好像他全身的血都集中在了耳朵上,没有多余的留给面孔。任鲥想,可能最近总在外面奔波,他吃得不好;或者是身体突然的变化给他带来了一些负担,总而言之,他有点血气不足,急需补充。

      或许应该给他吃些滋养身体的东西……任鲥这样想着,手指划过顾循之的皮肤,感觉他的皮肤非常干燥,缺少水分,指甲在他身上刮出一点白印子。任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当口儿想这些全然挨不上边的事,但他觉得他需要一点喘息的空间想些无所谓的事,以便稍微恢复一点理性或者类似的东西,以避免浪潮把他完全淹没。

      顾循之衣着凌乱,他的衣袍虽然是素雅的鸦青色,里面却有着颜色鲜明的内衬,几种毫不相干的颜色撞在一起,竟显出少见的协调,内衬被胡乱翻在外面,和鸦青色的衣袍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尾巴毛绒绒地垂着,有点不太像他身体的一部分,而是仿佛一种与他的衣服非常搭配的饰物。而他不知所措地站着,不知道应该把衣服拉好还是脱下去,无论怎么做好像都显得不是很对劲。

      他穿着女人的衣服,却不是女人,他本来应该是个男人,现在……却也谈不上。他是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将一切事物的美丽融进一身。他是梅枝,是白狐,是非人非兽、非男非女的妖物。

      至少,任鲥是这么觉得的。

      任鲥扳住顾循之的肩膀,让顾循之面对自己。他看见顾循之微微张开双唇,急促地呼吸,好像离开了水的鱼。任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看见他的眼睛迷离了,好像因为看见了什么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而不停眨眼,眼睛红红的,里面满是泪水。任鲥本能地觉察到,或许因为此时此刻的特殊气氛,有什么束缚着顾循之的东西此时已然消失不见。

      任鲥把头埋进他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觉察到顾循之的身体好像梅枝一样散发着冷香。这香气是从哪里来的?他带了香囊吗?是他衣服上熏的吗?还是从他的肌骨里透出来的呢?

      他不断在心中提出问题,却不去试图寻找答案——那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他只想要继续探索。他觉察到,顾循之已然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任鲥忽然意识到自己责任重大,他从未想过掌控任何东西,他只想要做一个引路人,引领顾循之抵达他依靠自己的力量到不了的高处。

      任鲥此时就是这样觉得,但这比喻真的恰当吗?世界上从未有过比任鲥还要懵懂无知的向导,他举着炬火走在前面,却不知道前途究竟通往何处。非要用这个比喻来形容,实际上,真正引路的是与他牵着手,走在后面的那个人,那人没有做向导的勇气,却在任鲥那原本硬如铁石的心肠凿开了一条通路,一直通到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只是此刻,任鲥对此还是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并没有确认。

      还是不要再说究竟谁是谁的向导吧,总而言之,在这个晚上,梅花尚未开放,但花枝已经被攀折。无论是顾循之还是任鲥,都度过了一个堪称迷乱的夜晚。后来两个人都睡着了,还在一起做了许多疯狂的梦。

      第二天早晨,顾循之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脑袋藏在了被子里,并且打算以后再也不出来了。

      隔着被子,很难形容他的脸究竟有多红,不过还是可以通过他不小心露在外面的耳朵略微窥见端倪。

      顾循之此时非常希望昨晚他是喝醉了,这样他就不会将昨天发生过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但非常遗憾,昨晚发生的一切都还停留在他的脑海之中。他很希望昨天晚上的动静不会被人听见,但他也知道,这屋子只是村子里破旧的民房,虽然经过整修,但肯定一点也不隔音。无论昨晚他们屋里弄出什么动静,外面的小玉和在另一间屋里住的归尘仙人,一定是都听见了。

      想到这里,顾循之更不想离开被窝了。

      但这绝对不是他的错!一切都怪师兄,是师兄主动的!他只是一个被师兄迷住了的可怜人,在师兄绝顶的美□□惑之下变得软弱无力,被师兄一把抓住要害,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顾循之这样认为,但他还是没法理直气壮。毕竟,虽然他完全不想承认,但是昨晚上的那些可能会吵到小玉和师父的声音……大部分都是他发出来的。

      他在被窝里转过脸去,害他昨晚意乱情迷的罪魁祸首就躺在对面,还在沉沉地睡着,样子十分无辜。

      顾循之虽然在心里埋怨任鲥害得自己丢脸,可是……当真的看到他的时候,所有那些烦恼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只剩下单纯的喜悦。他的睡颜如此平静又温柔,让人的心情也瞬间平复。顾循之感到自己的内心被汹涌的感情填满,再容不下别的,方才那么在意的面子问题,这会儿好像也没什么可在意的了。什么都无所谓,就算是小玉或是师父当面取笑他,他也不在乎。

      只要他还能一直看着这个人,那些事好像都算不上是问题。

      顾循之这样想着,终于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他探过身子,在任鲥的前额上印下一吻。

  • 作者有话要说:  嗯……请谨慎评论。
    周五那天我有一点事,应该不会耽误更新,但可能晚一两个小时,也可能不会晚,大家知道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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