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也算逍遥

1、封刀（完）

　　1、
　　三年前，论剑峰上，我败于师姐之手，就再也拔不出刀来了。
　　洛倾欢的人送来那份求救信的时候，我正坐在刀冢中沉思。
　　师姐说，如果我没有悟出何为真正的刀，就不要去找她。我遵守着诺言，可是心中早已经躁动不已。刀冢之中四处都是断刀，草木不生，别有一番凄凉滋味在山谷的鸣风中回荡。
　　什么是刀呢？我曾经以为刀是万兵之王，以一柄赤刀横扫武林，可是我败在了师姐的剑下，而在此之前，师姐与我一般，同是一名刀客。
　　——我若胜了，你就此封刀吧。
　　——好。
　　师姐说得沉重，而我应得爽快自信。

　　2、
　　“主子那边出事了，请您出山相助。”
　　洛倾欢是我为数不多的至交之一，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看着她落难，可是我的手已经拔不出刀了，我要如何再去帮助她呢？再者我在江湖上树敌无数，如果我出现在洛倾欢的府邸，恐怕只会为她带来无数的杀机。
　　“云渺呢？”我其实不愿意提到这个名字，这个人是我纵横武林遇到的一大阻碍之一，她和我师姐齐名，我与她之间的一场决斗因为师姐的插手而停止了。我一直认为，没有师姐，她绝对是死在我的刀下。我虽然厌恶此人，但是她与洛倾欢的关系却是不一般，有她相助，洛倾欢还怕什么呢？
　　送信的人听见了我的问题，面上的神情更是愁苦，怔愣了半晌后才叹了一口气，颓唐道：“她、她出事了！”
　　云渺出事了，所以洛倾欢要我救的人到底是谁？
　　“主子说您一刀杀，一刀生。”送信的人鼓起了勇气。
　　听闻此言，我明白了。

　　3、
　　我离开刀冢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江湖。
　　其实我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外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只等着我踏出肃杀的刀冢，便将我碎尸万段。
　　可是让别人如意了，我心中便有不快，我如何能让他们得手呢？
　　刀者用刀，可不仅仅只有刀。
　　杀戮的气息遍布山谷，我又找到了曾经叱咤江湖的快意了。
　　但这份快意却是师姐所厌恶的，所以她找上了我，要我封刀归隐。

　　4、
　　“你来晚了。”洛倾欢的声音无比颓唐。
　　坐在了酒窖中的她，早已经没有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满天的酒气充溢狭窄的地窖，滚动的酒坛子透露出几分衰败颓然的气息。我平生最厌恶此等人，像她这样浑噩，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的身上有血腥味，你受伤了吗？”她抬起了一双朦胧的醉眼，问出了一个答案显然易见的问题。同时也勾出了我心中的痛事。
　　我来晚了。
　　庸碌之辈的截杀拦不住我的脚步。
　　可若是江湖上的一流人物呢？
　　“你要我来做什么？”洛倾欢是知道我与师姐的那一战的，她也知道我封刀，可为什么还要将我扯入了这片江湖？
　　“仇家寻仇，云渺身殁。你在江湖上只留下了杀人的恶名，但是我知道，你还能救人。”
　　“可你认为我会救云渺么？我是要杀她的人。”
　　“你——”洛倾欢怆然大笑，她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追究了，因为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她死了。”
　　洛倾欢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与我是至交，自然也不是江湖上的善类，她也有仇人。
　　“你被仇人追杀，是云渺救了你么？”我问道。
　　洛倾欢起身，一脚踢开了酒坛子，她冷笑一声：“她选择了我，却也放弃了我。”
　　如果是以自己的命为代价平息众人之怒，还不如不选择。

　　5、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晚了么？”
　　“为什么？”
　　洛倾欢顺着我的话问，我却不想回答了。
　　她不知道也好。
　　就算她知道了，能够挽回什么呢？她所爱的人不可能再回到她的身边。

　　6、
　　一刀杀，一刀生。
　　前提是我解开了刀封。

　　7、
　　“你回去吧。”
　　洛倾欢这一处已经没有事情了，她也知道，对我来说，最好的归宿就是刀冢。
　　“放下吧。”这是我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是生是死都放下吧。
　　“那你呢？”洛倾欢反问。
　　而我无法回答。

　　8、
　　归途同样的不安宁。
　　我与洛倾欢厮混在一起，有心人便会认为是我带坏了洛倾欢。
　　“她以为你死了，你现在是要选择真正死一次吗？”我看着眼前的人，最后冷冷地唤出了她的名。
　　——云渺。
　　“你仍旧封刀。”
　　云渺自然会知道这个消息，因为我的师姐，什么都不会瞒她。
　　“看在她的面子上，你回去吧，回刀冢不要再回来了。”
　　我冷笑：“你跟我提起她？你怎么不去陪她呢？”
　　我是封了刀，可是不拔刀我依然能够杀人。

　　9、
　　一刀杀，一刀生。
　　我选择了杀之刀，而师姐选择了后者。
　　当鲜血流遍，杀戮之刀中是我的生。
　　而所谓的生，则是以命易命，散尽一生功体，极为落魄的死。
　　云渺没有死，因为有人替她走那一趟黄泉路了。

　　10、
　　黄泉之路，她不会孤单的。
　　寂寞的，永远是活着的人。
　　师姐想让我领悟的刀之奥义是救人。
　　但是我的刀永远不会是救人的刀。
　　“云渺，你去陪她吧。”
　　我一直想要追逐那道身影，可是她所愿的事情我却一样都不做，每每违背她的意愿。
　　所以她见我时眼中只有浓郁的悲哀。
　　所以她要我封刀。

　　11、
　　野草丛生的荒冢。
　　洛倾欢浇了一坛千日醉。“以你的悟性，不可能领悟不出你师姐的意思，难道你要一直这样，不去找她么？”
　　“不去。”
　　不是我不愿寻找，而是世间已经无处可寻找。
　　洛倾欢道：“那就放下吧，总不能一辈子不拔刀。”
　　困住我握刀之手的，哪里是那个承诺？
　　我的好友啊，当你知道云渺最后丧生我手，你还会要我解开刀封么？

　　12、
　　师姐错了。
　　封刀封不住杀戮。
　　她的命，不是谁都能够承担得起的。
　　她用命救的人，我偏要杀。
　　可如果，她出现在我跟前，亲自开口呢？
　　然而，这世间最不可能有的事情，便是如果了。