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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永远失踪的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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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头很痛,我想爬起来,一挣,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抱着我。我吃了一惊,完全清醒过来。
环在我腰上的胳膊很强壮,上面长着茂密的金色的汗毛,我忽然知道是龙恩。
我不敢转过身去,因为一转头,我们就会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
龙恩还在酣睡,呼吸悠长而有节奏。
我用手轻轻掰开龙恩的手臂,背后的人马上醒了过来,很明显是受了惊吓,像兔子一般弹跳了起来。
果然是龙恩,他完全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脸惶恐地站在沙发靠手后面,脸涨得通红,衣服倒是整齐的。
说实话,我也非常尴尬,但看见他这个样子,只得提起精神来,笑着说:“昨晚我们都喝醉了,你一定不知把我当谁了。”
龙恩张大嘴,欲语还休。
我上去拍他肩膀,“没事,兄弟,不是你抱着我,我就会着凉了。”我用的是“brother”。
龙恩终于镇定下来,跟我道歉:“我很抱歉……”
我笑笑挥手:“你的酒真的很好,好久没有喝这么好的酒了。”
龙恩微微一笑,脸上的红晕终于慢慢褪去。
当然是误会,龙恩成年后的生命从没有女子涉足,他是久已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女子了。何况,他的心还被莉莉占得满满的,怎么可能腾出一丝位置来。无论是谁,经历过了死亡,都不容易在这个恶咒中摆脱出来,何况,莉莉尸骨未寒。
我想,可怜的龙恩昨晚也一定喝醉了,把我当成了莉莉,幸好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我忍不住轻抚自己的脸,我跟莉莉很相像吗?
我梳洗了一下就准备继续昨晚的计划,去找杰尔德。
龙恩的表现有点出乎意料,他这次并没有拦我,只是用有点忧郁的眼神看着我说:“我知道你要去找谁,请注意自己的安全,那区并不是太平地。还有……”他看看我,“今天我不用上班,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请你尽快回来。”
我觉得他有点言重了,但仍然对他的关心十分感激,我点点头,算答应了。
杰尔德住的一区果然非常脏和乱,看起来就像是小混混聚居地,不过我原来也并没有抱太高的期望。他的住址是一憧非常破旧的公寓,外墙用五颜六色的涂料画满了乱七八糟的图案。窗户有两扇玻璃被打破了,一直没有补上去,只是用报纸胡乱糊着,风再大一点,这是很要命的,我可以百分百打赌,室内并没有暖气和壁炉。
我先是按门铃,里面静悄悄的,门铃似乎已经坏了。
我改为敲门,对面两个蹲在街角的流浪汉以敌意的眼神看着我。里面仍然没有人应声。
我掏出两张钞票,给那两个流浪汉:“里面是住了一个少年吗?他到哪里去了?”
流浪汉贪婪地盯视着钞票,似乎想抢的样子。我缩了缩手,两个人的脏手都落了空,我扬扬钞票:“请告诉我,里面住着的人到哪里去了?”
一个比较年轻的污秽的脸上露出奇异的表情,他对我说:“里面住的人昨晚半夜被一帮人赶出去了,不知到哪里去了,那帮人对他们说,不准再回来。”
“不准再回来?那都是些什么人?”我很惊讶,有人抢在了我前头。
“不知道,有组织的,很凶地把他们赶跑,半夜里,整个区的人都被吵醒了。”
我扔下钞票,转过身去,到底是谁,赶走了杰尔德?是他的仇家,还是,我的?还有龙恩的态度转变明显,难道是他?
