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寻鱼的歌

4、君问归期未有期

　　脑袋里总是出现一片扭曲的画面，那块红色搬砖和笑得直拍桌子的人，耳边是一阵叽叽喳喳的麻雀叫，王末夜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一堆棉花上，还有点香喷喷的，就是光线太刺眼了，而且越来越刺眼，还有点热。

　　真热啊，王末夜闭着眼睛开始解扣子，却听见一阵惊呼，“哎哎哎哎，他怎么耍流氓啊。英华姐姐快来，有人耍流氓啊！”王末夜耳朵被吼的生疼，强光随之暗淡，慢慢的睁开眼睛来，坐起来的第一眼就看见坚果一脸阴沉的站在面前。王末夜全以为坚果还在为了昨晚的衣袖生气，“不都说了赔你两件衣服了吗？真是小气鬼。”不说还好，这一说坚果的脸更是往下沉了两米。

　　王末夜别开头，打量四周，所见之处全是雪白的，说是墙却又蓬蓬松松的。再一看自己刚刚躺着的地方，心里面咯噔一下，居然是云！

　　王末夜一咕噜翻起身，脚底一软，低头却看见自己站着的地方居然也是云，连连抬脚，一把猴在坚果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下去！”
　　“我不！这什么地方，掉下去没人接我怎么办，我不松。”
　　“你不下去我可动手了。”牙都要碎成末了。
　　“不行。”说着，王末夜还往上爬了爬。

　　“咦，你刚刚还不对着我耍流氓呢吗？”闻声，坚果和王末夜都扭头去看，只见英华和云梓站在门口，见怪不怪的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而他俩中间夹着一个小姑娘，那杏眼圆圆，波光潋滟，像是初阳洒在云上的光辉一样。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么漂亮的眼睛，一定是个很可爱善良的女孩子。

　　“别别，别拽我，这不是地板，会掉下去的。”
　　“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别咯吱我了，啊哈哈哈哈。”
　　王末夜华丽丽跌在地上，像只虾一样蜷着身子，边笑边喘，“求你了，哈哈哈哈，别挠了，我我我，我，哈哈哈哈。”
　　“不行，谁叫你刚刚冲着我耍流氓来着，不能饶了你。”说罢，还要去脱王末夜的鞋子。
　　王末夜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脚，嘴里唤着坚果。

　　坚果拎着那女孩的衣领朝英华一丢，指着还要贴过来的王末夜说：“别碰老子。”顺手将他丢到床上。
　　王末夜一脸惆怅的锤了锤云床，还不放心的蹦了几下，才安心坐好，全然不顾房里一直盯着他的三个人以及一只捂着脸不愿意看他的猫。

　　“他们都说这一届衡者胆小鬼，我看啊，是无胆鬼吧，哈哈哈。”那小姑娘边说边锤云梓，云梓嘴角扯了扯，很是赞同。
　　“曦巧，不许这么说衡者。”说罢，英华也恨铁不成钢的望着王末夜。

　　英华叹着气，云梓和曦巧嘻嘻哈哈打趣着昨晚的情形，王末夜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也转瞬即逝，坚果皱了皱眉，就当自己看错了。

　　“你们什么时候放我回去？”英华气叹到一半瞬间凝固，曦巧和云梓停止打哈哈，云梓的脸慢慢扭曲，坚果眼底闪过一抹原来如此的精光。王末夜嗅到了空气里一丝丝的波涛汹涌，赶忙圆场，“没事没事，你们不送也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告诉路怎么走就行。”说完还哈哈一笑。

　　“哼。原来你不仅是个胆小鬼，还是一个没担当的。不错不错啊。”曦巧慢慢踱到王末夜面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热浪，那种夏日里柏油马路上让人窒息的热浪，伴随着这小姑娘的靠近越来越明显，王末夜大脑一空。那一记板砖过后，灼人的热浪包裹住倒在地上的老爹，褐色的液体顺着马路牙子流进下水道里，自己跪在地上，搂着那具温热却没有气息的身体，四处求救却无人问津。

　　王末夜抬头盯着曦巧的眼睛，尽力去忽视她身上带来的烧灼感，“对，我要回去。”

　　曦巧看着王末夜的眼，那双眼里不是求生的欲望和不敢担责任的唯唯诺诺，反而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绝望和人生大起大落后的死寂，瞬间身上的气息降低到了夕阳温度。

　　英华看着云梓，云梓仰天叹气，望向坚果，期待他说点什么。却看见坚果死死盯着王末夜，眼里不是不成器的愤怒，反而是看到王末夜，让他回忆到某件事情而生出的愤恨。

　　“走吧，我送你回去。”王末夜抬起头，脸上好像写满了欢天喜地。其他三个则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好好好，好一个不作为的衡者，好你个护主的寻褚，人间变成地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由你们自生自灭就好，我们又没损失。”云梓瞬间阴转多雨，多雪，雷暴雨，暴风雪，雪崩。
　　甩手离开。

