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路》椒盐哈密瓜

4、第 4 章

　　一个帝国、一个王朝，建立起来何其艰辛，可真的到了大厦倾颓的那一日，一切又都是迅速的。

　　鹿台富丽华美，是整个朝歌最高的建筑，可终究是木质的，并不经烧。帝辛那具换了芯子的躯体站在顶楼上，就像是一面黑色的大旗，提醒着叛军：再不快点旗就要倒了，就抢不上头功了！在这样想法的驱使下，一波一波的叛军悍不畏死，拼了命的向王城杀来，冲在最前面的自然是他们的首领——姬发。

　　直到叛军将鹿台团团围住，一身银铠、墨蓝披风的姬发抬起头，最后一次仰望帝辛，也是在此刻，孟昭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最最典型的“靠谱”脸，略显方正，有着英气浓重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唇，最出色的还是那双眼，即便满身血光，依然透出平和而宽厚的光。

　　孟昭轻轻靠在女娲耳边：“姑姑，他这个长相，看着不像是会造反的啊？”

　　女娲嫌弃的睨了她一眼：“他们这些人，长相是我给的，想法却并不是我能控制的。”抬了抬手，示意孟昭看自己手中那颗珠子，“就好比这个货，长得一副清秀的样子，谁知道脑子那么不合适，跑到你姑姑我的神殿里去写艳诗！”

　　孟昭：“.......”考虑到那件事情貌似是因自己而起，为免引火烧身，她还是决定闭嘴，只是看着那颗珠子，怎么看都觉得颜色似乎黯淡了一些。

　　姬发没有让士兵们上楼，而是自己独自登上鹿台，一步一步走到假帝辛身后。听到脚步声，假帝辛缓缓的转身，依然那么平静、冷漠的看着面前前来追魂索命的青年：“你是来取我性命的？”

　　姬发点点头。

　　站在柱子后面的孟昭怎么看他这个动作都觉得他有点想要磕头，只是硬忍住了。心里悄悄感叹：这是条件反射？

　　假帝辛似乎与孟昭心有灵犀，挑起嘴角讥笑地说：“几个月之前你还曾经跪在我的脚下，称我为王，如今竟换了一副面孔？”

　　姬发面上闪过一抹难堪，可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你荒淫、残暴，失尽民心。”

　　假帝辛脸上的笑容愈发讥讽：“失尽民心？罢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姬发：“......我曾尊你为王，今日也会给你最后的体面，让你自我了结！”说着一扬手，将自己的佩剑扔向帝辛。

　　看着那柄还沾着血污的宝剑飞向假帝辛，孟昭控制不住的紧张，她害怕看到那柄剑落在地上，要一位帝王弯腰去捡拾那即将夺他性命的利器，怕是最大的侮辱了吧！不过好在假帝辛的身手还在，在剑即将落地时伸脚一踢、扬手一接，就将那柄长剑稳稳的捏在了手中。他低头认真的看了看那剑锋，由衷的赞叹：“是一柄好剑！”抬头盯着姬发的双眼，“纳贡时都不曾见过这样的极品！”

　　姬发脸上那副耿直的面具再也挂不住了，露出一丝讥笑：“死到临头，你还有心思管这些？”

　　假帝辛却并不生气，只是灿然一笑，然后转身，看着鹿台之下无数的叛军。而就在他的目光经过孟昭等人时，投来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孟昭和女娲齐齐低头看着女娲捧在手中的那粒珠子，那珠子微微的动了一下，就像是在点头，然后就彻底的暗淡了下去，连那一抹魂光都消失了。

　　孟昭有点难过，但终究还是尊重了帝辛的意愿，对着假帝辛微一点头。假帝辛得令，直面如水的叛军，抬手提剑、横在颈间：“你们想要我的命，我给你们便是，只希望你们真能得到想要的世道！”说完手腕猛的一动，一股鲜血自颈间喷出，554年商朝天下就随着帝辛的身体一同倒下了。

　　姬发一直站在殿内静默的看着，直到帝辛颈间的鲜血流尽，才提步上前走到尸体旁，蹲下身，自靴中拔出一把匕首，果断的向着帝辛的颈间割去。

　　那画面太过残忍，以至于活了许久，早就看惯了人间生死的孟昭都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

　　姬发割下了帝辛的头颅，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到护栏边，将那颗头颅高高举起，振臂高呼。鹿台之下是山呼海啸的欢呼，姬发大呼三声，然后一把将帝辛的头颅抛下，任它落进台下的人群，作为一个战利品，被人争抢、撕扯、触摸。姬发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手扶着栏杆，探出大半身子对下面喊到：“别弄坏了，还要示众！”换来台下一片哄笑。

