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子》阿米巴

4、约定

　　夜之界
　　夜色清凉如水，无数星辰闪耀，看上去是那么美丽，可是——不知那里到底埋葬了多少旅行者迷途的灵魂？
　　宇宙……广阔无垠……漆黑无边……
　　凯恩，你是否还在归来的途中？还是……
　　米丽停住了笔，抬头望向窗外的樱树，出神地盯着一地血色落英，发出一声茫然而失望的叹息。
　　我们的约定……真的忘了吗？那个或许过分乐观，或许过分傻气的约定……
　　“要回来，凯恩，你一定要回来！”
　　还是，你从来就没有答应我？
　　那最终的决战，到底结果如何，其实我并不在乎，只是想知道……
　　你……是否能够归来，不要什么，我不敢奢望你能在那激战中全身而退，但是哪怕受了伤也没关系，瞎了眼或是断了手我都不会介意，只要你能活着，不论怎么样，活着就好……
　　因为……
　　隐约间，似乎又听到了飞船掠过这颗行星的天空的声音，但米丽知道他们都只是些过客，他一定不在他们中间。
　　她眼里一热，，睫毛微微一颤，两行清泪就顺着那已经不再年轻的脸颊淌下。
　　——我一直记得那个约定，一直还在这里……
　　……等你……
　　……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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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之界
　　夜色冰冷，偌大的夜空只有一轮半月斜躺在塞伦的城堡尖上。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杰路刚帝士……你还在流浪吗……还是正准备归来……
　　加梅利亚披上件外衣，走上露台，那夜风吹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我们的约定……你应该不会忘了吧……那个稚嫩的，绝望的约定……
　　“如果我们能够生还，和我一起回塞伦好吗？”
　　你答应了吗？其实我知道你从来没有……
　　但是……真的很想告诉你，我根本不在意你的外貌，虽然不是人类的身躯，虽然有异于我们的蓝色皮肤和结满石块的脸，但是……
　　在我的眼里，你是唯一……你依然英俊……可是，我恐怕再无法像以前那样面对你了……因为……
　　她扭头望了眼床上熟睡的丈夫——也就是现在的塞伦国王，突然间流泪了。
　　……我不能抗拒我的命运……
　　那个约定，或许，你已经忘了吧，你一向不屑我的幼稚的，这样也好……
　　反正，我已经先毁约了……
　　祝福你，杰路刚帝士……希望你已经找到了恢复身体的方法，还有……
　　——你真正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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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之界
　　“凯恩，你……又去看米丽了吗？”
　　加娜迟疑着问。
　　“恩。”
　　“她……还在那里吗？”加娜有些吃惊。
　　“恩。”
　　“你真的……不打算去见她吗？她可是一直在等你……”
　　“……不，永远也不会，”机械的合成声里听不出感情，但加娜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心情，“我现在的状态，连‘人’都已经谈不上，何必再去破坏她的生活呢？”
　　“可是凯恩……已经这么多年了……她或许真的会等你等到死！”
　　“……我知道，可是抱着希望死去，总比像我这样绝望地永生好吧？”飞船凯恩给加娜发送过一个有点滑稽的三段圆弧的笑脸，“更何况，‘我’只是一段凯恩的记忆形成的程序代码罢了，我已经……不是她等的那个凯恩了……我只是一个飞船的操作系统……一个寄生在电脑里的幽灵……”
　　“——凯恩……！”
　　“加娜，真谢谢你一直陪我到最后一刻，还把我的记忆储存在了这里，让我还能够再见到她。这就够了，一年见上一面，掠过上空的一瞥，就足够了，我已经可以满足了——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伴着这句话，两艘飞船飞快地掠过了一颗祖母绿色的行星，往无垠的宇宙深处飞去，很快便化作了远方的两点星光，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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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之界
　　“杰路，你……又去塞伦了吗？”
　　莉那迟疑着问。
　　“恩。”
　　“还是仅仅呆在城堡外望上一眼，根本不打算进去吗？”
　　“没那个必要。”合成兽的神情和那石头的脸一样冰冷，但莉那可不是傻瓜。
　　“也许她其实并不快乐呢。加梅利亚是个死心眼儿，”莉那说，“她那时侯对你怎么样你又不是没看见，也许她还是很希望再见你……”
　　“人是会变的。”杰路的声音极轻，那音调却低得吓人，“我不怨她，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有奢望过什么，因此也不怎么失望，所以你也不必安慰我——她有她的责任，她是白魔法城的公主，不可能为了一己放弃国家的利益，更何况，她迷恋我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孩，什么也不懂……而我的身体这样子，看来是没法恢复了，一个正常的成人是不可能……”
　　“——杰路，你怎么总是这么消沉……！！”
　　“我只是面对现实而已，莉娜，谢谢你的关心，”杰路的嘴角扯开一个淡淡的笑纹，“但我还急着赶路，不能久留了，再见！”
　　话音未落，合成兽那高挑却孤单的白色身影已一闪消失在树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还没有结束
　　后来，故事的后来怎么样了呢？……

