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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只毛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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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霞光慢慢消退,暮色压沉,天空中的最后一抹艳色褪去,只余一片灰蓝。
灌木丛中响了响,枝叶晃动间露出寸许干硬粘结的毛发,丛中,一只泥毛团子微微颤着。
毛团子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绿色,水腥味儿混合着青草的味道浸入鼻息,周遭陌生的气味让他鼻尖耸了耸。
周围静得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他抖了抖耳朵尖儿,爪子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嘶~”肉垫上传来的痛感使视线清明不少。低头一看,毛乎乎的肉爪上满是干硬的泥水块,粉嫩的梅花垫上也被细小的枝桠划开了一个小口。
毛团子看着地上尤带血迹的小树枝,轻轻甩了甩自己的梅花爪。
我现在已经弱到这个地步了,一个小桎桠都能伤到我?
他望着自己的爪子,一脸懵。
一阵风吹来,吹得毛团子打了个抖。
毛团子转向风吹来的方向,耸动着鼻尖,湛蓝的兽瞳眯了眯。
东南方向,有灵气的波动。
微薄的体力并不足以让他抬着爪子支撑太久,体内莫名流逝的妖力也让他有些不安。
他原地顿了顿,这才抖着腿,尽量撑住自己往灌木深处里钻。
毛团子现在心里慌得一批:不管是大妖还是小妖,就他现在这个情况,遇上了只会是送菜的那个。
灌木中,他趴作小小的一团,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破了洞的水壶,妖力不停地流逝,那些许灵气的补充根本填补不了。
感受到身上丝毫没有好转的伤势和仍然流逝的妖力,毛团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这特喵是什么地方哦,吸收灵气疗个伤都不成!
泥毛团子愤愤地趴在灌木中,耳朵尖尖立起,瞳孔几乎缩成一条直线,静心地感受着空气中灵气的波动与变化。
几片小小的树叶飘落,周围寂静得可怕。
一个黑色的身影,渐行渐近。
不是什么大妖,身上也没有妖力的波动,周身灵气剧烈翻涌,但却不带丝毫的血腥屠戮,气息非常干净。
看起来是个好妖。毛团子抬了抬爪,迟疑着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他弯弯嘴角,眼光一转就一点点地向前挪去。
终于,半个身子钻出灌木,肉垫按上了半湿的石阶,丝丝凉意传遍全身,毛团子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太冷了。
男人手上提着两个购物袋,已经快走至他的面前。
泥毛团子这才彻底爬出灌木,头一低,趴在地上喘着气,紧盯着男人。
“喵……”他虚弱地叫了一声,四爪撑地,想要尝试着站起来。
啪叽……四肢颤了颤,不堪重负,小小的一团直接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这一摔摔得挺狠,毛团子呆呆地趴在地上,睁着一双大眼睛,许久都没有反应,俨然被摔懵了。
项儒慢慢走进,摔懵的毛团子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音,耸了耸鼻子,撑着眼皮看向他。
“喵呜……”毛团子抬头,眼神湿漉漉的,对着他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
项儒:“……”
脏兮兮的毛团子看他神色冷漠,无动于衷,又试探着将一只小爪子放在了男人的鞋上,歪头蹭了蹭。
“喵呜~~”
小家伙原本应该是白色的,但此刻身上全是泥块,看上去灰扑扑的很是难看,爪子上还带着血迹……
项儒看着这只境遇凄惨的奶猫,指尖动了动。却又见那奶猫往自己鞋面上挪着,只他巴掌大的一团很快就挪到了鞋面上,然后身体一软,在他鞋上几乎瘫成了一汪水。
奶猫抬头仰望着他,一双蓝眼睛湿漉漉,怯生生地就这么盯着他,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看着自己鞋面上这只软得像是没骨头的奶猫,项儒额角动了动,在他看来,这猫的行为,颇有一点……耍流氓的意味。
明明是期待祈求的眼神,这行为却让项儒看出了另外一层意思:我在你脚上了哦,你不能视而不见哦~
提着购物袋的手紧了紧,项儒脚跟轻轻抬起,脚尖点地,液体状的奶猫就慢慢地向地面滑了下去。
“喵嗷!”毛团子嗷了一声,爪子一伸就想逮住什么防止自己掉下鞋面。
但男人的动作太快,他一时不察,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趴在了地上。
地面很凉,他不喜欢。
男人的鞋面也冰冷,但和地上比起来,好歹还有一丝热乎气。
身上不带血气的妖怪实在稀少,他笃定这只妖不会伤害自己,心思难免有些活泛。
想他活了也有三百多年,各种原则变来变去,唯有三条从未改变。
一、父亲们吵架,绝对不能掺和,有多远跑多远。
二、遇到敌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麻溜地逃。
三、遇到脾气好的大妖,不管卖萌还是卖惨先留个印象再说。
总之一句话,他现在这样,遇到了一只气息干净的大妖,必须套套近乎,抱上这根大腿!