　　孟昭再也受不了了，她一把从女娲手中接过那颗魂珠，一手捧稳、一手挡牢，不让它再看那些残忍的画面。转头扫到女娲挑高的眉头，又结结巴巴的解释：“这、这对他，太、太过、残忍了！”

　　女娲无奈的撇撇嘴：“身为人间帝王，看过的残忍画面何止万千，这有什么受不了的！”

　　孟昭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赞同女娲这样的说法，却没有出言反驳，只是依旧将手中的魂珠护得严严实实。

　　女娲看她这个样子也无奈了，轻叹一声：“罢了，我们走吧！”

　　孟昭：“……姑姑，您点的那三只小妖就不管了？”

　　女娲：“差点忘了！”伸着脖子往台下一望，正好看见一身红衣的小狐狸被黑甲叛军推搡着往皇城外头走，撇了撇嘴，“他们的事情还没完，无论如何都要给这些人一个交代，等完事了再说吧！”

　　孟昭：“他们……会死的！”

　　女娲：“死亡才是另一个开始！”说完一挥手，带着孟昭和帝辛的魂珠消失在鹿台之上。

　　九幽之缘、黄泉之下，就是人界与地府的分界线，也是地府的入口。此时的地府，组织机构还比较简单，一阎罗、一判官，剩下的就是鬼差。

　　阎罗名唤包殊，原为天界上圣天尊，只不过因为性子疏淡，不喜应酬，是以当年天界在地府设幽冥司之时，便自请前往看守幽冥司，做了地府之王，也是自在。至于判官包鑫，原本也是上圣天尊府中的主事，跟着包殊入幽冥司后谋了一个判官的职务，主管为人界亡魂判功过、定刑罚。

　　女娲带着孟昭过来时，包殊还没起床，只有包鑫哈着腰、陪着笑，一路小跑着过来迎接：“不知娘娘和风神殿下大驾光临，不如请二位尊神稍候片刻，下官即刻命他们布置仪仗！”说着回头就要指使鬼差去准备。

　　女娲不耐烦的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是来办正事的，还需你家天尊帮忙。”

　　包鑫：“额.......请二位尊神入幽冥殿稍候，下官这就去告知我家天尊。”说着小心的将二人请进大殿内安顿好，陪着笑、迈着小碎步退出大殿就一把抓起官服下摆，撒丫子往纠伦宫跑。

　　孟昭看着他一骑绝尘的背影，悄悄的凑到女娲耳边念叨：“姑姑，话说这位天尊的名字真是透着孤绝啊，一点都不像是你们那一辈的神仙，或者说干脆就不像是天族，咱们天族起名不都爱找那些吉祥的字眼？怎么这位偏偏反其道而行？”

　　女娲白了她一眼，又用看小白的眼神把她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孟昭赶紧做出虚心求教加可怜巴巴的表情，成功拍到了女娲的马屁，让她通体舒泰的开始讲故事：“包殊出身不凡，细论起来甚至比我们家还要高贵，当年盘古大神劈开天地，耗尽神力，元神寂灭，独留下仙体化作这世间的山川河流。大神的双眼一化作太阳，一化作月亮，可是你有没有发现那月亮却比太阳要小上许多？”

　　孟昭：“额........大神他老人家莫非是大小眼？”

　　女娲再也忍不住了，挥手照着孟昭的后脑勺就给了一下子：“好日子过得太久，活得不耐烦了是吧？敢污蔑盘古大神！”

　　孟昭一手护着魂珠，一手绕到脑后揉着巨痛的后脑勺，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的亲姑姑：“那、那是为何？”

　　女娲：“自然是大神的这只右眼在化形时分做了两半，一半化作月亮，另一半就化生为这位上圣天尊。”

　　孟昭：“.......这么狠？”

　　女娲点点头。

　　孟昭：“那、那他出身这么高贵，那、那我爹的这个天帝之位是怎么来的？”

　　女娲觉得自己今天的白眼翻得实在是有点多：“我们家出身也不低好吧！况且你爹身为天帝是天道的选择，并不是说他是盘古大神的半颗眼珠就一定有资格成为天帝的，只是他终究身份特殊一些罢了。”

　　孟昭：“.......您还没回答我他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呢！”

　　女娲：“........他自己取的，他觉得自己生而孤独，在这天地间是特殊的存在，所以就自己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

　　孟昭：“真.......有才！”

　　“谁有才？”孟昭话音刚落，大殿门口便传来一道清悦男声，只是声音虽然悦耳，语气却不善，像是立刻就要找人吵架似的。

　　孟昭心虚的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寒光璀璨的眼，那眼中仿佛藏了昆仑之巅数十万年的霜雪，一对上就让孟昭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