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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切之始 ...

  •   她七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好一段时间,忘记了很多事。

      村头八十七岁的黄神婆说是遇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驼背的黄神婆像背着一座大山,一举一动都显得缓慢而有力。虽满头白发,却梳的很整齐,在发尾用银梳子固定成髻,没有一根杂乱。身穿一件黑底白花的小褂,不是很新,但也足够干净体面,每一个扣子都排的整整齐齐,抚平了每一个褶皱。

      青筋凸出的手背就像苍劲老松树盘根错节的根部,紧紧抓着她的老拐棍。虽说是龙头柺,也许是雕刻技术的不行,与其说龙头还不如说蛇头更像一点。

      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睛,半眯半张,遮遮掩掩,没有老人家特有的老态混浊,反而十分清澈,黑的是瞳孔,白的是眼白,黑的黑,白的白,黑白分明。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仙气儿。

      她 颤颤悠悠说:
      “方丫头啊,是撞了邪欧,有不干净的,盯上了她,胡三太爷也挡不住,托梦给俄,让你们带她走,走的远远的,去大城市,人气旺,不容易被找到,过了二十岁就好。”

      掉光了所有的牙的嘴巴一张一合,就像一个黑洞,无端漏点寒意。

      黄神婆在村子里有着不一般的地位。

      谁家里有红白喜事都会恭恭敬敬请她老人家去掌掌眼。所以她的话必然是带有权威的。

      村子毕竟是村子。地方小,人不多,墙壁薄。

      她的这一番话不到半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晓得了。不知道是隔壁的李婶儿还是站在门口偷听的一百四十斤重的刘翠花传的。

      村里人的眼神有点不对了。

      第二天夜里家门口出现了一条没有皮的狐狸。

      剥去了皮,剁去了爪,血淋淋的。
      半夜凄厉的嚎叫搅得整个村子不得安宁。直到凌晨二三点的时候,叫声渐渐虚弱到没有。活活疼死了。

      每户人家都关紧了大门。
      夜空圆月高悬,洒在门板上一层凄冷白霜。

      暗红色粘稠的血液将门槛前一块空地染的一片红。血腥味一个劲的往房子里钻。

      父亲天还没有亮时就起了床。或者说他一个晚上都没有睡。
      他将通红粘上尘土的狐狸连带着一片土挖走装进黑色塑料袋,拎到山里,找了一片好地方。挖了个坑埋了,还立了个小小的坟。

      黄神婆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一夜之间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老年痴呆症。

      蓬头垢面,干净整洁的衣服也染上了尘土垢物。坐在黄土地上一个劲儿的傻笑。小巧精致的银梳子也不知道丢哪去了。是被她不成器的侄子偷走了吧?天知道。

      村子里的人开始惶恐,惊惧。将一切不幸都归咎到了小姑娘身上。认为她惹怒了不可名状的存在,要将她赶出去。

      赶到山上,赶出村子。

      但是不足十岁的小姑娘离了大人能有什么结果呢?唯死而已。

      村子里的流言蜚语漫天飞舞。

      他们开始明里暗里的排挤,当面或者背面冷漠议论:

      个小赔钱货,咋还没病死哟?活着还不如死了哩。

      豁,小丫头片子克傻了黄半仙还不够啊,拖累全家,病怏怏的,我要是她早自尽谢罪喽 。

      个丫头片子搅和的整个村子不得安宁,贱货!

      。。。。。。

      还有好心劝说的:
      一个小丫头不值钱,赶紧丢了,重养个吧,反正你们还年轻。不能因为她。。。。。

      没有下文了,他们都被母亲挥舞着笤帚扫出去了。

      语言如刀,刀刀见血,刺伤人心。

      实际上那原来是一个比较腼腆的,文静的女人。坐在坑上不言不语做针线活可以一整天。

      识字也识数。也读过诗,也学过史。

      母为子强,她很爱她的孩子,即使是一个女孩,他们口中的赔钱货。

      她开始学会哭泣,变得易怒,热衷争吵,尤其是当她发现她的丈夫犹豫了,在犹豫是否放弃孩子。

      那个老实沉默的男人呢?