　　夜之界
　　“凯恩……米丽……”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黑色的飞船停在那颗行星的上空，注视着樱树下那孤零零的新坟——如果他还是个人，他一定已经泪流满面，可是现在……钢铁之躯哪里来的泪水？
　　“加娜，你相信这世上有灵魂存在吗？”沉默了许久，他冷不丁地问。
　　“应该是有的……”
　　“……任何东西都有吗？包括现在的我？”
　　“是的，……”加娜有些诧异，也有些不安，“为什么问这个？”
　　“太好了……”
　　黑色的飞船突然加速起来，越过小行星带，掠过这个星系的其他行星，然后——
　　“凯恩，等等，你不能——”白色飞船的主人终于明白他要干什么，可是已经晚了，黑色的飞船转眼间就消失在这个星系的恒星的日冕层里，那金属的躯体刹那间便化作一片耀眼的火星，像是被风吹起的樱树的花瓣般，飘洒在一片死寂的宇宙中，如灵魂般无声无息地扩散，又如那个人的生命般无声无息地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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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之界
　　“杰路？！”莉那一开门，却吃惊地发现合成兽站在门口，“天那，你的样子几乎没变呢！”
　　“合成兽的寿命是很长的，”杰路刚帝士淡淡道，平静地望向对方那已爬上细皱纹的眼睛，“但寿命不见得越长越好。”
　　“……你还没忘记……”莉那担心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高里还用这把斩妖剑吗？”杰路没有接过这个话题，自顾自地走到那面挂着这把剑的墙前，轻描淡写地来了句。
　　“当然了，——你问这个干吗？”
　　“我想，”杰路抽出腰间的阿斯托拉剑，微微一笑，“和他比划一下。”
　　“可以啊，如果你需要这样发泄一下……”莉那叹口气，“高里！”

　　没有人想到过比剑的后果，包括莉那。只是到了那一刻，当杰路既没有躲闪也没有立起自己的剑去阻挡高里的攻击时，当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时，当高里和莉那惊恐地看着斩妖剑从合成兽的左肩劈下时……
　　为时晚矣，治愈术也救不了他了。
　　“为什么，杰路？”
　　“塞伦降了半旗……”对方喃喃——合成兽的体质让他无法立刻死去，他拿开了莉那正在使用治愈术的手，歉疚地笑了，“对不起……可是我实在没有自杀的勇气……只好害你们……”
　　“不要再说话了！杰路！加梅利亚还那么年轻，不会死的，你一定弄错了！”莉那和高里一起焦急地叫起来，“你不能现在就死在这里！”
　　“……我没有弄错……她等我等得太久了……我真是个……该死的……不开窍的……石——”合成兽还没有说完最后一个字，那双蓝眼睛就黯淡了下去，而他的视线，却依然固定在头顶的一片天空上，仿佛是在那里看见了什么，或者说，看见了谁……

　　命运总爱开玩笑，
　　老天最喜作弄人，
　　假如有生之年难再见，
　　那么就请让死神，
　　带我去
　　带我去赴我们那
　　永恒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