　　“手过来。”坚果早将冷冰冰的物件拿出来，光线下一打量，原来是把扇子，后面坠了一个穗子，闪着冷冷的光泽，真是扇如其人。

　　王末夜只听见英华的尖叫和曦巧的怒骂，连一句再见都没说出口，眩晕感袭来，眼前一片黑暗。

　　落地时，王末夜总结了昨晚血的教训，拽着坚果不松手，天大地大，没有命大。先缓缓神再松开，顾不得这祖宗挠不挠自己了。

　　“进去以后，看着前面的蓝光走。”坚果看王末夜脚不软了，一把扯回自己的手，转身要离开。

　　“你不和我回去吗？”王末夜惦记着欠坚果的衣服和小鱼干，毕竟之前也是自己疼过的猫。

　　“我和你回去？去你那边？”
　　“嗯。”王末夜回答的干脆利落，好像昨晚什么也没看见一样，或者是他想告诉自己昨晚看见的都不存在一样。

　　坚果又好气又好笑，“王末夜，”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他，“你不觉得天堂比地狱要好一百倍吗？”

　　“可是那边没有我啊。”王末夜双手插兜，语气随意，就像是很多年以前，王末夜在坚果面前摆上三个罐头，轻轻地问：你要吃哪个呀，我给你开。尽管最后必须都打开，才能阻止坚果上来挠自己，可是第二天他还是会笑眯眯的问坚果要吃哪一个。眼睛里没有了曦巧看见的死气，闪着淡淡的光，黑色开始有了生机。

　　坚果很久以后总是会想到那抹黑色，明明那时候的王末夜已经几次寻死不成了，可是每次自己对视到他的眼睛，总是会觉得黑色下喷薄着光。

　　“不了，你自己回去找死吧，我可不想回去和你等地狱到来。”坚果伸着大大的懒腰，“还是天堂比较舒服。”
　　“善恶自有总量，善人也有恶心，恶人也会疼爱自己的家人。你们会些稀奇古怪的招数就能指挥人间善恶了吗”

　　原来是不相信。好，那就让你看看能不能。坚果冷笑一声，拽着王末夜，手里的扇子转了几圈。

　　周围的景突然融化，远处模糊又熟悉的街道逐渐向自己压迫，几个人影从地上鬼魅般幻化成型，一开始是推搡，然后变成了纠缠，最后变成了殴打。期间，一直有一个小身影远离人群几步远，想要上去拉架，却又不敢上前。就在两拨人被民警强行分开时，原本人群外的小个子却从马路牙上拾起半块破板砖，向其中一个民警砸去。

　　一旁的王末夜想要喊出声来让他躲开，只要他能躲开了，家里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支离破碎，妈妈躺在床上半身不遂，妹妹不知去向，自己几番寻死，可是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王末夜想要上去替民警挡住砖头，可是砖头穿过自己的身体，准确无误，一击中的。

　　那民警一时没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后脑勺，一手的鲜血散去了原本扎堆的人群。王末夜看见小个子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高大的身影覆盖在小个子的身上，原本黑色的衣服慢慢变色，从黑到灰，从灰变白。小个子突然发疯，举起板砖朝着面前的民警头上用力砸去，像是堆积了几辈子的仇恨终于解脱。身后的男人咧着嘴，看着倒地的民警，还鼓励性的拍拍小个子的肩膀，小个子像是被施咒一样，拿着手里的砖头朝着自己，狠狠砸在太阳穴上。

　　王末夜呆呆的看着褐色液体顺着马路牙子流进下水道中，白色西装的男人就在眼前，似笑非笑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身边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坚果站在中间，朝着自己招手，王末夜头也不回的走过去。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像是一会和民警一起赶来的一年前的自己一样，只能抱着老爹哭，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坚果的手冷冰冰的，骨节分明，这是王末夜现在唯一能真实感受到的。坚果转了转手里的扇子，景色消融，空气重新变成早晨的清新，虫鸣和鸟叫让王末夜回过神。

　　“那个黑色西装的是谁？”
　　“隐善者。”
　　“就是他们来控制善恶多少？”
　　“不，他们只是工具。”
　　“那是谁。”
　　“我们也不知道。”
　　“那谁知道？”
　　“历代的衡者会知道。”
　　“什么叫会知道？”
　　“因为他们会去找。”
　　“如果我不找呢？还能撑多久？”
　　“隐善者会繁衍下线，一生二。二为四，四是八。”
　　“目前是多少了？”
　　“不知道。”

　　许久的沉默。
　　“走吗？”
　　“走个屁，老子的爹死了，不得报仇？”王末夜彻底暴走，本来就一直困惑自己的问题终于有了源头，哪里能走。气呼呼的往回去。

　　“哎，真不走了？”
　　“滚，带老子去找英华。”
　　“走错方向了，这边。”
　　“那也是被你气的。”

　　蝴蝶从花上惊飞，花越来越小，颜色丛艳丽变成滴翠。

　　君问归期未有期，事端初起漏端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