我走近大门,想透过钥匙孔向里面张望。忽然有劲风从后面向我袭来。我迅速俯下身子,右足使个扫堂腿用力向后面扫去。袭击我的人一扑成空,腿骨给我扫个正着,当下立足不稳,“膨”的一声,头跟手上的铁器同时狠狠地撞在了大门上。
我还没有回头,又有一人袭来,来势似乎是想掐我的脖子。我左手在面门一格,右手使了柔劲一推,按正他胸口,并没有什么声响发出来,那人闷吭一声,蹼地倒退五六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冷冷看着这两个摆明是想抢我金钱,或许还想伤我性命的流浪汉,第一个已经晕了过去,他手里还握着一个废铁铲,如果是普通人给他在后脑敲了这么一下,分明是谋财害命。他是比较年长不动声色的那一个,出手却是心狠手辣。
第二个较年轻的跌坐在地上不住揉着胸口,眼睛里流露出惊惶,想爬起来逃跑,但一动,就不住咳嗽起来,刚刚我带着柔劲的那一掌,相信可以使他的胸口这个星期都隐隐作痛,不时咳嗽。
我一步步向他走过去。
年轻的流浪者无比惊慌,挣扎着连滚带爬向后到退,只退后几米就到了墙角。他混浊的蓝眼珠带着惊惶,结结巴巴地说:“别,别杀我……”
在这一区,相信发生谋杀案,□□之类的也不过是等闲事,真正的强者为王,人命如草芥。
我只是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去――他竭力要闪躲我的手,却怎么躲得过去。
我伸手从他衣兜里掏出我刚才给他的钞票,冷冷说:“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年轻的流浪者胸口起伏,似乎十分紧张,动都不会动了。
我一回身,却感觉他马上爬起来,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掉了。
我走回大门前,用脚把晕过去的流浪者拨到一旁,从口袋里拿出工具,打开了大门。
厅里一片凌乱,一个玻璃花瓶被打得粉碎,我非常小心地不让自己踩到碎玻璃,慢慢走进去。
非常非常的凌乱,当时一定有一群人,至少三四个,在这个不大且有点寒酸的客厅里肆意地打砸,或许还有抢劫。并没有一样能打破的东西是完整的,包括吊灯。半旧的沙发被推倒了,上面被利刀划得开裂,里面的弹簧都露了出来,一个渔缸裂了,水淌光了,两条鱼就那样成了半鱼干。
卧室里面的床铺也都被搞得乱七八糟,被子也被撕破了。到底是谁?有这么深的仇,要这般赶尽杀绝?
我不禁苦笑摇头:这个杰尔德,平时人缘一定非常差。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掉了,除了苦笑和自嘲,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安慰自己。
就在我准备离去的时候,我实实在在,听到了门厅处传来一声惊呼。我一个箭步冲出去,有一个女孩子的身影正在匆匆离去。
我赶上她,一把搭住她肩膀,说:“小姐,我来找人的。”
女孩子尖叫起来,配合整条街的背景,真是恐怖!
我不得已,一把捂住她的口,一边好声好气:“我是杰尔德的朋友,我是来找他的。”
女孩子惊惶的眼珠滚来滚去,忽然垂下眼帘。
我慢慢说:“我放手,你不要叫了。”
我把手移开。
女孩子忽然拿起我扣住她脖子的手,狠狠的就是一口。
我没有防备,这一下给她咬出血来,她掉头就跑。
我真是生气了,追上去就扭住她手臂,她不断挣扎咆哮,想用脚踢我。从没见过这么顽劣的女孩子,我又不想伤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算制服了她。
她给我扭反了手,不住喘息,忽而回头盯着我,满含怨毒。
我不敢放她,却尽量好声好气地说:“我是来找我的朋友,想询问他的行踪,我并没有恶意。”
女孩子怨毒地说:“你们已经抓走他了,还想怎么样?我不过是回来取几样东西,你们又想怎么对付我。”忽而悲痛地哭了起来,哭得全身抽搐。她刚才的强硬态度完全崩溃了,瘦瘦的脊背不断起伏。
我放开了手,掏出块手帕给她,让她哭。
女孩子很惊奇,慢慢止住哭泣,一边抽噎一边问我:“你是谁?”
我说:“我是杰尔德的朋友。”
“你骗人,他怎么会认识你,你这样一位,一位小姐?”女孩子尖叫,随即带着疑惑。
“他是莉莉.让的朋友,我是莉莉的朋友,所以他也算是我的朋友。”
女孩子慢慢看我:“门口的人是你打倒的?”
“嗯,他想抢我的东西。”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救杰尔德?”