只要这大妖肯接纳他,他卖卖萌装装弱,什么内伤外伤,对方总会给予他一点帮助的。
再不济,他也还能够询问一下这里的灵气为什么这么稀少,他的妖力又为何会流失……吧?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得是这只大妖肯搭理自己。
但依目前的情形,好像没什么效果。
毛团子眼睁睁看着男人将自己弄到了地上,没有犹豫地抬脚离开,身姿挺拔,步伐矫健,大衣一角还掀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他有点呆愣,内心郁卒。
这是假装没看到,就这么离开了?!
毛团子吃力地蹲坐起来,望着男人的背影,委屈巴巴地叫道:“喵呜呜……”
男人脚下动作没停,头也没回地继续向前走着。
泥毛团子愣了愣,瞅了瞅自己现在的样子。
——原本蓬松柔软的白毛?脏的。
——软乎乎粉嫩嫩的梅花爪?脏的。
——蓬松的大尾巴?还是脏的。
整个就一脏乎乎的泥团子。
毛团子耳朵耷拉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嫌弃——就他现在这副尊容,想要向以前那样冲人家挨挨蹭蹭卖萌,脾气不好的大妖早一巴掌拍过来了。
所以该庆幸这只大妖脾气还不错吗?
卖萌是不行了,但是卖惨……从男人无动于衷的行动来看,好像也吃不通。
这只大妖还真是有点难搞啊。
机会总归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毛团子抖抖耳朵尖,摆在眼前的大腿,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得先抱一抱再说。
忽略身体传来的疼痛,他努力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跟在男人身后,同时发出咪呜咪呜的声音,且这声音越来越凄惨,越来越弱小……
离开的男人被这声音扰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回过头来,刚好看见那只奶猫又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见他回过头,毛团子一声喵呜仍然凄惨,蓝色的眼眸中倒是多了丝喜意。
他刚想站起来,然后猝不及防地,又和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毛团子:“……”
眼见男人皱了皱眉,毛团子嘴角一撇,颤颤巍巍地终于站了起来。
卖萌不行,卖惨似乎也不行,但这只大妖也不像是冷心肠的。
毛团子歪了歪头,想到自己一直都是只幼崽模样,灵机一动,“喵嗷【爹地?】”
粗尾巴在身后心虚地甩呀甩,毛团子忐忑地看着男人的反应。
他想,像男人这种浑身上下没有血气的大妖,对于他这种“弱小的幼崽”,应当大概也许……是狠不下心的吧?
想到这儿,毛团子心安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地向男人迈过去,一边叫着:“喵喵嗷……【爹地不要丢下我……】”
男人看着踉踉跄跄地朝自己走过来的奶猫,终归没有离开,只是那眉头皱得更紧了。
毛团子见此,也不刻意卖惨,喵喵咪地叫个不停,一口一个爹地,蓝瞳里满是对男人的信任。
俨然把男人当做了自己的爹。
然后……
啪叽!
熟悉的一声后,又摔在地上的毛团子抬眼觑了一眼男人,悄悄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真不是他装的啊,只是……只是他现在的情况,就算不想卖惨,也依然虚弱得不行。
怕大妖反感,毛团子只好忍着疼痛,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飞快地站了起来,继续朝男人走过去。
项儒看着左摇右晃,一副随时会倒下的奶猫慢慢地走到了自己面前,往自己鞋面上一躺,挨着他的裤脚蹭了蹭。
“脏。”男人皱着眉,看着自己的鞋面吐出这么一个字,语气冰得像嘴里含了坨冰碴子。
在鞋上兀自蹭得起劲的毛团子身子一僵,抬头望去,就对上了男人那面无表情的脸。
他瞅了瞅自己现在的毛色,又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蹭着男人的裤腿。声音是幼崽的奶声奶气,欢喜又雀跃,“喵喵喵……”只爪子攥紧了两分。
忍住!
既然自己模样是只幼崽,还把这只大妖当做了自己的爹地,那就不能露出破绽,毛团子咬着牙,在男人脚上蹭得更起劲了。
奇怪,怎么感觉变冷了?
毛团子瑟缩了一下,刚缩成球往男人小腿处靠了靠,就感觉后颈一紧。
眼睁睁看着湿润的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毛团子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男人给提了起来。
他眨了眨眼,盯着男人,尾巴在空中摇了摇,努力用自己最欣喜的声音叫了一声。
喵喵嗷~~
男人冷着一张脸,看了看提在手中的奶猫,将这脏兮兮的毛团子往自己横在胸前的手臂上一放,然后往臂弯处推了推。
确认过奶猫不会掉下来后,他皱着眉,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将另一只手上的购物袋全部接了过来。
湿润的走道上,身形高大的男人就这样一手提着两大包购物袋,一手弯曲护着胸前的什么东西,以略显滑稽的姿势朝自己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