      他从来不争不吵,只是坐在门槛上默默抽烟,劣质的,最为便宜的农家自制的土烟。仅仅是在粗糙的黄纸里卷点儿烟草而已。

      钱都用来买药了。

      淡蓝色的烟雾弥散在屋子里,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绳索。气氛始终像平静无波的海面。将一切汹涌澎湃都藏在海底。

      最后村长站出来了,发出最后通碟:要么搬走,要么把孩子送走。整个村子禁不起折腾。

      男人的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座山里,靠山吃山,从地里刨食。可以说他懦弱,也可以说他谨慎,他不想离开,故土难离。对于种花家人民来说,土地是根。

      他看了看屋里面色阴沉,嘴角紧抿的妻子,想了想躺在床上的闺女。叹了口气,
      “搬吧搬吧,明儿我们一家就搬走!”

      或许听了黄神婆的话,一家人在外面奔波流转,最后在小姑娘九岁的时候搬到了西京。

      西京是个好地方。十三朝古都,龙脉汇聚之地,商贾聚集,烟火气息十足。换句话说,人多,人特别的多。

      他们买下了一间铺子,办面馆。男人祖传的手艺。扯出的面劲道,爽滑。舍得用猪骨,鸡架子吊汤。生意也倒是慢慢火了起来。

      自此安安稳稳过去了十年。

      到了小姑娘十九岁生日的那一天。

      她在巷子里遇见了一个人。

      那或许不是人,是鬼魅吧?

      反正她觉得人类是不可能长得那么好看的。只有传说中的妖鬼才有这般的容貌。

      像是从漫画书上走下来的人物。

      首先是大理石一般的线条棱角分明的脸,他有一双凌厉而淡漠的眼睛。金色的的瞳孔显得格外的神秘妖异。嘴唇略显轻薄,缺少血色。

      像是酒馆里吟诵英雄史诗的流浪诗人。神秘而又忧郁。

      白色的头发披肩,微微拢在一起,墨兰色的发带在阳光下微微泛着蓝光。一般人染了白色头发只能感觉到他的中二,幼稚还有突兀。但是放在他的身上只能成为恰到好处的陪衬。只为那被维纳斯亲吻过的脸庞。

      皮肤是常年不见日月的白色。在阳光下能够清晰地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头戴黑色圆顶硬礼帽,穿着黑色的燕尾服,高贵滑爽而又柔和的面料和那合体庄重的造型相辅相成。

      原谅那个姑娘吧,她的第一反应是肯定很贵。

      他提着一个手提箱。银白色的外壳上烙着金色衔尾蛇的标志,呈现倒着的8字。若是细看,发觉每一个鳞片都清晰明了——栩栩如生。暗红色的眼睛半闭半张,仿佛沉睡。

      黑色和白色是急剧冲突性的颜色。黑色的礼服,黑色的帽子。白色的皮肤,白色的发丝。这给他镀上了不真实的一种感觉。虚妄,飘无定感。像是人世间的一个鬼魂。呆在阴影处,沉默地微笑地看着世间的悲欢离合。

      不像神,不像佛,像魔。

      现在,他在向她走来。

      一步,黑色在他的脚下蔓延开来。挣扎着向四周扑去。有种拟人的兴奋感。

      两步,漫无边际的黑色已经扩散吞噬了墙面。

      “亲爱的小小姐,好久不见。”轻快的声音里有着掩盖不住的喜悦。除此之外,只有深深的倦怠了。

      “感谢主的恩典,让我们相遇于此。”
      那种贵族的语调,对,有着独特的高傲。虽然说感谢主,但这更像是一种习惯,无所谓恭敬,更没有感激,仅仅是习惯而已。

      他伸出了手。带着白手套的手修长有力。轻轻握住女孩的手。

      “根据约定,我们终将获得自由。”

      可怜的姑娘哟,她在他出现的一刹那动弹不得。她想起来了,想起了他们的初遇。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手背。就像是飞鸟划过天空,杨柳拂过水面 。

      黑色止步于他的背后,阳光照耀着女
      孩。

      在黑与白的分割线上,她背靠阳光,直面黑暗。他倚靠黑色,走向光明。

      最后,女孩的棕色的瞳孔蔓延上了黑色的触须。挤压,纠缠,碾压。炸裂的触须榨出来的黑色墨汁将光芒一点,一点,一点地覆盖,遮掩。

      “咩————”她听见了高地的黑山羊的叫声。

      “哗————”这是乌鸦扑腾翅膀飞舞的声音。几片黑羽带着淡淡的黑雾从空中飘零,旋转 。

      “喵嗷——”黑色的野猫跳上墙头弓起身子发出了威胁的嚎叫。金色的竖瞳骤然缩紧。祂的影子张牙舞爪,扑向那个妖魔般的男人。

      “奉主的名祈祷,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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