我很惊奇:“救他?他出了什么事情?”
“昨晚有一群人突然闯进来,把我们赶出去,把杰尔德捉走了。”
“是些什么人?”我紧张起来。
女孩子摇摇头:“不知道,他们很凶,把所有东西都破坏了,不许我们再回到这里来。我想,杰尔德一定会没命的。”她的语气非常怨恨,用手慢慢抚着自己的小腹。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我一愣:“你有了孩子?”
女孩子抹了抹眼泪,倔强地说:“不要你管。”但忽而又转过身来:“你身上可有一百块?只要一百块。”
我看着她,很小的女孩子,年龄绝不超过十六岁。外国的女孩子发育得早,她的身体看上去成熟,脸上还是带着青涩色,模样清秀,头发有点脏,但应该洗净之后是淡金色的,像朝阳透过最透明的玻璃那种颜色。身上穿着一条破牛仔裤,手臂上有擦伤的伤痕。
这样的女孩子若是生在好的家庭,有良好的教育……
而现在,一百块?我有点伤心。
我掏出钱来放进她手里,对她说:“你要去把孩子拿掉吗?我陪你去。”
女孩子愣了愣,眼圈刹那间有点发红,随即装若无其事把钞票放兜里,吊儿郎当地说:“不用了,你忙你的事。”
“你的父母呢?”
女孩子烦躁起来:“大不了把钱还你,别那么烦。”
我叹口气:“孩子是谁的?他的父亲呢?”
女孩子不看我:“昨晚给人抓走了。”
“是杰尔德?”我跳了起来,不是说他……
女孩子看看我,奇怪我的反应,点点头。
我结结巴巴地问:“他不是,那个,喜欢,跟男生,嗯,男的交往?”实在尴尬,我自觉问得不伦不类。
女孩子跳了起来,捏紧拳头:“你不要胡说,他怎么是那种人,他只喜欢我一个……他,他在地铁站发现我,带我回家,他是对我最好的人。”女孩子真生气了,一只手已经放在兜里,似乎想把钱扔回给我,但权衡厉害,终于还是没有掏出来。
真没有想过是这样,这个杰尔德难道只是莉莉特意找回来演戏给龙恩看的?抑或,发生在认识这个女孩子之前,是一段插曲?我头都大了。
女孩子气呼呼地转头就走,我上前拉她,她甩开我的手。走了几步,我才发觉原来她满脸都是泪珠。
“还生我的气?我不过随便问问。”
女孩子拼命摇头,泪珠纷落:“大家都说他是坏人,干坏事,但是只有他对我好。而且,为了我,他答应去找一份工作。可是那群人不肯给他机会,把他抓走了,我知道,他是不可能回来了。”
我环住女孩子瘦瘦的肩,安慰她:“不会的,并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他会没有事的。”话是这么说,我自己的心一点底都没有。
女孩子摇着头:“我知道,他是不会回来了,在纽约,每年不知有多少人失踪。你没有见到那帮人的凶法,他们是有组织的,杰尔德一定是得罪了他们……”
我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对这小女孩充满怜悯,只有更紧地抱住她,细声说:“等你身体好了,回去找父母吧,你年纪这么轻,很快就会知道,没有什么不可以重新来过。”
女孩子慢慢止住哭泣,点着头:“我知道,我都知道,杰尔德要我好好活下去的。我知道要好好活下去,我一定要忘记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忘掉这个孩子,我会像我们计划好那样做一个好好的人,但是……我不会忘掉杰尔德。”
她仰头看着天空,眼眸里泪水闪烁着光芒,是决心生存的光芒,她轻轻地说:“是他要我做到的,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看着她,忽然明白假如我们两人遭受相同的挫折,我们之间比较坚强的那个,应该是她。
因为在她的生命中,曾经经历了这么一段难以忘怀的,曾经出现了这样一个无可替代的人,尽管他也许会永远消失,但是,在她的心目中,他们的过去,他们的未来,永远永远不会消失。而因为这份肯定,她将会克服更多更大的困难,人生于她的历练,已经再不会是不能逾越的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