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寻鱼的歌

8、冤魂不散诉衷肠

　　我们这代人，都渴望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在最精彩的年纪可以四处挥霍，没有贫穷和拮据的桎梏。却不知道，年轻时最有滋味的是在苦难中寻求一丝快乐，咂摸着贫穷时恋人间的互相慰藉，走出时间的人在岁月的炉火旁用人生的勺熬一锅叫时光的粥，总有一天你会饮一碗热热身子，然后接过那柄勺子，成为那个人，续上时光，不再蹉跎。
　　王末夜的爷爷，爸爸急着去接过那柄勺子，成为众生的掌勺人，却不知道在他们的身后，挚爱的人无奈而又不甘的眼神。也许世人会告诉他们的后人，也许不会。酸甜苦楚，感受最深的往往是未曾涉及恩惠的人。

　　映恶荒原的风从额前吹过，碎发起起伏伏，走出时间。天好像不会暗也不会亮一样，总是那样苍黄，从额前走过的风飞向荒原之上，一样色系的野草想要阻止他们，却拗不过时间。窸窸窣窣，动静大的出奇。
　　坚果回头瞧，只有风在走。又看看发呆的王末夜，气氛一直低沉，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夜。

　　坚果碰了碰发呆的木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噎回去，“你能别烦人吗？”有种想变回猫挠他一爪子的冲动。
　　原本以为爷爷是自讨苦吃，成天在外面鬼混才落得这个下场，而父亲也是一个德行，做了警察以后就不曾关心过家人，王末夜想起每一年母亲为了让自己和妹妹过年可以像别人家一样热闹，一个人在家里忙上忙下，洗洗刷刷，做菜调馅，好像真的很热闹一样。可现在想了想，自己也成了那种不顾家的人，因为旁人不会问你过程，他们只看事情的表象。

　　无为伯在河岸边一边用空鱼线垂钓，一边哼着小曲，坚果在心里鄙视着老头，将嘴里的草叶子唾到一边，又想到月婆婆那张脸，心里更是有些不满:“一家子都什么玩意，小的不老实，老的为老不尊。”
　　坚果不像王末夜那样复杂的心境，只想着善恶因果，月婆婆平时在阴暗处，一点一滴的给曦巧灌输反叛的思想，最后看曦巧无力回天还借英华的手杀了自己的孙女。再加上无为伯对于王末夜爷爷的死那么轻描淡写和不在意，那逃到这里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敌不动我不动，可我动了，敌人怎么动。坚果把握不住，眉头的川字更深了。沉思时，衣角被人拽了拽。王末夜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努努嘴，是无为伯的方向。无为伯小鸡啄米状钓着鱼。好啊，原来是敌要先动手了，无为伯之所以叫无为，就是什么都不会，除了睡觉，自从天地形成，日月交替，他也从来不会睡觉，连撒谎都不会的无为伯选择用这样愚蠢的行为来先行动，坚果不解他为何不早点动手，也怕一会伤了王末夜这个弱渣渣。王末夜见那翠绿的竹竿已经垂下，河水里数十只皮包骨的手已经蠢蠢欲动了，刚刚无为伯被白骨手扒拉的场景还在他脑子里盘旋，不由得慌了。坚果在看戏和保护王末夜之间选择了前者，但是很良心的把扇子塞给王末夜，准备随时跑路。

　　王末夜绝望的看着手里的扇子，嘴巴被坚果捂着，眼瞅着鱼竿被河里的人抓住，无为伯开始表演。被动静惊醒，大喊救命，拼命挣扎，王末夜哪里知道坚果在想什么，想喊见鬼，却因为嘴巴捂着，变成了哼哼唧唧，坚果像是看到一出喜剧一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无为伯在河边独自表演了一会才发现笑到没力的坚果和一脸恐惧的王末夜，只是这恐惧不知道是因为坚果的反常还是无为伯接下来的动作。

　　无为伯看似挣扎，想要将鱼竿拖走，却反身用力，竹竿以背为支点，杠杆一样，掀起另外一头，恶鬼们像潮水一样，朝王末夜和坚果涌来，坚果不再嬉笑，低估了老头的能力，来不及拿来扇子，只好一手搭在王末夜的肩膀上，一手打开扇子去抵挡恶鬼身上的戾气。王末夜被冲的睁不开眼睛，只感觉前面是一阵阵的阴冷扎进面孔上，被挥舞的一只胳膊像提线木偶，一点都不友好。

　　一只只恶鬼飞回无为伯的面前，像是做错事的奴仆，不敢抬头，瑟瑟发抖。无为伯一脚踢开一只瘦弱的形似儿童的恶鬼，用那根鱼竿在河水里搅拌，漩涡越来越大，漩涡中心，一个小鬼被无数只手托举到岸边，无为伯鱼竿一挑，那蜷缩的恶鬼被送到王末夜面前。击飞完所有恶鬼后，王末夜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了那只小鬼的眼睛，坚果僵住了，那是一双和曦巧一模一样的眼睛啊，可是曦巧不可能在映恶荒原，那只能是另外一个，一个和曦巧眼睛一样大，一样好看的眼睛的人。

　　可是这个人在王末夜父亲死后就消失了，一个被王家一直宠爱的，捧在手心的小姑娘——王末语，去上学过后就没有回来过。因为丈夫去世失语的主妇，绝望的盯着门外，门口站着找了一夜，满头露水的王末夜，不敢抬头，失去父亲，又要没了妹妹，嘭的一声，母亲栽倒在地上，半身不遂。

　　而现在，她就在王末夜的面前。寻找王末语的那个晚上，王末夜无数次幻想在某一个街口，妹妹冲向自己，连哭带骂，质问为什么没来接她，王末夜一脸抱歉。望着眼前的皱巴巴的身无一物的小鬼，那双眼睛，质问的，厌恶的，委屈的眼睛，让王末夜恍惚，要去抱她，无论她什么模样，无论她是人是鬼。肩膀被坚果握着，无为伯鱼竿一挑，小鬼立刻从地上弹起，张开獠牙向王末夜扑去，手也不再是那双嫩嫩的胖胖的小爪子了，而是嶙峋的，长满毒刺的鬼手，被扇子挡在外面，王末夜看着那双眼睛，比看见那晚母亲绝望的眼睛还要心痛，混浊的让人看不清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坚果不好伤她，又不能任由她来伤王末夜，乘乱时一脚踢到小鬼的腹部，咕噜噜滚到无为伯脚底，扇子开始转动，王末夜眼前开始模糊，躲在无为伯脚下的那只小鬼仿佛被坚果那一脚踢醒了，嘴巴张开又闭合，眼睛不再浑浊，是那双无洁的眼睛，明明没有声音，王末夜却听见：“哥哥，救我。”

　　冤魂不散诉衷肠，故人相逢生嫌隙。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